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皇帝中风之后,吃了太医祛火去邪的汤药,又严格控制饮食。自从回到北京,皇太子朱载康就衣不解带,几乎天天在床榻前侍候,不过十天就清瘦了许多。
好在正德病情显着减轻,虽然身体还不能动弹,但双手已经可以抬起来,已经可以开始讲话。这让朱载康松了一口气,在正德皇帝的劝说下,朱载康这才答应不再每天守夜,回去好好休息。
卯牌时分,天还没有亮。在寝宫重帷深幕的寝宫中酣然高卧的正德皇帝朱厚照迷迷糊糊醒来,总感觉屋子里有人,他艰难的转过头来,果然发现床榻前坐着一个人正坐在那里打着瞌睡。
朱厚照仔细一看,竟然是几年未见的兄弟朱厚炜,只见他穿一件月白府绸夹袍,已经磨得布纹疏稀,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那张脸依然那样的年轻,年轻的让正德皇帝嫉妒。
他知道自己这位弟弟生活一直非常朴素,可以没有想到他竟会朴素到这种地步,想想这些年自己骄奢淫逸,心中倒有了些许惭愧。看着朱厚炜风尘仆仆,有些憔悴的脸,知道他是不远万里匆匆赶回来看望自己,多少有些感动。
正胡思乱想间,忽觉得嗓子一阵骚痒,忍不住咳嗽一声。顿时把朱厚炜惊醒过来,忙道“大哥,你醒了”,声音中透着关切。“老二,你是回来看朕笑话的吗?朕不需要你的同情。”正德皇帝冷冷说道。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见到这个弟弟总喜欢说一些违心的话,虽然每次说过以后,都有些后悔。
朱厚炜毫不介意,他习惯了正德皇帝在他面前的不讲理,在他眼里,朱厚照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小孩,任性而胡搅蛮缠。他一声不吭地服侍正德皇帝盥洗,又替脱下杏黄色的湖绸睡袍,换上一件淡紫色夹绸衬底的五爪金龙闲居吉服,系好一条白若截肪色泽如酥的玉带,然后一把抱起朱厚照出了寝宫。被弟弟像个小孩一样抱在怀里,正德皇帝又羞又恼。想挣扎却无力反抗,他不想任由朱厚炜摆布,忍不住喝道:“老二,你要把朕带到哪里去?朕不要你管!”
“别动!我带你去养病,这里根本就不是养病的地方。一世人两兄弟,我不会看着你死!”朱厚炜淡淡的回答。“朕不要去!”正德皇帝又开始挣扎,他眼圈发红气咻咻道,“你休要骗朕!朕知道自己病情,朕活不了多久了,朕宁愿死在豹房,也不想任人摆布,让人看笑话。来人,护驾!……”
朱厚炜根本不理会正德皇帝的抗议,抱起他就往外走,那些闻声而来侍卫和太监见是齐王,都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真的阻拦。朱厚炜一声“滚开“,那些人顿时吓得作鸟兽散,正德皇帝又急又怒。朱厚炜抱着正德皇帝,边走边说:“行了!你是英明神武的正德皇帝,啥时候向人低过头?没有谁打算摆布你!你放心,有小弟在,我就不会让你英年早逝,谁让你是我哥?”
正德皇帝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眼睛里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滴。半晌,他声音有些哽咽,嘴硬道:“朕不怕死,我不要你管!你傻呀!你就是救了朕,也别指望朕会听你的。朕会一直跟你对着干,故意跟你怄气。这几年,你就没有一点芥蒂?朕死了,少了一个绊脚石,不就更方便你改造大明,何必假惺惺来救朕?”
“谁说我假惺惺了?我是真打算救你。谁说我没有芥蒂?毋庸置疑,我当然有芥蒂。我只对那个鼻孔朝天,高高在上的皇帝有芥蒂!可谁让你是我哥?”朱厚炜把正德小心地放在马车的沙发上,这才盯着正德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大哥,你虽然任性,但在小弟心里,你依然是个英雄。你不该死在床榻上,英雄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自大哥登基后,朝政总体上日新月异,从正德元年以来,我已经将这二十几年的见行条例,以六部为序,编辑成书,颁示中外,使为后世法。这二十多年来,你大部分时间在东征西讨,为大明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谁也无法抹杀掉你的功绩,你注定应该成为一代天骄!这两年你失去了方向,懈怠了!“
说到这,他缓和了语气,语重心长的说,”谁都有毛病,没人能够苛求你十全十美,何况你本就是个骄傲的皇帝!俗话说权利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你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点,肆意妄为,骄奢淫逸。这两年大明是个什么状况,你心里没数吗?还把自己也弄成了这副德性。小弟今天救你,不是因为你是皇帝,而是因为你是我的大哥,我最亲的亲人。我不想失去我唯一的大哥!你明白吗?”
此时,皇太子和内阁的诸位大臣也闻讯赶来,见到齐王像抱小孩一样抱着正德皇帝,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强忍着纷纷上前见礼。等朱厚炜安顿好正德皇帝从马车上下来,他拍拍眼圈发红的朱载康,说道:“康儿这些年做的不错,四川的事办的很漂亮。你别哭!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你不用担心,我带你父皇去治病,他会好起来的!”然后冲着众人一揖,说,“诸位,皇上不在的这段时间,朝堂稳定就拜托各位先生了!”
“殿下,皇上的病……”首辅费宏上前一步,迟疑地问道。
知道他们在想知道什么,朱厚炜表现的很自信,说:“诸位都是朝廷的肱骨之臣,都是值得信任的。太子监国期间,要尽量听听诸位先生的意见。你们不用担心,有本王在,皇上肯定会康复的!”说罢深深一揖,众人纷纷还礼,朱厚炜转身登上了马车,对着驾车的马三炮喊了声“我们走”,马车出了豹房,扬长而去……
出了德胜门,眼见窗外沃野平畴,青葱一片,本来还在赌气的正德皇帝不觉心中一爽,他贪婪的看着窗外的景色,竟然忘记了和朱厚炜拌嘴,安静了下来。车入昌平县境,齐王府老太监何鼎已恭候多时。路边临时搭起的凉棚里,戚宁带着一帮护卫也在这里等候,看见马车过来,戚宁赶紧集合队伍跟了上来。
坐落在京城北郊昌平县境内的天寿山,是皇帝朱棣宣布迁都北京后,亲自选择的陵地,二十几年前先皇驾崩后,朱厚炜专门在此修了一个守陵的院落,他这次特意安排正德皇帝在这里养病是有原因的,因为他把那位神秘的时空穿越者留给他的宝贝都放在了这里,也只有这里才有药物可以治好正德皇帝身上的毛病。
正德皇帝得了什么病呢?没错,的确是中风,是由高血压导致的中风,其实这是朱家的遗传病。基本上历代皇帝都有。唯有朱厚炜这一脉就没有这种毛病,可能是因为时空改造过的原因。正德皇帝还有一些基础病,所以这次中风危及到了性命。朱厚炜和正德皇帝感情还是很深的,他也不想失去自己的哥哥,既然自己小时候对朱厚照许下过诺言,他就一定会兑现。
这天寿山的确是一块难得的上乘吉壤。它首尾八十里,是燕山山脉的一个分支,来脉虎踞龙腾,悠远有致。东、北、西三面群山环绕,南边却开敞无阻,好像一个大庭院。“院子”尽头,有一对小山把门,左边称为龙山,右边称为虎山。从天寿山正中一处叫康家庄的村子后头,密林里流下一股清澈的山泉,迂回流过这片三山环抱的平坦腹地,然后从龙山与虎山之间潺潺流出,流向广阔的平原。无论山形水势,还是土层植被,均无一点可挑剔之处。
朱棣当年选中这块陵地后,便把康家庄的村民尽数迁出。在其旁边修建了自己的陵寝,民间所传“康家庄边万年宅”,指的就是朱棣的长陵。自朱棣之后,仁宗朱高炽的献陵,宣宗朱瞻基的景陵,英宗朱祁镇的裕陵,宪宗朱见深的茂陵,孝宗朱祐樘的泰陵,一共六个皇帝的陵寝都在这天寿山中。
根据正德皇帝旨意,正在修建中的朱厚照的康陵,是这山中的第七座皇陵了。后世的时候,朱厚炜也来过这里,这就是有名的十三陵。马车在龙虎二山之间的大红门前停下,这是皇陵的正门。所有官员、军人等到此一律下马,连皇上也不例外。朱厚炜拒绝任何人的帮助,他在马车里头另换了一套干净的素服下车,让所有人在外守候。他把正德皇帝背在背上,沿着青石长阶走上感恩殿,这是皇帝前来祭陵的驻跸之地。
朱厚炜背着正德皇上亲祭了永乐皇帝的永陵与明孝宗的泰陵,尤其两个人见到父亲的陵寝时,都是唏嘘不已,渭然长叹。恭恭敬敬的上完香,朱厚炜对着孝宗皇帝牌位请罪:“父皇神灵在上,不孝儿厚炜今日向您请罪,孩儿没有尽到职责规劝大哥,以至大哥……孩子今天对您发誓,一定治好大哥的病,让他改日亲自参拜您!”一句话说的躺在旁边不能动弹的朱厚照泪眼婆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旭日东升,四围郁郁苍苍的松树,在阳光的衬照下,翠色很是抢眼。解暑的清风,挟着不远处依山而下的泉声,悠悠传来,令人心旷神怡。朱厚炜重新背着正德皇帝继续往里走,他踏上林间的石板道,朝泰家庄村的方向走去。这泰家庄村原也是这龙虎山中一个不小的村庄,因为当年修建孝宗的皇陵而尽数迁出,此地只留下一个地名,朱厚炜所建的小院就在这里的小溪边。
这里没有任何人,除了外围有一些人在警戒,谁也不被允许靠近这座小院。朱厚炜推开大门,背着正德皇帝直接走了进去,他一直往里面走,直到内院的一间大屋,朱厚炜这才停下来,他小心翼翼的把正德皇帝放在躺椅上,山间气温较低,朱厚炜还细心的为正德皇帝盖上一床薄毯。然后说了句“躺着别动,我马上来”,就走进了里屋。
正德皇帝好奇的转动着脑袋东张西望,打量着这间房间。房间很普通,很像这个时候的农家大院,屋子里的摆设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堂中正墙挂着一块匾,上书“宁静致远”四个尺许左右的大字,一看就知道是朱厚炜的笔迹。正德有些纳闷,这也没看见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二弟怎么跟他治病?
半晌,才听到里屋里响起一阵动静,门一响,朱厚炜从里屋出来了,他怀里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匣子,地上还拖着一个箱子,看样子很是沉重。正德皇帝看着他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样一样不知名的东西,然后在地上组装起来,不久之后就成了一张罩在玻璃罩里面的小床,他惊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不知所措。
朱厚炜走过来把正德抱起,然后平躺在那张小床上,扒掉他的衣服,在他的身上贴上一种连着电线的材料,把电线接在那个黑色的匣子里。朱厚炜坐在那个匣子后面,只听见叮咚一声,即使躺在床上,正德皇帝也感觉到旁边有一道蓝光亮起。
正德皇帝不知道,他所面对的是一套两千多年后才有的全功能诊断和治疗设备,由光脑控制,可以根据病人身作的情况,做出诊疗方案予以实施针对性的治疗。说实话,正德皇帝现在还是有些怵这个弟弟的。这家伙神神秘秘,总是会拿一些他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出来。他现在不敢问,也不想问,本来绝望的他仿佛看到隧道口的亮光,渐渐有了希望。
……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转眼就到了正德二十六的秋天,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怕是有了再好的设备和药物,经过几个月的治疗,正德皇帝也仅能够下床慢慢行走,想要像原来一样能跑能跳,暂时还不可能,而且关键还是要看正德皇帝自身配不配合。根据光脑提供的医疗方案,朱厚照所要做的就是恢复性的锻炼。这段日子,他像小时候一样亲自下厨,为兄弟两人做饭。亲力亲为伺候正德皇帝,尤其是最开始的一段日子,正德皇帝大小便都失禁,说实话,有些苦不堪言,每每到这一刻,朱厚照都羞愧的无地自容。倒是朱厚炜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依然细心地照料着正德皇帝,督促他进行康复训练,有时候甚至像哄孩子一样哄他。不过看着朱厚照一天天好起来,脸上也多了笑容,朱厚炜心里面也美滋滋的,觉得这些付出很值。
这天黄昏,吃过晚饭后,朱厚炜依然像往常一样陪着正德做康复锻炼。正德提出想出去走走,朱厚炜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出了小院,他搀扶着正德皇帝沿着山道缓缓地往泰陵走去。此时夕阳西下,四围郁郁苍苍的松树,在阳光的衬照下,翠色很是抢眼。晚秋的清风,挟着不远处依山而下的泉声,悠悠传来,令人心旷神怡。踏着林间的石板道,耳边阵阵鸟鸣,倒也惬意。从一片林子中走出来,登上一处突兀的岩石,兄弟俩看到了埋葬着孝宗皇帝的泰陵和正德为自己修得康陵,两个人都默然无语,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看着前方父亲的陵寝,回想往事,两人正自触景生情,刚刚转好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了。正德皇帝想说些什么,却一时不知从何开口,两个人看着远处的夕阳都呆呆的发神。正德皇帝突然问道:“老二,你为什么不为自己修陵寝,难道不打算为子孙留一个祭拜你的地方吗?”
“没有这个必要!”朱厚炜哂然一笑,说道,“这是你的时代,所有的荣耀都应该属于你,我只是过客,将来我死了,我会让我的儿子把我烧成灰,撒进大海,那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如此说,功名利禄对于你来讲就是过往云烟吗?”正德问。
“也不能这样说,我也很好名。我曾经听过这样一首诗: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有的人,骑在百姓头上:“呵,我多伟大!”
有的人,俯下身子给百姓当牛马。
有的人,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
有的人,情愿作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
有的人,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
有的人,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
骑在百姓头上的,百姓把他摔垮;
给百姓作牛马的,百姓永远记住他!
把名字刻入石头的,名字比尸首烂得更早;
只要春风吹到的地方,到处是青青的野草。
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的人,他的下场可以看到;
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着的人,百姓把他举得很高,很高。”
“又拿朕开涮!这是什么狗屁诗,一点韵律都没有。你又编故事忽悠我,每次都这样!下次拜托你想个高明的点子。”正德皇帝不屑的说道。
“呵呵,被你看出来了!现在要忽悠你比以前难多了。”朱厚炜自嘲的笑道。
忽然一阵吵闹声把他俩从沉思中惊醒。循声看去,只见山下守陵驻军的一个小校正在驱赶一个葛衣老汉。眼看老汉被推得跌了一跤,朱厚炜便喝住小校,走了过去。这才看清老汉并不很老,大约五十岁左右,虽是麻衣麻鞋,村夫野老的打扮,眼神却深邃锐利。
朱厚炜问小校:“士兵,你为何要推他?”
小校答道:“回殿下,这个人私闯陵区,按例该有罚。但他年纪大了,我本不想处罚他,赶他出去,他却不听。所以……”
“你履行职责,做的很好!是本王错怪你了,孤向你赔礼!”朱厚炜说罢,向小校行了一个军礼,那小校脸红了,忙不迭的回礼。这里的皇陵有一个营的军士守护,闲杂人等若私闯陵区,按条例处罚,轻则拘役,重则关押。朱厚炜又扫了那人一眼,只见那人不卑不亢,身上全然没有俚俗人家的卑琐之气。
“这位老人汆,你为何要闯陵区,难道不知道这边是禁区吗?”朱厚炜问。
“草民知道!可我原来的家在这里,当今皇帝要修陵寝,把我等迁了出去。虽然给了补偿,可我的祖坟在这里,作为子孙后代,难道不允许平日里为自家祖坟扫一扫,除除草吗?素闻殿下提倡四民平等,老百姓也应该有这样的权利吧。”老汉不卑不亢地回答。
“不错,孤的确赞同四民平等,但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上下尊卑,皇陵虽是国家重要的祭祀场所,但并没有阻止老百姓前来祭祀祖先,这里每年都有固定的开放日。你别说自己不知道。”朱厚炜直接反驳,又问道,“老人家贵姓?”
“免贵,贱姓王。”
几句答话,朱厚炜已断定眼前的这个人是个读书人。从他的言谈举止,他陡地想起了王阳明,两人很有相似之处。但他不相信有这种巧遇,又问道:“请问王先生,明知故犯,今日为何要私闯皇陵?”
“请殿下恕罪,草民只是想来看看皇上为自己准备的康陵,看一看这里的风水。”王先生这一句话,倒让正德皇帝吃了一惊。
坐在岩石上的朱厚照忍不住插问:“你这老儿,为何想起要看朕的梓宫?”
“草民懂点五行,想看看皇上百年之后陵寝如何,是否福祐子孙,令大明更加兴盛!”
“哦,有些意思!”正德皇帝顿时来了兴趣,问:“你是风水先生?”说着朱厚照以行家的眼光,把王先生上下打量了一番。
“村夫野老,略懂一点堪舆之学。”王先生哂然一笑,又把眼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康陵。
“既然如此,那你看朕的康陵风水如何?”正德皇帝继续问,又补充道,“你不用掩饰,说真话就行,朕虽然算不上好皇帝,但这点胸襟还是有的。”
王先生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想说什么,却又不好开口。朱厚炜其实不太信这些东西。不过他感到正德皇帝真有替下去的意思,于是道:“王先生,闲来无事,你但说无妨。不管对与不对,就当做闲聊吧。”
“如此,草民就大胆说一说,”王先生点点头,说:“皇上,殿下,实不相瞒,这块地若下葬大夫朝臣,也算是一块吉壤了,但作为天子陵寝,还是有所欠缺。”
“哦,说来听听。”正德皇帝好奇地问道,“欠缺在哪儿?”
王先生揖首说:“回皇上,天子陵寝,必须拱、朝、侍、卫四全,就像皇上在金銮殿接见大臣时的样子。皇上坐在宝座上,两边有侍从,后面有高大威严的屏风。前面有玲珑的桌案,远处有列班的朝臣。您看看,用这四全的法则来看康陵,朝臣与侍卫都有点散乱,其势已不昌隆了。”
说到这里,王先生便指点着正在建造的康陵前后左右的山川形势,一一说明,让正德皇帝都听得目瞪口呆。他长期与钦天监专司皇陵堪舆的官员和各种风水大师打交打交道,在这方面可谓见多识广。正德皇帝知道今天碰到了高人,脸上露出越来越浓的兴趣。
齐王朱厚炜却不动声色,坐在一旁,只是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这老汉表演。等王先生说完,正德皇帝说道:“王先生,你这是一家之言,当初为朕选定康陵的风水大师都是名闻天下的行家,说的和你可不一样。”
“皇上,我先头已经说过,我一介村夫,不和任何风水大师争短长,我只说自己的观点。”王先生却固执起来了,他再次看了看四周,摇摇头,不禁惆怅地说,“如此说来,这是天意啊!”
“此话怎讲?”正德皇帝问。
王先生环顾了一下天寿山,此时已近黄昏,整个陵区暮霭飘忽,影影绰绰的松林上头,到处是盘旋归窠的宿鸟。
右手在四下画了个圈,王先生缓缓说道:“看这天寿山水木清华,龙脉悠远,形势无可挑剔。惟我中国之大,也是难得的吉壤。但是,望势寻龙易,须知点穴难。当年永乐皇帝的长陵,点的就是正穴。一处吉壤,只有一个正穴。天寿山的正穴就是长陵,自永乐皇帝冥驾长陵,一晃也有百多年了。这天寿山中,又添了献陵、景陵、裕陵、茂陵、泰陵等五座皇陵,现在又有了康陵,总共是七座皇陵。依老朽来看,这里皇陵的穴地,是一穴不如一穴。千尺为势,百尺为形。势来形止,是谓全气,万寿山的全气之穴,只有长陵。”
这王先生胆子出奇的大,明明知道眼前的就是皇帝和齐王,竟然也把一番剖析,说得头头是道,但听他宣讲的正德皇帝,脸色越来越差,已经到了发作的边缘。
“你这王老儿,满嘴的胡说八道。”朱厚炜打断他的话,冷笑道,“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子孙自有子孙福,大明的国运又岂是陵寝所能决定的!王畿,今日你乔装改扮,故意跑跑来大放厥词,意欲何为?”
此言一出,正德皇帝顿时醒悟过来,他恶狠狠的看向王畿,大有一言不合心意,便要让人砍了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