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渊的老家黑山岭,山下便是扎佐司。
曾经的扎佐司,已经改名叫扎佐县,现在隶属于贵阳府。
贵阳府原名程番府,治所在贵阳以南数十里。
正德八年,总督魏英、布政使何琛请求改土归流,将程番府的治所北移到贵州城。皇帝许之,礼部建议改名,因为“程番”有“规束蛮夷”之意,改土归流之后不适合再用。
王渊作为本地人,建议改称“贵阳府”,立即获得皇帝批准。
作为贵阳府的属县之一,扎佐县的知县是汉人,但设了一个土官职位。土官本来应该由少数民族担任,但王渊的父亲王全,被一致推荐为扎佐县土官。
元宵节刚过,贵州布政使陈雍,就亲自前往扎佐县西部山区,考察制定水渠修筑方案。
贵州左参议林茂达、贵阳知府胡仁、扎佐知县廖智,纷纷陪同布政使前往,扎佐土官王全也赶来帮忙。
见王全带人来了,布政使陈雍拱手见礼道:“贯之公,还劳你跑一趟,真是叨扰了。”
王全本来无字,儿子考中状元,他便请人取了一个,字贯之,典故出自。
王全笑道:“我是个粗人,不晓得其他。修筑水库,利济乡民,我肯定是要帮忙的。这位是黑山岭的方寨主,他组织山民修过水渠,还协助宋宣慰使修过水渠,对打制三合土的技术非常在行。”
“方寨主,有劳!”陈雍拱手道。
方阿远连忙说:“不敢。”
陈雍带领众官民,亲自在山中测量,初步拟定好水渠路线,这才回到扎佐县休息——县里没有城墙,只有土司寨子,反正扎佐土司已被乱军杀了,现在直接征用来做县衙。
王家也从黑山岭,搬到了扎佐县城,就住在县衙旁边不远。
布政使陈雍没去县衙吃饭,反而来到王家串门儿。见到王渊的母亲和妹妹,也都热情打招呼,显然早就已经混熟了。
王全主动给陈雍倒酒,问道:“希冉兄,这水渠什么时候开修?”
陈雍说道:“此渠工程颇大,须征民夫不少。开春之后肯定不能动工,农事要紧,等农闲时节再说。”
王全感慨道:“希冉真是好官啊,什么都想着老百姓。”
陈雍笑道:“全赖贯之公相助,否则在这贵州,我都不敢轻易征调民夫。”
陈雍,字希冉,余姚人,王阳明的老乡。
北方最大的粮仓——通州仓,便是陈雍负责修建的,那时他还只是工部主事。
因功转任刑部主事,陈雍又参与的预修,这本书现在还是刑部的断案依据之一。
此后外放地方,皆政绩卓著。
刘瑾的老家,也是陈雍带人去抄的。
在广东当按察使的时候,陈雍同时得罪广东总督和阁臣梁储。因为他把总督的苛捐杂税给废了,还当众烧毁税册;梁储的儿子杀人三百,中央三法司前去调查,本来想把案件压下,也是陈雍给强行往上捅,内阁只能让三法司在京城会审。
后来巡抚郧阳,当地有大灾荒,陈雍强逼知府,把府库里的所有钱粮拿出来赈灾。这还不够用,于是挪用武当山的香税银子,赈灾时亲自前往现场过问,以防止有赈灾官吏中饱私囊。
朱厚照把乾清宫给烧了,重修宫殿之时,陈雍正好负责采办木料。他为了省钱,为了减轻百姓负担,亲自考察湖广、四川和贵州三省,勘定运输路线,计算工时工资。多快好省且尽量不扰民,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朱厚照高兴之余,一口气赏赐他三套麒麟服。
可惜,陈雍得罪的人太多,被扔来贵州当布政使。
在贵州做官,为了笼络本地人心,必须前去拜访王家。
刚开始,陈雍还不愿意,认为这是攀附权贵。但被苦劝着勉强走了一遭,陈雍立即跟王全成了朋友。
因为陈雍发现,王渊虽然在官场炙手可热,但王家却没有大兴土木,宅子修得跟贵州普通富户差不多。王渊的父母也是老实人,还尽量出面缓和民族矛盾,让扎佐县的改土归流工作稳步推进。
“哒哒哒哒!”
一骑快马奔来,差员用官话说道:“有圣旨到!”
家仆立即请官差进门,又去屋里通报,很快陈雍和王家人一起出来迎接。
官差拱手说:“敕封圣旨,还请王老爷准备。”
“有劳了,”王全连忙招待,“后生一路辛苦,还没吃饭吧?快进来喝几杯暖暖身子。”
官差非常高兴,虽然只是一顿饭,却是跟王渊的父亲同桌,回到京城可以作为谈资吹牛呢。
王全介绍说:“这位是贵州左布政使陈讳雍公。”
官差刚刚坐下,还没拿稳筷子,便立即起身作揖:“拜见陈蕃台!”
“有礼了,”陈雍拱手答礼,问道,“敢问差官,王侍郎又立了什么大功?”
官差连忙说:“不敢当。王侍郎随陛下亲征,非但救驾有功,还阵斩蒙古小王子,现在已经擢升礼部左侍郎。陛下还亲自赐婚,王侍郎将纳水东宋氏之女为平妻。我一个同僚,已去宋氏北衙宣圣旨,王老爷该当提前准备一下婚事,估计王侍郎过些日子就要回贵州。对了,这是王侍郎的家信,还请王老爷收下。”
“多谢。”王全非常高兴,虽然他不晓得蒙古小王子是谁,只知道自己的儿子又立了大功。
陈雍却感到震惊莫名,蒙古小王子威名赫赫,从弘治朝就为大明边患,现在居然被王渊给砍了脑袋!
而且,二十岁出头的左侍郎,还是礼部左侍郎。
嘶,恐怖如斯!
陈雍拱手道:“贯之公,恭喜恭喜!”
王全哈哈大笑:“我这儿子懂事,从小就不用我跟他阿妈操心。”
那官差又说:“王老爷,烦请派人去底寨千户所报信,让令公子准备迎接圣旨。”
“好,我这就安排。”王全喜滋滋出去。
王猛和妻子并不在扎佐县,而在更北边的底寨千户所,担任正千户一职。
圣旨来了,也不能马上就接。需要斋戒沐浴三天,摆香案于祠堂外,恭恭敬敬把圣旨给接了。
陈雍继续跟官差喝酒,不断套话打探消息,打定主意要抱好王渊这条大腿。
陈雍虽然不攀附权贵,可也希望仕途高升啊。他因为三百条人命案,已经把梁储得罪死了,从湖广被扔来贵州当官,便是梁储干的好事儿。必须另外找个靠山才行,否则还得在贵州蹉跎好些年,而王渊就是非常合适的投靠目标。
从官差口中,陈雍已经得知,王渊不但升为礼部左侍郎,而且还兼掌詹事府——新皇登基之后,百分之百入阁,当首辅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陈雍没有别的野心,在致仕之前,能当右都御史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