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哥！怎么会是你？怎么可能！”
那一马当先蹚水下狱的年轻小兵早已目瞪口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将大刀收住，疑惑道。
“你还是别问了，不关你的事。”
大壮将头垂的更低了些，恨不得自己再次匍匐到水面之下，回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先上来吧。”
吴京墨与其他府兵一样，眉宇之间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定了定神后，长长的叹了口气道。
“小吴大人，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有人、有人拿我妻女的命要挟我！”
大壮看吴京墨脸上虽是威严正色，但听他口气却稍显松弛亲切，应该没有要拿他是问的意思，这才也松了一口气，大声哭诉了起来，看着好比那窦娥一般冤屈。
果然另有隐。吴京墨想必这个中缘由也翻不出那些老路来，只是，某些尊贵的名号一旦问出了口，恐怕就是覆水难收。
吴京墨心中是进退两难，作为路乘风拜了把子的知己好友，为他报仇雪恨乃义不容辞理所当然之举，但是，他心中又反复回起父亲大人的谆谆教诲。
眼下朝局，如同那沧浪之水，一旦搅动乾坤，便再难洁自好。
路乘风被人设计埋伏刺杀，应当就是树大招风，影响到了某些人的既得利益。
况且，自己带来地牢的这一众府兵之中，谁知道还有没有像大壮一样的家贼内？
说不定他这边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这与他们暗中博弈的对方就有人通风报信。
万一暗中偷偷观察他们的人，趁机想好了下一步的应对措施，布置好圈阵法，那他们一干人等就只能羊入虎口，一步步掉入陷阱，被敌军一网打尽了。
唉，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我方在明，敌人却在暗。
吴京墨心头好似塞了一团乱麻，理不清思绪，只好转拂袖道：
“你们几个先把大壮押上去，至于如何处置，待我回报了父亲大人之后再做定夺！”
“是！”
府兵们领命，一阵忙活。
在这水牢门口多待了一会儿，吴京墨心中又是一阵呕吐之意，连忙掩着口鼻下令道：
“此地不宜久留，将人犯抬到上面地牢中去，先给他救活了，再慢慢盘问。”
“让我来！”
田子方不知何时从众人背后冒了出来，提着一桶冰水就往那老四上浇去。
那老四原本刚被人横陈在刑讯室地面上，这会儿被田子方一桶冰水给浇了个透，立马清醒过来。
他一个激灵坐起来，一睁开双眼就看见刑讯室里挂了满墙置了遍地的各色刑具，不由地嘴唇发抖，浑颤栗道：
“你们又要干什么！要杀便杀，要剐就刮，干脆一刀给我个痛快！”
“哟！四哥是个痛快人！不如你给我们一句痛快话，是谁指使人派西域杀手行刺小皇孙下的？”
田子方手中把玩着一柄小巧玲珑的匕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盯着指尖下不断摩挲的匕首刀锋，皮笑不笑道。
“田子方，你原本不过就是我们漕帮下面穷乡僻壤的一个小小武夫行脚，现在攀了高枝就叛了节。我呸！最瞧不起你这种忘恩负义的险小人！”
那老四头上的冰水滴滴答答的，糊住了他的眼睫，他愤愤然的用大手一抹，将自己的腰杆子一横，的笔直，理直气壮的大骂道。
“我田子方行事向来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看不惯的人，爷爷我明刀明枪的跟他大战三百回合！从来没有像你这么畏畏缩缩的躲在后面，还要雇凶杀人！真不害臊！”
田子方闻言，放下了手中把玩的匕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老四，见他嘴硬，又一只大脚踩上了老四撑在地上的手掌，像一只愤怒的公牛，已紧紧盯住了自己的猎物一般。
那老四被他踩的哇哇大叫，嘴却是铅水浇灌了一般的坚硬严实。
捉拿他回来的这一整晚，田子方等人也没少给他上些刑具，使点手段，却都没往致命里整。
老四却以为刚才动手之人是田子方所授意，被他这么一踩，更加血气上涌，骨气十足的骂骂嚷嚷道：
“田子方！老子在漕帮管事的时候，你丫还在尿裤子呢！你有种你就一刀砍了你爷爷我！我告诉你！你们想知道的事，我就是带入黄泉到了地下也不会告诉你半句！你这个娘希匹的杂碎玩意儿……”
老四的国骂越骂越脏，实在不堪入耳。
方才那个救他上来的年轻小府兵实在听不下去了，替田子方据理力争，大声回呛道：
“你这不识好歹的狗东西！刚才要不是小吴大人叫我救你上来，你就算不被人弄死，也自个儿淹死在那臭水池子里了！我告诉你！不是我们小吴大人，也不是田头儿叫他杀你的！是另有其人要灭你活口！”
年轻小兵见那人犯老四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又朝下手杀人的大壮使了个颜色，道：
“喂！大壮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嗯，他们漕帮的人抓了我的妻女，威胁我说，要是不灭了这个人，就要糟蹋了我的妻女，还要杀我全家！”
大壮又急又气的指着老四的鼻子说道。
他狠狠跺了跺脚，那用力指向老四鼻尖的手臂都在微微发抖，又猛然跪倒在地，磕头谢罪道：
“小吴大人！一切罪过都由我一人承担！还请大人搭救出我的妻女家室啊，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呜呜呜呜……”
大壮用力磕着头，已是泣不成声。
他的额头砸在刑讯室的地面上，砰砰作响，额上溢出的鲜血滴在长了青苔的石板地砖上，开出一朵朵血色妖异的花。
那老四听着大壮的血泪控诉，看着他那声泪俱下的可怜模样，大为震惊。
他的心中却迟迟不肯相信从别人嘴里吐出的所谓真相，一拍大腿，大喝一声道：
“你胡说！我是漕帮总舵老管！老管地位，仅次于我们大当家和二当家，漕帮诸事舍我其谁！不可能是漕帮派你来杀我灭口！你可别在这乱说一气混淆视听！”
“我发誓！我大壮所言一字一句，若有半分造假，天打五雷轰！”
大壮信誓旦旦的说道，激愤万分，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团蓝的发黑的布来。
他用发抖的双手，慢慢展开那团被人揉得皱巴巴的布。
那是一块藏青色布料，上面绘有白色的水波纹图案，随着他颤抖的双手，铺陈开来，布头微扬，就像有水波在布上飘着。
“碧海横波！这是漕帮的横波旗！”
田子方如临大敌，一声吼叫道。
没错，此图案正是漕帮专用的横波旗才有的特殊标志！
吴京墨上回和田子方、路乘风三人一起，夜闯漕帮的时候见过。
在漕帮的地界上，横波旗扬万里，恰如碧海横波之上，一艘巨大的航船正舞动着船帆。
凡漕帮之人，见此横波旗者，如见帮主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