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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第一百九十六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

    莫奕愣住了——主人?什么主人?

    自己乱成一团的思绪被管家的话语打断, 现在莫奕反倒是冷静下来,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仍旧弯着腰的管家, 然后扭头再次看向身旁被自己推开一半的棺材。

    深黑沉重的棺木里面是鲜红柔软的内衬, 上面没有丝毫的压痕。

    莫奕伸出手指,轻轻地在棺木的内衬上摩挲了一下,指腹下传来的细腻触觉中带着微微的颗粒感,他感到自己的思绪逐渐的沉静下来, 脑海中缓缓地浮现出一个惊人的猜想——莫奕的动作微微一顿, 双眼不由得微微瞪大, 指尖不受控制地收紧,将棺材的内衬扯出细微的皱褶。

    他缓缓地扭过头, 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管家,开口问道:

    “你认我是主人,是因为这个吗?”

    莫奕抬起自己的左手, 左手无名指上的鲜红宝石在光线在闪动着微光。

    管家直起身子,苍白的面孔上漆黑的双眼紧紧地注视着莫奕, 回答道:

    “您继承了指环, 就是继承了宅子和所有的仆从。”

    莫奕缓缓地深吸一口气, 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微微加速, 声音低沉而缓慢:“既然我现在是你的主人了, 那么,你必须诚实回答所有我问的问题,包括关于你的前主人的,对吗?”

    管家苍白僵硬的面孔看上去和刚才一样毫无波动和变化, 静静地说道:“当然。”

    胸口处仿佛闷闷地堵着沉重的石头,喉头微微滚动,莫奕终于问出了自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就想要问出口的问题:“你的前任主人,德·克劳德先生,到底有没有结过婚?”

    管家的回答没有丝毫的停顿:“没有。”

    “所以……克劳斯夫人,并不存在?”

    “是的。”

    莫奕只感受到有无数混沌而复杂的情绪堵在心口,只有两个清晰的字浮现在脑海中:

    ——果然。

    所以本该躺着克劳斯夫人的棺材里空无一人,所以每次的婚礼都会在即将举行前停止,

    她并不存在,也从未存在过。

    但是……那画像中的女人,和那个模糊的白影,又会是谁呢?

    莫奕皱起眉头,心头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但是啊还没有等他循着那模糊的线索继续思考下去,就只听自己的身后传来轻微的湿润的响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粘稠的液体中蠕动着——

    他猛地扭回头去,只见在自己身后由颜料组成的溶洞中,那个骨瘦如柴的男人正在无数干涸和半干涸的颜料中挣扎着,一张惨白的面孔直直地朝向着半空,混沌的双眼中,之前神经质而偏执的神色缓缓退去,露出茫然而空洞的神情。

    克劳斯先生……还活着。

    莫奕快步走上前去,伸出手试图将他扶起来,但是克劳斯先生在半空中茫然转动着的灰蒙蒙的眼睛在触及到他伸出的手掌上那闪闪发亮的红宝石戒指的时候,眼眸中染上了浓重的惊惧,瘦到之剩下一把骨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发狂似的向后退去,仿佛看到什么可怖的画面似的,惊恐地喊道:

    “……不,不!不!!!拿走!!拿走!!!魔,魔鬼……”

    莫奕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左手撤回到身后。

    在发现那枚闪着红光的戒指从自己的视线内消失,克劳斯先生终于缓缓地平静下来,瘦削的身体也不再颤抖,混沌朦胧的双眼中缓缓地变得清明起来,他有些茫然地环视了一圈自己身边的环境,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了莫奕的身上,他的眸中闪过恍然:

    “……是你。”

    他的声音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疯狂和歇斯底里,变得清晰而虚弱——莫奕辨认出这正是自己在这个副本中听到的那个诵读诗句的声音,眼前瘦削的男人看上去仿佛终于恢复了些许的神智,莫奕眯起眼眸,缓缓地问道:

    “你认识我?”

    克劳斯抬起自己瘦到脱形的面孔,瞳孔再次变得恍惚:“你是……它选中的人。”

    他说的话语似是而非,但是其中的意味却令莫奕不由得背后发凉。

    他伸手按住克劳斯的肩膀,感受到自己手掌下的肩头仿佛只是薄薄的一层皮肤包裹着的骨头,硌的人手心生疼,但是莫奕却仿佛没有感受到一样,目光紧紧地凝视着对方黯淡的眼眸,厉声问道:

    “你说的’它’是谁?”

    听到莫奕的问话之后,克劳斯突然咯咯地笑出声来,笑的几乎喘不上气,瘦削的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着,声音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和嘶哑的气音,令几乎令莫奕疑心他就要就此断气,但是,与此同时,莫奕心中的怀疑也随着他的大笑而越发清晰而深重。

    他将自己背在身后的左手缓缓地拿出,深红色的宝石犹如凝固的血滴。

    莫奕感到自己的声音微涩,在喉管中卡出略带沙哑的音质:

    “是它吗?”

    克劳斯的笑声仿佛梗在了喉咙中一样,他的瞳孔微缩,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恐惧,脸上松弛垂落的皮肤缓缓地颤抖了两下,然后缓缓地看向莫奕,脸上咧开一个扭曲的微笑:

    “哈,果然……不愧是它主动选择的人。”

    莫奕沉默地抿着唇,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样介于清明与疯狂之间的男人,只见他再次歇斯底里地笑了几声,嘴巴里嘟哝着含混不清的词语,然后他似乎又再次变得清醒起来,抬头看向莫奕:

    “你知道吗,我的父亲是个才华惊世的画家,他娶了当时是著名乡绅的独女,并且是当时的著名美人——我的母亲,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发疯了,在一次举行舞会的时候,当众扼死了我的母亲——当时他们正在共舞,然后,他拿出藏在舞厅中的□□开始屠杀被他邀请来的宾客,在所有人都死的死逃的逃的之后,他抱住我母亲的尸体饮弹自尽了。。”

    莫奕微怔,不由得缓缓地松开了自己紧握着克劳斯肩膀的手掌,只听对方继续说道:

    “我就继承了他所有的庄园和财富,但是却没有继承到丝毫他的艺术天分。”

    克劳斯用他冰冷的手指紧紧地攥住莫奕的胳膊,瘦骨嶙峋的手背上青筋暴突,眼眸中闪动着神经质的偏执:“你知道那种拼命想要得到,却永远无法企及的感觉的,对吧?”

    莫奕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克劳斯手腕上逐渐变得干涸松动的颜料链,然后轻轻的问道:“然后呢?”

    对方无神地注视着他,有些癫狂地笑了笑,反问道:“你也猜到了吧?我带上了我父亲尸体手指上的戒指,然后终于画出了稀世的作品,然后……我爱上了我画出来的作品,我逼迫我的仆人叫她夫人,我为了她举行婚礼——我也和我的父亲一样疯了。”

    克劳斯手腕上的颜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开裂,悉悉索索地落在地毯上。

    但是他却仿佛毫无所觉地继续说道,仿佛背后在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驱使着似的,令他的语速越来越快:

    “我看到有白色的幽灵终日在的身边出现,他不断地向我喃喃诉说着各种各样的事,然后,终于有一天,他告诉我,我如何才能永远地拥有我的爱人,我的理智已经被求而不得的爱烧的精光,所以我接受了他的建议——在婚礼前夕杀死了我所有的仆人,然后按照他所说的那样用从仆人的尸体中凝炼出来的颜料为我的爱人上色,然后我在疯狂和清明的间隙发现了真相,但是已经为时已晚,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无法控制,用身旁的小刀缓缓地插到自己的脖子里——”

    他的话语变得颠三倒四:

    “我从它选择上你之后就也开始关注你,我试图让你趁早死去——这样就不用遭受和我一样的痛苦,但是……很显然,你太聪明了,或许这正是为什么它会选择你,我希望你能逃离它的诅咒,但是……我也嫉妒你啊——”

    克劳斯突然停住了嘴,轻缓地说道:

    “爱情是□□,这种毒素侵蚀毒害人的理智,削弱你的感知力和智力,而’它’……最喜欢利用的就是爱情,被爱情影响最深的人,受到它的毒害最大,越会变得迟钝而易于愤怒。”

    他缓缓地扭头看向自己身后的画布,瘦到之剩下骨头的脸上露出罕见的温柔神色,黯淡的双眼仿佛被爱恋燃烧出最后的热度,热情而温柔地凝视着画面中面目模糊的美人。

    紧接着,他轻轻地呢喃道:

    “【生命和艺术的阴险凶手,你不能在记忆中杀死她,她曾是我的快乐和荣华】1”

    莫奕注视着他手腕上的颜料脱落着,融在了地面上未凝固的颜料中。

    克劳斯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死了,但是我也并没有死……我永远地活在痛苦的轮回里,这是我应得的,是我活该……”

    他的声音缓缓地弱了下去,直到无法听清——

    莫奕缓缓地长叹一声,将自己的手臂从对方的手掌中抽离,但他刚刚一动,就感受到自己的手臂上的手指突然收紧,克劳斯猛地抬起头来,瘦到仿佛骷髅的面容上神色恐怖而狰狞,他压低的声音听上去仿佛是嘶嘶的声音,缓缓地说道:

    “你和我一样。”

    说完,他就死了。

    身体缓缓地变成了凝固的颜料,然后随着轻轻的触碰,化成了碎块落到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