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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秋猎(4)

    吃过早饭,兮雅在帐里坐了一会儿,和我介绍一些关外的事,虽然都是些传闻,却颇为有趣。没过多久,大皇子的人来接她回去,我依依不舍地送她到帐口,随后开始翻看她留下的书。书里讲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和《牡丹亭》的情节有点相似,但结局并不好。一对情人最后双双出轨,那原先破千险除万难死命要结合的意义何在?

    这日得了恩准,女眷们不必去厨房忙活。临近午饭,黎瑾恒才悠哉哉进来。见着我第一句话是,昨夜回来时可有见到可疑人物?

    我问他发生什么事,他踱到我身前曲背凑近,我避无可避,紧贴桌沿,不由得用力咽了口唾沫。他漆黑眼眸里映出个慌乱身影,正不知所措地用余光环顾。他突然这样,我来不及做任何的心理准备。

    “黎瑾恒,你……”我隐约察觉双颊升腾着一缕热气。

    他稍一使力,提走我手中书本,浏览两页鄙夷道:“这男子开口就说假话,相信的人恐怕是笨傻。”

    “我信了。”我不大自在地抓抓额头。

    他难以置信地凝望我好一会儿,清了下嗓子,施施然挨着我坐下,顺手把书撇在桌上。

    “满腹花花肠,何诚之有?”

    我撑脸看他,“你见过这样的人?”

    “略有耳闻。”他疑惑,“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摇头,“就是觉得你这人有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可爱?男人何来可爱之处?”

    我摆摆手,打算停止这段奇怪的对话,恰巧宜儿在外头请饭,便道:“有什么话,饭后再谈。”

    饭后我们并未来得及谈什么,黎瑾恒就和其他皇子们二次试箭,黎瑾泠要午睡,说是醒后要到我帐里吃糕饼。他这话一出,我自然是不好去歇息的,正好早上睡得饱,便带着宜儿进厨房给他做白糖桂花糕。

    “小姐昨晚没什么大碍吧?”还在调面浆的宜儿骤然开口。我正捣白芝麻和核桃仁,闻言险些敲了自己的指头,干笑道:“我能有什么事?”wavv

    “新婚之夜小姐落红后,我便觉着这门亲事能成。况且四殿下对小姐着实体贴。”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体贴了?我恨不得往她脑门砸个爆栗。

    “小姐怎的想到做这个?原先也没见你吃过几回。”

    “秋天到了,吃点桂花养生。”

    事实上仅因为这糕承载着我童年的记忆,老家附近有条小巷几乎人人都会做这样的糕点,其中有一家还上了报纸,成为明星商铺。在此之后,那条巷子得名‘糕巷’,我们那小镇也多了个别号——‘白糖镇’。而我们这些游子无论走到哪里,最怀念的不过就是那一块香软糯甜的白米糕。

    糕点尚未蒸熟,黎瑾泠倒是醒了,小靴还没套好就往这边跑,后头还跟着两个仆从,一人拿毛巾,一人抱外套。我和宜儿各接走一样,为黎瑾泠擦脸后送回毛巾遣他二人回去复命,黎瑾泠挂着过脚踝的披风,怎么看都觉得有点滑稽,他倒不在意,一个劲儿往锅里凑,边凑边吸鼻子问我做了什么好东西。

    又过去些时候,糕点熟了,黎瑾泠蹬着小短腿跑到小桌前坐下,冲着瓷盘里的小圆糕又是一阵吸气。

    “真是好甜的味道。”他这模样与我小时候路过那家糕点铺时极为相似。我笑了笑,用小刀切出一小块,吹上半刻递过去,他嗷呜一声叫,却只咬下半指甲盖大小。

    “唔,真是又热又香。”

    我道:“你晓得这糕点的别名吗?”

    “是什么?”他舔了舔嘴边的渣子,“是叫瑾泠糕吗?四嫂你对我真好。”

    “矮子松糕。”

    “什么?”他瞪大眼睛。

    我重复,“矮子松糕。”他满脸愤懑,“我以后会长高的,还会比四哥高上许多。”

    “矮子松糕又不是指给矮子吃的糕点。”我往嘴里送进一小口米糕,“只是因为创制人身形较为矮小,故得此名。”

    黎瑾泠一下子跳到地上,比划道:“有我这么高吗?”

    “大概有两个你的高度,又或者一个半。”我思考着,“研究这个干什么呢?钱先生可说过:‘假如你吃了一只鸡蛋觉得不错,又何必要认识下蛋的母鸡呢’。”

    “钱先生是哪位先生?”宜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戳脸颊,“我自小跟小姐一起读书,怎么我没有听过这样的话?”

    “可能是你上课时睡着了。”

    “那难道不是小姐你吗?”宜儿笑着说。

    我这回做得少,但黎瑾泠食量也小,只吃一块就喊撑,我便让宜儿把剩余的先放回笼里保温。黎瑾恒得知后,主动提出要品尝一番,却只吃了两口就撂筷,“太甜,还粘牙。”我一把收回碟筷,佯怒道:“不吃拉倒,大爷您还真难伺候。”

    “我的话还未完。虽然又甜又粘牙,但有种很奇妙的味道。”

    “什么味道?是不是桂花酸了?”

    他睨我一眼,“戍边的将士若是吃到这样的食物,只怕很快就会弃械投降。”他眼帘低垂,在脸上落下一大块阴影,“实在过于富有家的气息。”

    家。谁会不想家呢?想家却回不得,大概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吧?

    秋猎如期而至。

    诸位皇子们整装待发,不知怎的,我总觉得黎瑾恒是鹤立鸡群,或许因为他的个子最高。黎瑾泠年纪还小,只能先跟着我们在原地等候,他不恼也不悲,撒欢似的在厨房里来回转悠。

    秋猎赛共计两轮,午膳前与晚膳前,中间的时间一般作为饮食和装备的补给。上午那轮我没有关注,只专心和兮雅她们在厨房里备饭,黎瑾泠倒是厨房和宣妃帐篷两头跑,回回都跑出个马拉松的架势。

    第二**皇子首先归来,面色铁青,见着个仆从就往人脸上使眼刀,兮雅得知放下切了一半的萝卜直奔过去,如烟施施然继续准备她的羹汤。再走过些时候,其余皇子们也都陆续回来。我托宜儿看火,牵黎瑾泠出去看战绩,黎瑾泠拍着胸脯保证这回的赢家一定是他四哥。

    黎瑾恒的神情不甚好看,隐约有点恍惚,我叫他几声,他才如梦初醒地瞧我一眼。

    “你怎么了?开心傻了?”我说。

    他看着我半晌,一言不发。

    “四哥你流了好多汗啊。”黎瑾泠的嗓音不大,我却听得一清二楚。黎瑾恒往常在府里的训练比今天都长都累,也不见他出现这样的状况。眼见一滴汗即将滑进他眼里,我掏出手帕擦去,收手时偶然瞥见不远处的兮雅与如烟,她们的眼神古怪得厉害。

    黎瑾恒嘴角弯了弯,“无妨,只是有点疲乏。”我看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秋猎最终胜者是黎瑾祈,黎瑾恒次之,最末的是黎瑾言,难怪他那般恼怒。头名的赏赐是上古名剑“刺虹”及一匹珍稀万里马,万里与否我倒不确定,但这马神采飞扬,眼眸里是无限的风采。

    这日的晚膳比前两天略迟些结束,从浴池里出来天已经黑透,兮雅原本想请我去谈会儿天,看了眼天色只好作罢。我推宜儿先去休息,又站在帐外理了下衣服和头发,这才掀帘入内。

    黎瑾恒正半敞着胸膛一圈圈地解绷带,不对,那不是绷带,是他的外袍。怪不得他猎赛回来后我总觉得哪里有点别扭。

    布条上血污一片,我快步走近,他喝道:“出去!这不是你该看的东西!”说这话时,像是牵动到伤口,他猛然吸了口冷气。我站在原地不动,他又道:“姜靖晗!我叫你出去!”

    这就是他下午和晚上大汗淋漓与唇色苍白的真正原因。

    他见我没动作,又继续摸索着上药。我怔了几秒,径直绕到他后面,伤口在左肩,看形状像是兽类的爪痕。金疮药半是浮在伤口处,半是撒到亵衣上,就他这上药方法是怎么在边关活下来的?

    “你别动。”我按住他的手,稍一施力取走药瓶,沿着纹路轻轻抖落,又拿过手边纱布小心缠绕。包扎的手法来前姜夫人拉着我特训过一小段日子,说这是姜家人必备的技能,我那时只想着多个本事防身,半推半就跟着她学习。何诚想,竟这么快就付诸实践。

    打结时我扫了眼黎瑾恒的上身,刀枪剑箭的伤疤皆有,最长的一道自右方锁骨延至左方肋下,别的伤痕已淡化不少,只有它还在张牙舞爪,肆意盘恒。

    “多谢。”黎瑾恒迅速系好衣带,不容我多瞧。

    我收拾好药箱,将它放回随身柜,转身时见黎瑾恒站在床边,看这意思是在等我先进去。我躺下盖好被子,偏头望他,他不急着休息,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个思考者。

    “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狩猎时过于自信,中了埋伏。”他看向我,“你为何没有半点羞涩之意?母妃说她头一回为父王换药时,脸红心跳了一整夜。”

    我想了想,认真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拿母妃的经历来对照今天的事,是得不出有效结果的。”

    “你昨日倒是红脸了。”他眼里跃着烛光,较往昔柔和许多,隐约像是能拧出点水来。

    我忍不住嗤笑一声,半坐起身靠近他,快贴到鼻尖时倏然停住,说道:“我这样看着你,你也脸红了。”他眼珠子朝边上一转,不再与我对视,我正准备抽回身子,一股大力按住后脑勺,直直把我向前压去。

    黎瑾恒的脸几乎与我的贴在一处,我的心跳突然暴响如雷,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他的我不敢多听,就只见他额上沁着一层细汗。同样也在紧张地期待着吗?黎瑾恒脸上所有的一切都在不断放大,我喉头动了动,嘴唇不自觉抿在一起。他的动作逐渐开始放慢,像是在酝酿情绪,我静静盯着他的五官在眼前越放越大……

    这种感觉像极了在网站上查阅成绩,一边希望它快点出来,一边又希望它不要现身。实在矛盾得很。

    他的脸更近了,我本人及姜靖晗原身的初吻,或许就要在此时此刻挥起小翅膀说再见。我的心仿佛快要蹿出嗓子眼,脑海闪过无数个画面,不用照镜子也能知道,现在的我一定是满脸通红。

    啪。

    他侧过我的鬓边,迎面倒在我肩上,瞬间睡熟。我长吸一口气,把所有可能会被遮盖的字眼全部给吞到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