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暄姐姐,是我对不住你。”她猛然握住我的手,“若不是我当初贪玩,也不会害得你撞到大石头。”
我将姜靖明所说的故事提炼出精华告知,她愣神半晌,呢喃道:“姜将军原来是这样告诉你的吗?”
我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既然你已验证我的身份,那是否能继续授课?”她连忙点头。
方新讲了几句课,清瑶便端着果盘回来,眼尾轻扫一圈,似是满意一笑,放下碟子退下。
“以暄姐姐怎会来到此地?如今不该留在黎国都城等着过年么?”筝羽在授课空档时问道。
我简明扼要地把这一路的经历脱出,她的眉头越发皱紧,待我话毕,问道:“也就是说,目前还是没有姜将军的下落吗?”xdw8
我点头。
“幽兰谷……”她把这三字掰开揉碎,在嘴里好一阵翻腾后继续道,“以暄姐姐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
“这道疤就是在幽兰谷中游玩时留下的。”
我目光一紧,猛地仰头注视她。姜靖昕分明告诉我,能安然出入幽兰谷的只有姜靖明和我,怎么现在又多了个筝羽?
似乎是瞧出我的疑惑,她说道:“当初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入谷,也不会连累姐姐受伤。”她盯着不远处碧绿的湖水,像是陷入久远的回忆中,“小时候身边的大人都警告我不要接近幽兰谷,说那里有吃小孩的妖怪。可是我偏偏不信,非要哭着闹着跟你们一起去玩,后来……”
“后来?后来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她用力抿了抿唇,“后来,我们遇到了妖兽。姐姐你为了保护我,在和妖兽搏斗的过程中摔倒在大石头上。事后,姜将军和姜二小姐就再也不许姐姐和我来往。”
妖兽?幽兰谷不是狼群的生活领域吗?怎么还会有妖兽?
我问道:“你见到的妖兽是什么样的?”她有点惭愧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我那时年纪尚小,错把狼认成妖兽了。”
我又向她打听了一些有关幼年姜靖晗的事。不得不说,姜靖晗这个小丫头片子还真是个不得闲的主儿,每天不是上山就是爬沙坡,成天不到天黑不回家。
筝羽道:“其实我先前怀疑姐姐身份,还有个很重要的缘由。”
我疑惑瞧她。
“姐姐如今的性子与我印象中的大相径庭,人们总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姐姐变化太大,令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无法说出你以暄姐姐的躯壳里住着一个从二十一世纪来的人这样的话,只得轻笑两声回答道:“可能是因着身子比往日虚了些,所以看上去没有往昔那般活泼了。况且,那时还是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自然是比现在要闹腾许多。”
筝羽笑着挽住我的胳膊,靠在我的肩膀抬起下巴说道:“无论以暄姐姐变成什么样子,在我的心里,你都是我最亲最好的姐姐。”我摸了摸她的头发,却是无话。
临近晚饭时刻,筝羽起身告辞,并承诺明日照常前来,我送她到门口,她孩子似的蹦跳回车上,掀开帘子冲我不住挥手。
“路上小心,咱们不见不散。”我笑着说。她用力点头,好一会儿后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帘子,命车夫回乐坊。车轮缓缓驶入夕阳中,逐渐成为一个小黑点。
我正欲转身回去,就听身后有人道:“外头风大,靖晗还是进去罢。”我转头一瞧,是已换回靛青色常服的夜澜,他唇角依旧残着一抹温和笑容。我跟着他进府,路过外庭的大水缸时,他忽然自怀里抽出一封信,说道:“这是子长托我转交给你的。”
我双手接过,火急火燎地撕开封口开始读信。信上字迹苍劲有力,只是略微潦草,像是匆匆赶就。
【吾妻靖晗:
见字如面。
月眠城流民之事已有判决,姜府万事皆安,劳晗儿记挂。眼下未得月落兄长行踪,然应是无恙。夜澜兄长胸有大略,乃可信任之人,子长待之犹如兄长,待助兄长平定内乱,你我夫妻二人自会再见。勿念。
夫子长字】
怎么可能不念呢?我深吸一口气,试图缩回即将落下的眼泪,小心翼翼地将信装进封中,搁在外衣左心口的位置。
夜澜问道:“子长的信中写了何事?可曾提及月落下落?”
我摇头。
他有点失望地垂下头。
“我大哥会没事的。我相信他。”心里像是有股力量推动我说出这样的话。
夜澜看了我一眼,扯出个不甚好看的笑容,“他从未失去这么长时间的音信,连我也不禁有些担忧起来了。”
我道:“姜月落福大命大,绝对会没事的。”
绝对!
夜澜闻言又是一笑,清瑶来请晚饭,他不多犹豫直直往饭厅走去,我们步子稍慢,逐渐与他拉出点距离,但又像是清瑶故意放慢脚步。
“臣有事要告诉以暄小姐。”在拉出约一臂半的长度后,清瑶轻声在我耳边说道。
“什么事?”现在的我已有些草木皆兵,一点风吹草动都够让我骚动好一阵子。
清瑶道:“那托王爵离城了。”
“这事不该报告夜澜大哥么?”
她摇头,“大王近日在寻找姜将军和对付朝中野心勃勃的朝臣诸事上已是心力交瘁,臣不好再拿这事扰他。”
“如果是紧要之事呢?那托王爵应当不会轻易出门的吧?”我牢牢盯住她,企图在她脸上读取到肯定的答案。
“王爵时常会出门一趟,说是要到周边游玩。可如今人心惶惶,他再次出门,我担心会有不利之事发生。”清瑶边说边拧紧秀气的眉毛,俨然十分忧愁的样子。
我道:“你可知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东方。”
我一惊,东方是国家最多的区域,除黑云城这样的大国外,还有如环沙城、响铃城这样的小国,更何况,那儿还是月眠城的所在地!那托究竟想去哪里,要做什么呢?
“臣已派遣探子暗中跟随,想必不日后应有结果。”
我道:“现在暂且不知他的行动有何意义,贸然禀告夜澜大哥着实不妥。”
“臣正是这般考虑,这才先来与以暄小姐商量对策。”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但在这团火烧起来之前。我们得想法子把它给灭了。”我说。
吃饭时,我心里还在演算那托进入月眠城的可能性,稍显坐立不安。夜澜着人为我舀来一碗汤,轻问道:“今日的饭菜可是不合靖晗口味?”
“并非如此。”我当即回应,“只是我心里惦念子长安危,一时有些吃不下。”
他轻笑,如映山红般鲜艳的嘴唇勾起个甚是明显的弧度,“若是子长得知,定是得意得不得了。”
“得意?”
“原来子长还未与你提过么?我们三人曾经打过一个赌,赌我们当中谁最先寻得钟情之人,还赌谁最早成亲。如今看来,靖晗倒是为他‘背叛’两位哥哥了呢。”他眼里满是笑意,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似乎还有几丝艳羡。
我有些好笑地说道:“子长最小,却成了赢家。想必你和我大哥心里定然不大舒服,难怪总爱有事无事地编排他。”
“原本想着由月落牵线,让子长与黑云城城主联姻。何诚想他是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将自己的亲胞妹给搭进去了。”
我道:“黑云城城主中意大哥,岂会轻易变心?”夜澜闻言,轻轻叹出一口气,“正如你所言,黑云城城主是个十分坚定的人。但凡是她看上的东西,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收进自己手里。”
“但我大哥不喜欢她,强扭的瓜常常都是不甜的。”
夜澜若有所思地笑望着我,复低头继续吃饭,直到晚膳结束都不再说半个字。
依着惯例,我饭后要到花园散半个时辰的步,清瑶领着几名侍女跟随,她搀着我沿路说起这花园中发生的事。昨日说的是姜靖明在池塘里捞鱼,不留神被夜澜的钓竿打进池中的趣事,今日不知她会说什么样的故事。
“以暄小姐可是瞧见那座缺角的假山?”天已暗下许多,我只能经由身侧侍女抬起的灯笼勉强看到点模糊的影子。
“那个角是大王与月落将军比试时磕坏的。那时月落将军不慎踩碎石块,险些跌进池中,那时大王还因此发了好一通脾气。”
我道:“大哥总是咋咋呼呼的,真是为难夜澜大哥了。”
清瑶凑近低声道:“据探子回信,那托王爵似是往黑云城去了。”我也压低声音问她,“他去黑云城干什么?暗夜郎军团先前提出的政策不是把黑云城城主给气得半死吗?他怎么还敢再去摸老虎的屁股?”
清瑶笑道:“老虎的屁股?以暄小姐说话可真有趣。”
“他是想去求合作吗?”我问。
“听闻暗夜郎军团其中一支高级明羽被一名黑衣男子全数剿灭,那托王爵哪怕再胸有成竹,眼下只怕也是坐不住了。”
我嘱侍女们在原地待命,带着清瑶进附近小亭,遥望前方黑漆漆的山峰,“他难道是想向黑云城借人?我大哥说过,黑云城城主的智囊团里都是些厉害角色。”
“前路仍旧漫漫。”清瑶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