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靖明认为我在胡说八道,我却觉得他话里有话。wavv
黎瑾恒今日无需上早朝,吃过饭就往书房去,我径自到厨房取药送去。
“我大哥的话,你可是听到了?”我坐在一旁支着下巴看他喉结上下挪动。
他放下空碗,重新执笔在纸上画圈圈,“晗儿有惑?”
“他有关系密切的男性友人吗?”
“除夜澜外,似乎再无其他。”黎瑾恒头未抬,只伸手将碟子里的蜜饯放入口中,鼓着一边脸颊继续道:“晗儿方才不是豪情万丈?怎么现在又开始着急了?”
“有八卦当然要关心。”
他呵呵一笑,倒是不再多提。
我收盘出门,回屋时写了封信给姜靖昕,对于这些事她还是比我看得清楚。
午睡醒来不久,芷茵姑姑引闻芝进来,她一见着我当即笑道:“许久不见,晗儿越发漂亮了。”我换好衣服,又着丫头看茶,闻芝握着新摆上的白底蓝花茶碗笑道:“昨夜来去匆忙,不曾与晗儿说上几句话。恰巧这两日府内厨娘研制新菜,不知晗儿可愿移驾前往?”
“自然是愿意的,多谢姐姐邀请。”
二皇子府相较大皇子府来得更为幽静自然,虽说偶尔也能看到几座美轮美奂的屋室,但对于大皇子府来讲,还是小巫见大巫。闻芝一心领我往厨房去,旁的景色我只好一掠而过,却足以让它们在心底烙下个影子。
“这是桃花浮水。”她将切成花瓣形状的牛肉轻放进清汤中,不知怎的,那肉片在锅中漂了两下才缓缓下沉,着实有点意思。
我指着不远处那只铺了不少蔬菜丝的鸡问道:“这个是三丝鸡?”
“这叫‘片叶不沾身’。”只见她夹起一块鸡肉到我碗里,我这才发现那鸡是切好后重组的。
“晗儿怎么不动?”她笑问。
我凑近低声道:“他们在这里盯着,我有点不好意思。”
“你们先下去罢,有什么事我自会召唤。”
仆从们陆续退下,闻芝又给我舀了碗汤来,“如今他们都离开,晗儿可是能安心了?”
“多谢闻芝姐姐。”我低下头喝汤,想到什么抬头问道:“对了,如烟姐姐的病可好些了?”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就只得先这么养着。”说这话时,她叹出口气,“若她知晓这么多人为她着急,想必会更加珍惜自己的身子罢。”
我与她说了兮雅提到的怪病,她又是一声长叹,“这事我有所耳闻,的确怪异得很。如烟自己获知时也是诧异许久。”
“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吗?”
闻芝道:“这样的病理应是请国师来诊断。可这位国师向来深居简出,我也偶然听殿下说过三言两语。”
“国师他知道这件事吗?”
“或许是知道的吧?”她思考,“但既然国师不出面,我们便觉着这病应当不会那样可怕。”
我心道,你们是把那娃娃当作神仙供奉了吗?
“那,姐姐可知温颜姐姐的来历?”
闻芝微愣,笑问道:“晗儿今日怎么对大皇子府的事这般上心?”
“纯粹是好奇罢了。而且我想着多知道点,日后相处起来不容易出错。”
她脸上笑意越发加深,“晗儿着实深谋远虑。”
“温颜的身份颇为特殊,在嫁入皇子府前,是个在黎国查无此人的角色。”
我急问:“查无此人?你的意思是说,温颜并不是黎国人?”
“听闻是周游列国的手艺人。那时我拿此事询问过她,她说是觉着黎国是个适宜久居的地方,便在这儿开了一间自己的糕点铺。”
“然后,大皇子对他一见钟情了?”我问。
闻芝摇头,“并非如此。温颜是为数不多的,由国师钦点成婚的妃嫔。”
“国师钦点?为什么?”
“这我倒是不大清楚了呢。”说着,她又送来几筷子菜,催我趁热吃。我有一口没一口地塞进嘴里,看来今晚跟国师可有得聊了。
因着要赴约的缘故,府内开饭时间提前,因着在二皇子府多吃了点,晚饭时我毫无兴致地盯着一桌子菜发呆,嘱托姜靖明和黎瑾恒二人连同我那份也一并吃完。姜靖明用力翻了几个白眼,点着我的脑门道:“跟个瘦猴子似的,还想着束腰呢?”
“我没有刻意减肥,只是闻芝姐姐盛情难却,所以现在还是撑得慌。”
他啧啧两声,对黎瑾恒道:“瞧瞧这个丫头,两月不见都学会吃独食了。”
“人家是请我去试菜的,我总不好跟她说要打包回来给你们吧?”我撑起左脸,朝他的碟子里放入一只鸡腿,“大哥你多吃点,要是收了娘可要骂我。”
“他们最疼的就是你,哪里还舍得骂?”他恶狠狠地扯下一块肉,含糊不清道:“你们去见李靖的时候记得帮我跟他说一句,上回欠我的陈年老酒记得快点还。”
“李靖?陈塘关那位?”我问。
“谁?”他咽下肉,“黎璟,那个小娃娃国师。”
国师姓黎?那他与黎瑾恒是同族吗?
路上我拿这事问黎瑾恒,他点头说道:“历任国师是由黎氏一族的族长担任,而我们的名字也是由他的衍生而来。”
“推举小孩子做族长,那会不会对他有点残忍了?毕竟这么小就要承担这么大的重担。”
他眉毛一动,笑道:“他可不是个小孩子。”
塔还是原先的那座塔,只是今晚的月躲在云层后头,只余浓重的乌影,看上去比昨晚来得寂寥深沉些。我们拾级而上,很快就到达先前遇见黎璟的地点,他这回倒不吃粥,只端着一碗面条,盘腿吸溜得满头大汗。那红衣小女孩正坐在他身边小凳上啃饼,吃出一嘴的油来,我不由得莞尔,果然还都是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啊。
那小女孩似乎察觉我们到来,将饼搁到手边碟上,带着一股子芝麻和肉香对我们说道:“稍等片刻,阿璟还要捞会儿肉沫。”黎瑾恒答应一声,牵我到一边椅上等候,小女孩满意点头,又蹦跶着回去继续吃饼。我忍不住问黎瑾恒,“他们向来如此吗?这样不拘小节。”
“在自己家中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这是国师的至理名言。”
我道:“好歹都是在长身体的孩子,你们会不会有点苛刻了?国师都要在面汤里捞肉沫吃。”黎瑾恒的笑容僵在嘴角,“这是他的习惯,崇尚节俭。”
“这倒是个好榜样。”
过去些时候,那小女孩站起身抽出袖间手帕抹了把嘴,叠好餐具放在桌上,又丢给黎璟一条别色手帕,这才过来说道:“你们在这里等得久,晚上请你们吃夜宵。”
“多谢姑娘。”
她挑眉,“我不是姑娘。”
黎璟大笑,“哈哈哈姑娘,我有多久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你了?小晗可真是个瑰宝。”瑰宝?他应该是在夸我吧?
“那不叫你姑娘,难道是要叫你小妹妹吗?”我问。
黎璟又是一阵笑,这回连黎瑾恒都不给面子,别过头不住颤动身子。
“我是男子。小晗儿,我是个男子!”他双手叉腰,气鼓鼓冲我高声大喊。
男子?我惊得向后一退,险些翻倒在地。
黎璟笑够了说道:“原来你不知道啊?那看来子长同我提的那件事只是个巧合呢。”
“什么事?”我拉过黎瑾恒低问道,“你跟国师说了我什么事?”
他又是一笑,“晗儿可记得小泠留宿那晚你与他说的那个故事吗?”
我心底油生出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黎璟和小男孩身上探索,“你们不会也遇到同样的事情了吧?”
“小晗儿,”黎璟跳下来拉过小男孩走到我身前,“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你的确是获知了黎国巫族最大的秘密。”小男孩有点不自在地挣扎两下,躲闪着我的注视。
“他叫黎钰,是前任国师的遗腹子。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无法继任国师之位,只得当我的辅佐官。”
虽然书籍中对于黎国巫族的记载少之又少,可姜靖昕先前同我说过,遗腹子的命格稍弱,当官从艺无碍,但若是出生在巫族,则一开始就失去国师的竞争资格,且他们在成年前必须以女装示人,否则难逃夭折之难。
“我有一个问题,国师是被迫缩小,可辅佐官应该是能正常生长,怎么还是这副小娃娃的模样?”
黎璟轻轻摇着头,“这又是个很长的故事。”
我道:“那就长话短说吧。”即便知道他原本是个大人,可看到他这少年老成的样子,我还是有点无法接受。
“旁的我不能多说,只能告诉你,黎钰与我是异体同心。”
“命运共同体的意思?”
他点头,“也可以这么说。总而言之,只要我一日未恢复原身,黎钰便要以这样的形态多伴我一日。”
这难道不是在作孽吗?巫族的规矩还真是有些奇怪。
“小晗儿,今日之事切勿与他人提起,否则将有大祸。”他义正辞严地叮咛。
我道:“那你可以抽空去诊断如烟姐姐的病吗?”
“解铃还须系铃人,找我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