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最终也没有往酒店去,保镖给傅渊渟打来电话说林阿姨她正在收拾行李,似乎要立刻离开木渎。
知道这事儿的时璨怎么都没办法若无其事地去酒店,她让司机将车子开到小镇。
车子停在小镇青石板路的入口,时璨沉默地开了车门下去。
傅渊渟跟着要下去时,忽然想到什么。
“昨天晚上我停在这儿的那辆车呢?”傅渊渟问沈惕。
“应该被开回去了吧?”
傅渊渟眉头微微拧着,“这条路应该是进入小镇唯一的通道,昨天我把车子停在路边。”
沈惕明白过来,“我马上让他们把行车记录仪调出来。”
“嗯。”傅渊渟应了一声之后,才下车去追时璨。
时璨走得急,也不管脚上的伤是否好了。
傅渊渟快步上去,扣住时璨的手腕,她身上温度偏低,有些颤抖。
“时璨。”傅渊渟喊了时璨一声,深邃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担忧。
“我没事。”时璨抢先一句,“我真的没事,我不会感情用事,不会激动。我只是……想去看看林阿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想到之前林阿姨看到林海荣的尸体时,歇斯底里地喊这一切都是时璨造成的。
所以,她现在是罪人。
“我陪你去。”傅渊渟能想到待会儿是一个怎样的局面,他不想让时璨一个人去面对。
时璨点点头。
手腕处传来男人掌心的温度。
那种安抚人的,能让人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的温度。
这些年来,也只有傅渊渟给过她这种感觉,似乎有他在,很多问题都不是问题。
时璨反手,主动将自己的小手交到傅渊渟的大掌当中。
这时候,他不是谁的丈夫,谁的情夫,他只是傅渊渟。
是那个她从小惹麻烦,他会帮她处理的……兄长一般存在的傅渊渟。
“谢谢。”时璨低声说道,感谢他这个时候在他身边。
傅渊渟没说话,只是紧了紧大掌,将时璨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掌中。
一直以来,傅渊渟都知道时璨是个善于制造麻烦,但是不善于解决问题的小孩。以前只要不涉及到品性问题,她父亲,她哥哥,都会最大限度地帮她把所有的麻烦都清除。
他还记得时霄跟他说:我就那么一个妹妹,不对她好对谁好?她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给她摘下来。所以老傅,你要是敢对她有半点不好,别怪我不念兄弟情分弄死你。
……
临近中午的小镇热闹了起来,除了偶有讨论今早的“溺水”事件之外,一切如常。
悲伤从来都是别人的,不是自己的切肤之痛,怎么都不会觉得痛。
时璨和傅渊渟到林阿姨家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简单的行李,抱着小甜甜准备离开。
见林阿姨火速地要离开,时璨情急之下将人拦下。
“林阿姨,您这是去哪儿?”时璨满是担心。
林阿姨早没有昨天见面时的柔和,死了丈夫的她,现在浑身都是刺儿,“还留在这儿等死吗?海荣已经搭上一条命,还想让我和甜甜死于非命?拜你所赐,以后我和甜甜又要过东躲西藏的日子!”
这些话,的确像刀一样一下一下地扎在时璨心中。
“林阿姨,您放心,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和甜甜。我会把凶手找出来,给你们一个交代。你相信我!”时璨眼中都是真诚。
但是林阿姨也不会因为时璨这几句话就相信她,林海荣的确是死了,过去五年他们的确是东躲西藏。
时璨要是有这个能力,早就翻案了,何须等到现在?wavv
林阿姨挥开时璨的手,抱着小甜甜提着行李就往外走。
还未走到门口,一声闷响便传到林阿姨以及傅渊渟耳中。
时璨跪了下来。
傅渊渟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过去将时璨给拉起来。
那么一个骄傲的小公主,满脸泪痕地跪在地上祈求原谅,傅渊渟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谁狠狠地撕扯着一样。
疼。
“林阿姨,我知道我说一万句对不起,都没办法让海荣叔起死回生,没办法弥补你失去丈夫的悲痛,更没办法让甜甜以后在父亲的关怀中长大。这些,都是我的错。我太想……太想帮我爸爸翻案,他一生清廉却被人诬陷,我不能让他蒙受不白之冤。”时璨低着头,她知道自己这时候的表情不能看,太狼狈了。
“我找到海荣叔,我猜我爸爸肯定很信任他,才会将那么重要的证据交给他。我真的很感激海荣叔能一直藏着我爸给他的证据,但是因为我的鲁莽,却害了海荣叔。我会……我一定会找到凶手。请您给我这个机会,请您同意让我照顾您和甜甜。”
林阿姨背对着时璨,沉默片刻后说道:“不需要。”
三个字,将时璨所有想要用来道歉与弥补的心,摧毁殆尽。
先前谁跟她说,这世间的事,不是你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换来原谅。
所谓“对不起”,无非是求个心里舒坦。
舒坦了自己,恶心了别人。
别人不要这个恶心,就把这个恶心给丢了回来。
时璨沉沉地跪在地上。
是小甜甜的哭声将时璨的抽噎给压了下去。
林阿姨连忙去安抚女儿的情绪,大概猜到以后要开始流浪的生活,甜甜哭得特别悲戚。
时璨想去看看小甜甜,却被傅渊渟眼神制止。
她这样过去,恐怕林阿姨会更讨厌她。
傅渊渟走到林阿姨身旁,顿了半秒,说道:“林阿姨,甜甜还小,需要在一个安稳的环境中成长。她再过大半年,就可以去上幼儿园了吧?我刚才问了人,小镇附近都是一些教学质量一般的幼儿园,相当于托儿所。甜甜很聪明,您考虑过将她送到教学质量更好的幼儿园吗?”
提到甜甜,林阿姨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激动。
是啊,他们大人尚且在颠沛流离的生活当中受了无数的苦,更何况是这半大的孩子,怎么受得了?
甜甜很聪明,要是从小好好教,肯定能出人头地。
“林阿姨,如果您不介意,您和甜甜可以去榆城傅家,那里很安全,不敢有人在傅家动手脚。”
林阿姨犹豫了,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傅渊渟。
“您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对吗?”傅渊渟问道。
是啊,她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
甜甜的哭声还在继续,林阿姨深呼一口气,道:“你们最好快点把害海荣的人找到。”
时璨松了一口气。
她始终是怕,怕林阿姨离开之后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不说,还有可能被那些坏人伤害。
现在,她们去傅家……
时璨看着傅渊渟,他怎么想得出让林阿姨和甜甜去傅家这个办法?
傅家在榆城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家中各位,也都是在各界有头有脸的人。
那些人,如果真的要动手,肯定不敢在傅家动,得罪不起。
但同时,傅渊渟的这个行为似乎也在告诉那些人,傅家在这件事上的站位。
想要独善其身的傅家,这次还能全身而退吗?
傅渊渟押上傅家,他又是图什么?
时璨不清楚。
随后,傅渊渟的保镖将林阿姨和小甜甜先送到酒店,这里是断不能再住下去的。
但是时璨却没有先离开,傅渊渟和她一起留在宅子里面。
傅渊渟看着时璨在宅子里面四处搜寻的样子,知道她在找林海荣可能留下来的一些证据。
不过,找到的可能微乎其微。
果然,搜了一圈下来,时璨没在这里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除了在一个铁盒子里看到这几年海荣叔他们辗转各地留下来的火车票和汽车票。
整整一个铁盒子里都是车票,看得时璨心里难受。
“以前我爸还身居高位的时候,逢年过节那些人都快要把我家门槛给踏平,结果我爸出事之后,他们一个个比谁都跑得快。只有海荣叔,守着我爸给的证据,躲了五年。”人走茶凉,不过世间常态。
“我不怪他们,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更好的生活的权利。所以我更感激海荣叔为我爸为我们家做的一切,我会,亲手把凶手抓出来,给我爸,给海荣叔一个公道。”
时璨合上铁盒子。
“只是,林阿姨和甜甜去傅家,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不麻烦。”傅渊渟道,“先走吧,这里待会儿让他们继续来搜一边。只是以林海荣五年的躲藏经验来说,他应该不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家里或者随身带着,我会让人去查。”
傅渊渟拍了拍时璨的肩膀。
“你不是说,不管这件事吗?”时璨还记得先前傅渊渟在傅家老爷子面前说的,不会插手她帮父亲翻案的事情。
“凭你一己之力要是能解决的话,我就不插手。”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时璨有些心烦,好像她说不要他帮忙,他真的就会转身离开一样。
他大概都不知道,如果今天这些事情是她一个人经历的话,她得多绝望多手足无措。
她将傅渊渟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了下来,两手握着他的大掌,第一次认真而又严肃地问他。
“你会和叶知秋离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