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渊率领凯旋将士,跟随皇家仪仗队,在北京城里绕了一整圈。
所到之处,百姓争相围观。
半月过去,京城食肆茶馆内,王渊甚至成了说书素材。
明代中期就有说书人存在,而且一般为盲人。
刘伯温获得石匣兵书,襄助朱元璋夺得天下,其故事便出自盲者说书人。杨慎还专门写文章谴责,认为君子不该相信此等鬼话,但刘伯温的传奇故事却越传越广。
明代各地州府,都设有养济院,乃官方慈善机构,负责救助鳏寡孤独和残疾人。
根据吕坤《实政录》记载,十三岁以下的盲童,养济院会教他们基本功;到了十三岁开始选专业,可学卜算、弦歌、书艺等等。
这些官方教导出来的残疾艺人,不得唱淫词邪曲、不得讲反贼故事,只可用正能量去教化百姓,官方每月还要派人考核。
一家茶肆之内,盲人说书匠拍案道:
“上回讲道,这王二郎自幼在山中,随异人修习文韬武略,打遍云贵无敌手,才压西南无二士……”
“王二郎在京城考完会试,夜里惊闻盗贼作乱京畿。他一声大喝:取我弓刀过来!那刀有百十斤重,两个书童奋力抬起,王二郎单手抄来挂于腰间。那弓也不得了,力足五石,虎力之士不得开……”
“只见王二郎悬刀引弓,从客栈楼上跳到街面,翻身上马,寻贼而去。这马亦是良驹,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乃王二郎在山中修行时,异人从养龙坑抓来的天马后裔!”
“京师南郊火光冲天,王二郎打马赶至,大喝一声:兀那贼人,纳命来!他取出五石强弓,七百步外,飞矢而出,一箭将那贼首射死。你问那贼首是谁?正是逆寇军师赵鐩之亲弟赵蟠!众贼大惊,几欲溃逃。又有一贼首,自负勇力过人,策马杀将过来。王二郎手起刀落,平地炸出震天霹雳,将那贼首斩于马下……”
“好!”
茶肆内喝彩声四起,他们已经听腻了《三国演义》,今科状元的话本才显得新鲜嘛。
只要不讲负面内容,官府都懒得管这些,否则刘伯温的段子哪能风靡全国?
就连大才子杨慎,偶尔也要去听书,不然他怎知说书人乱讲?还写文章进行抨击。
王渊就此成为京城街知巷闻的人物,其粉丝数量比刘伯温还多。毕竟半仙刘伯温时隔太久,不能帮京城百姓杀死刘六刘七。
咱们回到凯旋之日。
豹房。
王渊整理衣襟,下马跪拜:“臣不负陛下重托,已斩二刘首级。”
“哈哈哈哈!”
朱厚照亲自将王渊扶起:“卿乃朕之卫青,不必多礼,且随我吃酒去。”朱厚照又对其他将士说,“你们都来,朕在豹房设有庆功宴,咱们今日好好庆祝一番!”
“谢皇爷!”将士们笑着答谢。
朱厚照完全不顾君臣之礼,居然跟王渊勾肩搭背,如同市井之徒结交一般。走出几步,复对奏报军情的张永说:“你且去。”
张永躬身退下,大有深意的觑了朱英一眼。
翻开《明武宗实录》,你会发现一些很有意思的描述。
正德六年四月,张永还是司礼监太监,渐渐变成总督三关军务太监。再后来,同时提到张永和谷大用,就是御马监太监张永、大监谷大用。
这厮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从司礼监跳到御马监。而且观其排名,多半还是御马监的掌印,期间靠着清缴反贼也捞到许多军功。
只能说,整个正德朝的无数太监,只有张永是最牛逼的。捞权、捞钱、捞功一样不少,还能获得文官认可,长久得到皇帝信赖,甚至在史书上都留下美名。
刚刚当上御马监少监的朱英,还不知道自己被大太监张永盯上了。
并非羡慕嫉恨,张永很可能悄悄笼络朱英,寻机在谷大用背后捅刀子。
豹房之内大摆酒宴,朱厚照精神奕奕,举起酒杯说:“来来来,诸位将士,且满饮此杯!”
“为陛下贺!”众人致敬行礼。
酒过三巡,朱厚照突然让随侍太监拿来宝剑,跃身跨过桌案,来到众将士中间。他已经喝得有些醉了,身体摇晃道:“尔等杀敌报国,朕心甚慰,今日且剑舞助兴!”
若有文官在场,怕不要当面劝谏。
哪有皇帝亲自舞剑,给将士助兴耍乐的?
嗯,好像王渊也是文官。不过他才懒得劝谏,一边吃肉一边看皇帝跳舞,看到高兴处差点撒银子出去打赏。
“好!”
“皇爷剑法入神!”
“陛下若上阵杀敌,必将贼寇杀得落荒而逃。”
“皇爷天人之姿,乃古今少有之明君!”
“……”
舞罢收剑,朱厚照还抱拳致意,顿时马屁声如潮水般涌来。
等吃得差不多了,朱厚照亲热的搭着王渊肩膀:“二郎,跟我去骑马,我要亲自统率骑兵杀敌!”
“陛下今日醉了,改天吧。”王渊不得不劝,如果皇帝醉驾摔死,他肯定也是要背锅的。
朱厚照哪里肯听劝,抓住王渊的袖子往前扯,扭头朝将士们说:“不用改天,就在今日。儿郎们,牵马来,随我冲杀!”
“皇爷醉了。”将士们胆子再大,也不敢让皇帝酒后骑马。
朱厚照突然把王渊推开,抽出剑胡乱挥舞:“我没醉,谁敢说我醉了,朕当即砍死他!”
这酒疯子。
王渊不顾君臣礼仪,抓住朱厚照的手腕,一把夺过其宝剑,笑道:“陛下,我知道一个更有趣的游戏。”
“是何游戏?”朱厚照问。
王渊唤来随时太监,让你准备一些草纸,又将草纸折成纸牌,在纸牌上写出如下内容:军旗、提督、总兵、参将、游击、千总、把总、兵长、士卒、民夫、陷坑、火炮。
王渊又画出一个棋盘,把朱厚照拉来坐下,解释规则道:“陛下,这叫行军棋。一级压一级,大吃小。只有民夫才能填平陷坑,任何棋子都能吃掉军旗,火炮与其他棋子相遇就同归于尽。”
这玩意儿就图个新鲜,远远不如围棋和象棋考究,但朱厚照要的就是新鲜!
朱厚照只下了半局,就已经摸清规则,撸起袖子大呼过瘾,似乎真的来到厮杀战场。
到了傍晚,其他将士各自散去,朱厚照却越玩越精神。
让太监端来宵夜,朱厚照笑着说:“王二郎,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啊?”
王渊回答道:“只是粗劣游戏耳,不值一提。”
“哪里不值一提,我觉得很有意思,”朱厚照高兴道,“今晚别走了,就留在豹房陪我下棋!”
王渊问道:“陛下不回后宫安歇吗?”
朱厚照说:“后宫哪有下棋好玩?”
王渊说道:“陛下可以教皇后下行军棋啊。”
朱厚照灵光一闪:“这是个好主意,下次我被催得烦了,就带着行军棋去后宫。”
王渊顿时无言以对,深深怀疑朱厚照某方面的能力。
一直陪皇帝下棋到大半夜,两人打着哈欠直接睡觉。这时差不多该去早朝了,但皇帝没空,状元也没空,君不君,臣不臣,毫无体统可言。
反正有军功在身,王渊也不怕被指摘为幸进之臣。
第二天醒来,朱厚照还不放王渊离开,吃了早膳继续下棋,王渊只能苦笑着奉陪。
刚学会打牌的新手都这样,估计过几天就没新鲜感了,到时候求着让朱厚照下棋都懒得玩。
这边耍着乐子,李三郎和沈复璁,在济宁城可是彻夜难眠。反贼已经架好浮桥,又做了无数云梯,眼看就要开始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