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以东,霞云岭,仙梦湖旁。
王帐之中,东方玄如画眉眼初开,斜睨狄熊,笑而问道:
“此湖你可按我锦书所命,布置妥当?”
狄熊猛点那颗硕大的黑首,笃定道:
“妥当了,妥当了。也遵公子所命,将湖中舟楫皆拖上岸来。只是不知怎的,湖面升起大雾,啥也瞅不见了。”
东方玄轻轻颔首,继而面带促狭,呵呵笑道:
“呵呵!我方才听闻你好大的本事,上山可打虎,下海可擒龙。”
燕星澜看着东方玄戏弄狄熊,心中生叹。
‘莫不是我燕星澜,尚不如一名丑汉讨他喜欢……’
紫奴忍住不笑出声,双肩微微抖动。
青奴也想发笑,又恐身形微动惹东方玄不喜。可这狄熊明明扰了公子清静,公子却并无怪罪之意,还出言戏之。想必此人颇投公子脾性。
狄熊跪在一旁,黑丑的大脸上神情扭捏,献媚讨好道:
“俺……俺就那么一说。俺本事再大也比不上公子本事大啊……”
东方玄放下书卷,抬手虚按道:
“唉唉唉,王帐之内,切勿嬉言。我有正事交予你办。”
狄熊听到有正事要办,立马正容拜倒,恭声言道:
“请公子吩咐,俺狄熊万死不辞。”
东方玄拾起天书半卷,交击于掌间。俊美无俦的脸上勾起一抹醉人的弧度,轻轻笑道:
“哎!哪用万死!你只须往东海一行,为我活擒十只蜃精。”
燕星澜闻此便知,这便是制那鱼龙蜃香之物。
狄熊与紫青双奴却是不知蜃精所为何物,紫奴与狄熊望着东方玄,以候下文。
东方玄自顾自的继而说道:
“东海有蜃,百年为精。喜食人,善变化。时而为鱼,不过寸长。时而为龙,身化百丈。怒而鸣,可召神兵天降!”
言到此处,东方玄起身拍案叫绝道:
啪!————
“如此精怪、妖龙。不正合你这上山可打虎,下海可擒龙的当世悍将!?此去东海擒龙,非你莫属啊!”
狄熊吓的一蹦老高,又马上轰然跪倒,大声哭求道:
“公子饶命啊!俺老熊吹牛皮的啊!如此精怪只有公子这般下凡的神仙才能收得,俺这样的去多少都是喂鱼啊!”
东方玄畅快的大笑之声,好似天上的云雀,清脆悦耳。随后,燕星澜和紫青双奴也纷纷掩口娇笑不休。
狄熊撇嘴,低声诺诺道:
“公子又戏弄俺老熊。”
东方玄笑了一阵,玉指点了点身前木案。
“哎,我方才所言句句是真,并非戏言。
这蜃精并不如何厉害,只是精于幻道罢了。你带上此瓶堕神丹,依我锦囊之计行事。必可无惊无险,生擒此物归来。上山打虎简单,下海擒龙的机会可不多啊!”
东方玄说完瞥了眼犹自挣扎的狄熊,故作怒其不争道:
“罢了,罢了。我本想助你成就番威名。岂料你这黑厮胆小如鼠。稍后我命灭寇将军齐正义代你前去便是。”
狄熊一听齐正义三字,顿时火冒三丈。平素此人便常与其做对。更兼受此人所害,受了大将军云海无数军杖。
“且慢,俺老熊这便去那东海,擒此精怪!”
狄熊转身一副慨然赴死的神情与公主拜道:
“公主,俺这便要去了。狄熊拜别公主!”
燕星澜笑完又见狄熊如此模样,气结斥道:
“休要做此模样,公子若要取你性命何须待到今日。你且去寻丞相范逸云,他自会为你安排此事。速去速回,莫误了公子大事。”
待得狄熊出了王帐,燕星澜不知为何面带羞赧,难掩绯红,低声询问。
“公子可是要制那东海鱼龙蜃?”
东方玄阖目持卷,重卧了回去,摇首轻笑道:
“呵呵!你当我是那个四处留情的老狐狸不成?我东方玄不日便要上那天下暗花红榜了。”
南州,夏国。王都堰城,夏侯府邸。
盛夏时节的酷热仿佛被隔绝在这片幽篁竹海之外,夏王夏仲贤身着黑白华服,头上随便用簪子束了个发髻。三百多斤的身子跪坐在竹楼里不停的拿锦帕擦汗。好似南彝十万大山里的猫熊。
夏仲渊只着一身洁白蚕丝内袍,于案前刻卷。
身后立着一位金色宫衣的美艳女子,轻摇手中竹编户扇,为夏仲渊送去丝丝凉风。
此女子约有二十五六的年纪,肤色极白,神情微微有些木纳。头戴金钗,钗上挂有一枚细小金铃,巧夺天工,轻轻作响。
夏仲贤看着此女,又望了望竹楼之下自己的随行侍女。那侍女是夏仲渊早年送他的,虽是极美,却冷若冰霜,且不通人情世故。无论行房、出恭皆要随行,着实令夏仲贤头疼了许久。
待到夏仲渊理完书卷,起身净手之时。夏仲贤忙插言道:
“渊哥啊,你怎的似乎一点都不气恼呢?你我这明明是被燕星澜那小娘皮给戏耍了啊?”
夏仲渊闻言一顿,随后边用锦帕拭手,边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燕星澜?她哪里有这般能耐,背后有人助她罢了。此人名东方玄,乃是千古兵家东方氏的麒麟儿。据传此人有梦入神机之能。”
夏仲贤闻之一愣。梦入神机?梦里有神仙相授机宜?有没有这么厉害?
夏仲渊于书架上取了部书卷继道:
“气恼?呵呵!我来问你,你斗虫为何单找南书家的三小子,却不与宫中你那些侍从、嫔妃养的虫儿来斗?”
夏仲贤满脸不屑,仰起双下巴自傲道:
“渊哥啊,你是不知晓我那只金背开山王的厉害,那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唯有小傲那只银翅魔可堪一战!渊哥,你是说……”
夏仲渊蜡黄的脸上带起微微笑意,持卷转身,立向南面。
“呵呵,不错。棋逢对手,才是人间乐事啊。我出了桉林,未出鲁境,便知中计。不过……此次说不上是那东方玄助了我一回呢……”
夏仲贤跪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皱起眉头,鼓起两腮,不开心道:
“可是渊哥,你看那些童谣都怎么说我的。还把你也带上了,我……我……我气不过!”
夏仲渊走到夏仲贤旁,满是慈爱的轻捋着夏仲贤浑圆宽大的背脊,不忘安抚道:
“不气,不气。我已命人将他推上那天下暗花红榜,悬红比你我二人还要高出不少。呵呵,敢欺负我夏仲渊的弟弟,我叫他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
西州,渝国,燕子矶。
青山绿水,扁舟之上,一立一卧两男子。
渝慕白轻轻推晃着呈大字型,仰躺在船头酣睡的肥硕男子。
“清波,醒醒,醒醒。有鸿书给你!”
“呼呼……嗯?啊?……江国又来了?”
百里清波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接过了渝慕白手中的鸿书看了稍顷。
“哦?……哦。喔……,嗯……”
渝慕白在一旁好奇道:
“千古兵家东方氏,梦入神机东方玄?此人当真如此厉害?”
百里清波将鸿书擦了擦手上的口水,无所谓道:
“说厉害嘛,着实有些厉害。不过他在东燕,离你我十万八千里呢。我管他作甚?
哎?怎么过了晌午还未至腾蛇山?”
渝慕白于旁揉着膀子无奈道:
“我早说要坐画舫,你非要驾扁舟。
说好一人撑篙半炷香,你可好,足足睡了三炷香。”
百里清波忙过去蹲坐一旁,为其揉捏,讪讪笑道:
“怪我,怪我。你知我最喜《琼天凉词》中的那首《鲲鹏赋》。逆流击水,扁舟飞渡,欲化鲲鹏穿天而去,何等胸襟气概!不想竟睡了过去……
一会儿慕白你只管歇息,且看我百里清波,如何御水行舟!”
言罢,百里清波起身拿篙向舟头行去。
渝慕白抻展了下膀子,从旁笑道。
“天下兴亡百国注,无人不识南书赋。人家琼天阁大学士的《百国兴亡集注》你不去看,却为他闲来随笔的《琼天凉词》叫好,岂不怪哉!?”
百里清波回首,圆圆的脸盘上狞着两条细眉,一眼大,一眼小的狐疑道:
“《百国兴亡集注》?那是个啥?”
随后摇了摇首,一篙撑起扁舟长笑道:
“那是个屁咧?!哈哈哈哈哈哈——
万里江山天堑,一舟一篙等闲。
身随江中鲤,逆流击水三千。
向前,向前,羽化鲲鹏穿天!
哈哈哈哈哈哈!”——
百里清波一首《鲲鹏赋》诵完,炼气长笑,回荡不休。
天边风云骤起,远处的腾蛇山上黑云翻墨,蓝水河顿起波澜。
百里清波立于舟头,撑篙如飞。一身水蓝白浪的华服迎风鼓荡,猎猎作响。扁舟飞驰,穿梭于碧波白浪之间。
渝慕白理着发丝,望向前方迎风博浪的宽大背影,丝毫没有蠢笨的感觉,反倒令人心生豪气。
渝慕白心道:
‘百里清波,愿你真能化作鲲鹏搅动风云,于这乱世之中,为我渝国博出一片天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