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那女鬼一声尖啸,殿内所有的琴瑟之音顿时戛然而止,只余那幽幽的竹笛之声,声声泣血,夹在渐凉的晚风间,在殿内飘荡,更显诡异无比。
“是她!是田小圆!”
“她回来了!她变成厉鬼回来索命了!”
很快,那女鬼的声音越飘越近,穿越过层层叠叠的茂密竹林,竟像擂动人心的响鼓一般,一声、又一声,直踩在众人的心坎上。
忽然,其声大如惊雷,怒道:“害人偿命!欺负过我的贱人,今天都休想跑!“
众人闻声大惊,已有几个宫女吓得花容失色,惴惴不安地哭个不停。
下席间,一个女子缓缓站起身来,面色惨白,精神恍惚,已似疯魔。只见她长长的指甲已深深的抠入了自己左手掌心的肉中,渗出森森血意来。
突然,她抬起右手,拿起一只杯盏用力往殿后石柱上一砸,大声呵斥道,“田小圆!你有完没完?我承认,是我!那又怎样?田小圆,你不得好死!做鬼了还要缠着我不放!你!你这个狐狸精!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说完,那女子竟一头撞向那大石柱,额上鲜血直流,很快,便两腿一蹬,撒手人寰。
“出来吧!我知道你是谁!”路乘风若无其事地朝那石柱之后瞅了一眼,像是早就洞穿天机一般。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都瞪大了双眼。有几个宫女仍然抱成一团,瑟瑟发抖,以手掩面,不敢直视,生怕那石柱之后真蹦出一个厉鬼来,下一个就了结了她们的小命!
“出来吧!我知道你不是田小圆!”路乘风厉声喝道。
只见那只大石柱后,慢慢的挪出来一只绣花鞋小脚,接着,是一袭白色的裙摆,那人的面孔,却仍在遮遮掩掩之间,看不清楚。
“你可是之前与我抢白的那个宫人?你叫什么名字?”路乘风往她的方向大步跨去,一把抓住了那人手腕,问道。
“皇孙殿下怎知是我?”那个宫人哀戚的眼神望向他,只一瞬间,已是泪水涟涟。
“是小蝶!”有人惊呼道。
“怎么会是她?难道最近都是她在装鬼吓唬人?”
“就是她了!素日里,也就她与那狐媚子要好的很!更何况她们俩本就同住一间!”
“吓死我了!我就说,怎么每天晚上都听见她们房中有鬼哭狼嚎的吓人声响!”
“我上次问她,她还说谎!看我不撕了她的嘴!”
刚才缩成一团的几个宫女此时又恢复了生气,已经撩起袖子耍起威风,欲上前掌嘴。
“住手!”路乘风横眉冷对,挺身挡下那些正要落下的巴掌。
“奴婢该死!”那几个宫女齐刷刷地跪下来,如花美貌此时看起来却分外狰狞丑陋。为首的那个宫女竟紧紧的抱上他的大腿,那目含秋水,哭起来也算是楚楚动人。
“皇孙殿下,就是她们,害死了小圆!请殿下明察!”躲在路乘风身后的小蝶跳了出来,悲愤地揪住那为首的女子不放。
一个看上去如此弱不禁风的女子,也不知忽然哪来的勇气。那女子一个耳光重重扇来,其他几个宫女也纷纷挤上前去拉偏架。
“这是压根不把我路乘风放在眼里了?既然都这么爱动手,那就都打发去做浣衣洗夜壶的粗使丫头!“路乘风怒目一瞪,将那美艳宫女一把甩开。
“皇孙可不能这么无情!我们几个虽没名分,但好歹是跟了王爷多年的老人了!也算是,也算是皇孙的庶母!”那带头宫女见美人计不奏效,又换了伎俩,倚老卖老起来。
路乘风越发觉得不堪入耳,什么庶母!他气的将脚一跺,大骂道,“贱婢!再敢大言不惭!小爷我马上叫人拔了你的舌头!”
“我是王妃的人!看你怎敢动我!”那女子又辩解道。
“你们几个,作恶多端还不知悔改!竟还拿王妃压我来了!”路乘风更加怒不可遏,拍了拍玉案,大声吩咐道,“来人,将这个大言不惭的妇人,杖二十后赶出王府!其余几个跟着闹事的,都贬为低等粗使丫头!”
那宫女被拖走之时,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威胁道,“路乘风,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
路乘风定然往那殿首玉椅上一坐,环顾四下,正色道,“王爷和王妃目前不在府中,这冕王府现在由我做主!谁要是不服气的,尽管说出来!想走的尽管走,我不勉强,留下来的,以后就要好好做人,都给我警醒着点!”
四下无声。众人跪倒一片,大气都不敢出。
“乘风兄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你早就知情,特意设下此局?”轮到吴京墨这个客人懵圈了。
路乘风诡秘一笑道,“只是,恐怕还有一个人,现在还没露面!你说是吧,小蝶?”
小蝶一声不吭,便慌慌张张的跑了。
少顷,她带来了一个朱衣宫人。一抬头,竟是管家金不换!
“金管家,小蝶,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王府中装神弄鬼,你们可知罪?”路乘风将手中玉杯一摔,威风逼人。
小蝶身子都跟着一抖,立地扑倒,大哭了起来,“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我们,实在是情有可原!小圆她死的冤呐!”
那金不换却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冷眼看了看跪倒在地的小蝶,慢悠悠的说,“要杀要剐随便!反正小圆已经不在了,金某留在这世上,也没什么可眷恋的了。”语气中竟是无比的孤寂和苍凉。
“禀皇孙殿下,小圆她冤呐!王爷那日从宫宴回来,本已喝多了酒,回府便找他那些个老相好的,就是刚才那几个贱人!谁知她们知道此次王妃也有随行,自己不敢侍寝也就算了!竟将小圆迷晕了送去!可怜小圆,毁了清白不说,还怀上了王爷的孽种!这几个杀千刀的!平日里就欺负小圆,嫉妒小圆天生美貌。这次,竟然落井下石,偷偷去找王妃告了密!害的她好惨呐!她是生生被人打死的!一尸两命啊!”
小蝶将该事原委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说到悲痛处,竟断断续续、泣不成声。
“我的小圆,我的小圆呐!”金管家悲恸不已,竟数次以头抢地,额头上磕出了深深的血痕。
“所以你们就想出此计来,装神弄鬼,惩罚她们?“路乘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通体翠绿的竹笛,不停的转动着,眼中却是满满的悲悯。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我一个奴才,不算是个男人,只有小圆,她从未像有些人一样,因为我是管家就撩动我,以讨好一个在王爷跟前现眼的机会,最后又将我弃如敝履。她天真善良,以诚待我。是我金不换没用!我保不住她,只能用这种方式为她报仇雪恨!”
“所以你们就想出了这个招数,叫小蝶装鬼,你来吹笛,互相配合?”沉默良久的吴京墨也开了腔。
“我还给她们的饭菜里下慢性致幻毒药,逼疯那些臭娘们!”金管家那带血的额头上已是青筋暴起,仇恨的目光中杀气肆虐。
“哎,都是苦命人!乘风,我看,这事就这样算了吧!想必他们已知错了!”吴京墨竟然涕下沾襟,无比动情的劝说道,旋即,又一发问,“可你又是如何识破的呢?”
路乘风转动着手中的竹笛,笑而不语。
“殿下方才可是故意将我差去京兆尹府?”金不换似乎发现了什么,抬头问道。
“一开始我也只是猜测,在问话时疑心于你。后来,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准备晚宴,而小蝶姑娘却偷偷溜去了后院。我又在你这屋里,摸出数支竹笛,还有,一只绣着鸳鸯的荷包,以及与一田姓之人往来书信若干。”
“原来如此!金某甘拜下风!谢过皇孙,替小圆讨回公道!”金不换一个抱拳,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西府一干人等皆心悦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