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尖噗嗤一声从身体里抽出,连同血肉一起,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心口传来。
傅凛却好似不知疼痛一般,眼神平静的看着眼前那个笑得有些兴奋的女人,嘴角轻轻扬起一个解脱的弧度。
是,没有谁不怕死,一个帝王,一个一心想成就伟业的帝王更会怕死。
在这最后一刻,他忽然回想起他这一生,好像他从来是怕死的。
从母妃在他的无能为力下死去的时候,他就很怕很怕死。
皇城是个吃人的地狱,他在这里涅槃成长,努力了一生让自己变得无坚不摧,让自己变得冷酷无情,不被任何人事牵绊。
他总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打败他,没有什么可以随意牵动他的心弦。
他活得很自我,很霸道,很强势,他担心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软弱可欺的一面,是以,他总会将自己伪装得很强大很冷漠。
纪嫣然去世之后,他不是没想过随她而去。
可每到最后,他都无法走出最后一步。
他以为是自己对她的爱还不够深切。
可直到今夜,直到见到这个伪装成纪嫣然的女人,他所有的伪装一夕之间轰然倒塌。
他才发现,他爱她,爱她胜过爱自己,哪怕他知道这是个伪装得足以以假乱真的“纪嫣然”,即便他知道她的匕首就插在腰间,可他仍旧贪恋她留在他怀里的那种熟悉的温暖。
她的刀子明晃晃的插进他的心脏,他毫无还手之力。
就算到了现在要死的一刻,他也觉得自己拥有着超乎想象的平静。
他不是不能反抗,而是不想。
他现在才想明白,原来他一直以来想要的解脱,无非就是她亲手刺入的这一刀而已。
如今……
他淡淡的看着那个女人在他面前撕下人皮面具,心口处浓稠的鲜血泄洪一般喷涌而出,玄墨色的衣衫上被濡湿一大片,即便如此,他内心仍旧很平静。
对于这迟来的解脱,他甚至轻轻牵了牵嘴角。
揭开人皮面具的女人怔愣的看着他,手中鲜血淋漓的匕首铿锵一声落在青石板的街道上。
四周黑漆漆一片,她慌乱无比的神色与他的冷静平和形成鲜明对比。
两辆马车缓缓往这个方向行来,马车上挂着两盏灯笼,昏黄的灯笼上大大的写着一个“赵”字。
车马声清脆的响起,那女子惊慌失措的捡起匕首落荒而逃,傅凛缓缓抬手捂住胸口,背靠着昏暗的墙壁轻轻喘着粗气。
殷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石板上,他一身黑色锦衣,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有个人。
他微微抬起头,向着马车的方向看了过去。
两辆马车陆续在赵府大门前停下。
当先从马车里下来的是一个绯衣女子,她下了马车,转过身又打起马车的车帘,随后,赵无极抱着小铃铛从马车上走下来。
小铃铛在他怀里睡得很熟。
后面的马车陆续下来几个人,大家纷纷围绕在赵无极身侧。
傅凛微微眯了眯眼眸,那个绯衣女子……是曾经栖凤宫内的一等大宫女可儿,那些围在赵无极身旁的人们……
竟然!竟然!
他一个一个认真看去。
锦弦、锦瑟、贺兰梦、贺兰浮、惊蛰……一个一个,一张一张脸,都是他熟悉的。
他们……他们……那些原该被一把大火烧死在栖凤宫的人,竟然都好好的活着!
他猛地喷出一口血来,瞳孔一阵紧缩,目光落在惊蛰牵着锦弦的手上,呼吸又是一滞。xdw8
惊蛰?!惊蛰怎么也在?!!
他新娶的娘子就是锦弦?!!
他竟然瞒了他整整五年?!!
他捏紧拳头,心绪波动,他怎么敢?!!他竟然背叛他!!!
他动了动脚步,胸口处的鲜血争先恐后往外涌出,失血过多让他变得越发神志不清,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大手用力撑着墙壁,一步一步艰难的向着马车的方向走。
每走一步,就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
所有人都下车了,那么,马车里那个若隐若现的人影就该是她了罢……
他眸光凄楚的凝着那方光亮的大门口,光晕笼罩下,一只纤白的手轻轻撩起了帘子。
他紧张的提着一口气。
女子弯着腰从马车里钻出来,莹白丰盈的脸颊上荡漾着淡淡的微笑,她伸出手,放在赵无极的手臂上,轻灵跳脱的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傅凛只觉得自己差点儿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身体的疼痛,忘记了血流成河的伤口,也忘记了周边的一切一切,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她的身影,看着她清浅却带着温柔的笑容,出神了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