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大皇子那头是否被压下,但我们这边暂时风平浪静。
我说不出是好还是坏,但将近新旧交替,还是别生什么事端的好。
除夕这日,依照姜家的规矩,我们一干女眷都要前往附近的山上祭山神。出乎我意料的是,昨夜比我晚睡,半夜还起床喝水的黎瑾恒早早地就梳洗完毕,坐在床边静悄悄地看书,我醒来时着实被他吓了一跳。
“青儿醒了?可是觉得腹饥?”
我坐起身,俯前去看他手里的书,“这不是我爹书房里的珍藏吗?他竟愿意外借?”
“大抵是因为父亲疼我。”
我顿时有种酸到牙的感觉,“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咱们两个人抱错了,你是姜家的子嗣,而我才是母妃的孩子。”
黎瑾恒蹙眉,“这个说法似乎并不成立。”
“为什么?我倒是觉得有可能,毕竟爹的态度这么奇怪呢。”
他笑道:“且不提我们之间相差三年,单提母妃的生产之时就有多人侍候,有天大的胆子都干不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没准儿有漏网之鱼呢?”
“若我为姜家子嗣,守护兽会有所察觉。”
我只觉额上有什么东西拍过,对上他笑意满满的眼睛,“青儿怎就这样爱胡思乱想?万一带坏孩儿该怎么办?”
“那不正好说明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吗?”
外头有人催促我起床,我回应一句下床开始穿衣,黎瑾恒伸手理了理我的衣襟,又压住我的肩膀让我在梳妆台前坐稳,我见他拿起一边的眉笔,忙道:“我自己来就行。”
万一他给我画出两条毛毛虫怎么办?
“青儿莫动,留神戳着。”我的肩膀被他按着无法动弹,眉笔一点点地朝我靠近。
我闭上眼,心一横,要是画坏了我就套个头巾出去,省得她们问东问西的。
不多时,眉上的触感消失,多了道炽热的视线,“好了,青儿睁眼吧。”
我将信将疑地接过他递来的镜子,虽然画得稍微不对称,但还算差强人意。
“青儿可是满意?”
我看着他就快将尾巴翘上天的模样,不好泼半点冷水,于是实话实说道:“除了我,你可不许再对别的女子做这种事。”
“若心中藏有其他女子,我便要生吞烙铁。人生不过才走过一点,我不愿做这种傻事。”
我摇头轻笑,“得四殿下这般上心,荣幸至极。”
姜靖昕见到我,左摇右晃地看了许久,直到姜夫人喝止,才勉强收回点目光,对我道:“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就是不大一样。”
“那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姜靖昕咂舌,“像是比原先看上去顺眼了些,是胭脂或者衣服的缘故么?”
我踏上一个台阶,指指自己的眉毛,“看,子长画的。好看吧?”
姜靖昕凑近看了好一会儿,“就是这里不对劲。”她轻轻摇头,“一个女孩子画眉的手艺都比不过一个拿剑的,姜靖晗,你丢不丢脸?”
“我脑子好。”
“可你见谁出门是亮着自己脑子的?”
我:“……”
姜夫人在前头催促两句,我拉着姜靖昕快步赶上。平时健步如飞的姜靖昕今天怎么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山神庙立在半山腰,由姜夫人和两位伯母婶子辈的夫人带头入内,我们这些小辈依着顺序排列依次入内参拜。姜靖昕因着辈分较大,与我隔了几个人,垂着脑袋,看上去闷闷不乐。
“你是靖晗姐姐吧?”身旁轻柔的声音拉回我的视线,只见一位身披绛色斗篷的少女正含笑望着我。姜氏一族中与姜靖晗年幼的并不多,我想了想,笑道:“是以晴妹妹么?许久不见,妹妹生得越发好看了。”
“自八年前一别后,妹妹就没有机会再见姐姐,没想到姐姐你竟还记得我。”她脸上似乎拂过一丝疑似感动的表情,但消失得太快,我只能以自己的方式这般理解。
“这不是靖晗吗?”站在我斜对面的女子转过头,“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样子?瞧瞧你这眉毛,若是需要个手艺熟练的侍女,随时到我府里来领。”
若我没有记错,她应该是大伯的小女儿以昀。
“以昀姐,我……我觉得靖晗姐姐长得很好看。”
以昀哼了一声,几乎是从鼻孔里挤出的话,“好看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嫁了个庶民。以晴你还不知道吧?你靖晗姐姐嫁给了黎国的一个书商,叫连,连什么来着。哎呀,名字不重要,靖晗,日后以晴到你夫君的摊前买书,切记要给她个亲友家啊。”
“他叫连清。”我说。
“管他连什么,一个市井小民的名字值得我去记吗?”她与身边的女子一齐掩嘴笑。
以晴拉了拉我的袖子,“靖晗姐姐不要放在心上,以昀姐姐心直口快,但她没有恶意。”
没恶意就有鬼了。她这种过惯锦衣玉食日子的人,摆明了就是瞧不起兢兢业业靠自己吃饭的生意人。心里纵然骂了她千百遍,但我还是尽量牵扯出笑脸,“我的夫婿怎么样我自己知道,无需外人说三道四。”
“姜靖晗,你是在说我在说三道四是吗?”
我摇头,“大过年的干嘛捡骂?还嫌这年不够烦躁么?”
她恶狠狠瞪我一眼,接受母亲的召唤前去上香。
“靖晗姐姐,以昀姐姐恐怕将这事记在心上了。听闻她的夫婿是黎国的大官,若是影响到姐夫的生意,后果只怕不好设想。”
我笑道:“阿清的生意可没这么就被人破坏。”
姜夫人在前头唤我的名字,以晴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边上香许愿,离开时也自后头赶到我身边,冲姜靖昕问过好后说道:“二位姐姐,我得了母亲的准许今日可出门一趟,不知姐姐们可愿作陪?”
姜靖昕先一步说道:“我得帮母亲准备除夕晚宴,小三儿,你反正闲得发慌,不如陪以晴走一遭吧。”
“你不说我也会陪的。”
她喜笑颜开,“多谢靖晗姐姐。”
队伍前方忽然一阵嘈杂,我们快步上前,只见山脚下聚集着几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在车旁等候的侍女也都是身着绫罗绸缎,看衣上绣样似乎是百凤坊的手艺,听闻这可是排三个月队都不见得能预定到的单子。
以昀笑眯眯地走过来,“默语,靖晗,若不嫌弃可到我府上坐坐。”
姜靖昕探头瞧一会儿车和人,“不好意思,我怕被贼人惦记。”
“多谢以昀姐姐好意,但我要陪以晴上街。”
“真是遗憾。”她面上笑容放大几分,似乎没有半点‘遗憾’的意思。
旁的姊妹围在车的周围绕圈圈,边看边赞叹以昀嫁了个好人家。
姜靖昕忍不住轻斥,“要不是爹说一切低调,我真想大喊出声,这窝囊气我果然是吞不下去。”
“吞不下去也要硬吞,我亲爱的姐姐。在这种事情上玩命攀比,满足了面子,这里子却还是空虚得很。”
话音刚落,以晴拽我去瞧前方,只见姜大使领着黎瑾恒三人过来,姜夫人当即行礼,“妾身宋氏见过夜澜大王。”其余一众女子皆跟着行礼。
夜澜微笑着令她们免礼,走到我们面前问道:“可是许了什么愿望?这位姑娘倒是眼生得很。”
“她是我的堂妹姜以晴。”我说。
“初次见面,以晴姑娘,在下夜澜。”
以晴面上红云飞起,“问大王安。”
姜靖明与黎瑾恒一道走来,笑嘻嘻道:“默语,你不是说自己无欲无求吗?还跑来凑什么热闹?”
姜靖昕白他一眼,“要你管。”
“月落,真是好久不见。”以昀的声音由远及近。
姜靖明的笑容一顿,很快恢复如常,冲她礼貌问好,以昀微微颔首,看向黎瑾恒,“这位公子倒是个生面孔。”
“以昀姐,他便是我的夫婿,连清。”
黎瑾恒笑着拱手,“连清见过以昀姐。”
以昀随口应了一声,甜笑着问夜澜,“大王可是要在月眠城中过年?我府里已然备好好酒好菜,不知大王可愿降尊?”
“多谢以昀姑娘好意,但我已答应月落和子长要同他们一道守岁。”
“子长?”她眼里跃起一簇光,“可是那位年少便立下一等军功的四皇子殿下?”她招手唤来正与其他女子谈话的少女,“靖晗,以暇一直都想同你说些闺房话,不知你……”
明着喊靖晗,暗地里冲子长,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我晚上要与夫君一起守岁,恐怕要让以暇妹妹失望了。”
以暇咽了口唾沫,看向明显不甚开心的姐姐,勉强露出个笑脸,“没,没关系。靖晗姐姐还是以夫君为重罢。”
“子长,你且来瞧瞧,这是什么东西。”姜大使的声音在不远处飘来,明明是他说要低调,结果最快曝光黎瑾恒身份的也是他。
以昀双眼亮得像个灯泡,“子长?子长在哪里?”
黎瑾恒动了动身子,拔步上前,我还想目送他远去,双臂猛然被以昀钳住,“他是黎子长?你不是说你夫婿叫连清吗?”
“连清是子长的别用名。”
以昀像只斗败的母鸡低下身子,“姜靖晗,看我笑话你就这么开心吗?”
“对啊,谁让你对子长冷嘲热讽的。”wav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