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将军,真丈夫。行年三十执金吾,身长七尺颇有须。玉门关城迥且孤,黄沙万里白草枯……五千甲兵胆力粗,军中无事但欢娱……紫绂金章左右趋,问著只是苍头奴……清歌一曲世所无,今日喜闻凤将雏。骑将猎向城南隅,腊日射杀千年狐……醉争酒盏相喧呼,忽忆咸阳旧酒徒。”
停杯在手片刻,岑参口中便自吟诵起来,接着便从身旁侍酒胡姬手中接了纸笔,便洋洋洒洒写了首长诗。
沈光和杜甫他们学了许久的诗赋,虽然仍旧做不出这首好诗,但是这鉴赏能力还是有的,岑参这首盖将军歌怎么说,有褒有贬,既赞了盖庭伦的勇武,但也对他的奢侈享乐调侃了不少。
盖庭伦对于岑参诗中委婉的几句讽刺并不在乎,反倒是觉得岑参为人值得结交,当岑参放下笔时,他便大笑着拿起这首道,“岑判官果然大才,盖某佩服。”
见盖庭伦依旧风度翩然,哪怕岑参仍旧不喜他的奢侈无度,但也不由心生佩服。
知道沈光岑参第二日便要赶往安西,盖庭伦最终还是没有彻夜宴饮,最后只是拉着沈光一起同榻而眠,却是聊了不少事情。
第二日当沈光离开玉门关时,队伍里多了二十多匹骆驼,还有两个昆仑奴,这都是盖庭伦所送,这也让他对这些边地将门出身的世家子财力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盖庭伦这般结交他,自然也有所求,为的便是安西烧春在玉门关军中的配额,昨晚彻谈半袖,沈光才知道盖庭伦和李守忠有交情,他喝过安西烧春后便把这酒列为了军需品。
“这位盖将军倒是既大方又精明。”
看着队伍里多出来的二十多头骆驼,岑参不由道,二十多匹骆驼价值数百贯都不止,不过比起安西烧春的售卖配额,这些骆驼又不算什么了。
“多个朋友多条路。”
沈光笑了笑,玉门关可是丝绸之路的重要关隘,李隆基虽然允许他建立镖局,可是他那招安丝绸之路上的马贼盗匪,私下搞劫掠许可这种事情是没法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只能靠河西治下各地驻军的配合。
有盖庭伦的配合,沈光想要控制丝绸之路就又多了几分把握,眼下在丝绸之路上赚得盆满钵满的粟特人在长安城里可没有什么强力靠山,说穿了主要还是大唐国内有能力染指丝绸之路贸易的大商人多是世家豪强。
这些人光靠兼并土地,垄断地方就能躺着把钱挣了,又何必让族中子弟辛苦劳顿地跑去万里之外做生意,更何况这丝绸之路上也从来都算不上太平。
在丝绸之路上做生意的大唐豪商,放在关内那都是不入流的人物,要么就是世家大族的庶出子弟,因为没法在关内得个美职,只能外放到安西这等偏僻之地做官累积资历,于是顺便做些生意。
换句话说,大唐虽然表面上是丝绸之路的霸主,但实际上从贸易里获得的好处有限,反倒是让粟特人赚了个饱,然后挥舞刀剑的大食人又把粟特人从丝路上赚取的财富给抢走了。
这也是安史之乱后,黑衣大食势力大涨的缘故,因为作为昭武九姓这些粟特城邦宗主国的大唐失去了对河中的控制,从那以后整个中亚以至于西域开始了漫长的阿拉伯化。
见到沈光神情,岑参就明白,这位盖将军恐怕也是沈光计划里的重要人物。
三月头上的沙漠,昼夜温差极大,不过好在沈光的队伍里不缺骆驼马匹,携带的物资充裕无比,哪怕是头回度过沙海的张小敬和龙武军士兵也没有出现什么水土不服的情况。
“没想到这些商队全都插了咱们的镖旗!”
快走出大沙漠的时候,看到沿途遇到的第五支商队里打着的赤旗,岑参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
“南八,派人过去问问那商队的名号记下来。”
沈光皱了皱眉,镖旗这东西仿造起来实在太容易,这些混迹于丝绸之路的胡商个个鬼精鬼精的,他当日在安西和长安城虽然卖出了不少镖旗,但是说实话那些胡商大都是冲着安西烧春来的,想和他结个善缘。
他可不记得自己有卖出过那么蹩脚的镖旗,南霁云应声间自是点了两名机灵的牙兵过去前方的商队问话去了,不多时两名牙兵便回来了,报上了商队的名号。
“等到了火烧城,便知道这商号是不是私造镖旗了。”
沈光想了想,若是有他不知道的镖旗发放出去,那便只有火烧城那儿发出去的了。
抵达焉耆镇后,沈光他们只是略做修整,便直奔火烧城而去,不到两天功夫,队伍便抵达了火烧城外的官道上,看着已然拓宽至三丈有余的道路,再看着远处赫然已经变成了青灰色砖墙的火烧城,沈光差点没认出来。
官道旁的野地里,正有骑兵盘旋呼啸练习冲阵,看到沈光率领的队伍后,便立即有飞骑驰来,然后那带队的汉儿见到沈光后,立马大喜着率领同伴下马,“拜见郎君。”
看着这些壮实的汉儿和四镇良家子,沈光身后张小敬和崔器都是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他们知道自家郎君在火烧城自有基业,还招募了数百汉儿和四镇良家子,不过在他们想来,大半年时间,又能练出什么名堂来。
可是刚才这队骑兵驱驰而来时,队列整齐,前后距离仿佛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这就有些可怕了。
“郎君稍待。”
那带队的汉儿很快便派了手下前去通报,不多时黑压压数百骑兵便停止了训练,排成了一个个骑兵队列整齐有序地奔驰而至。
“恭迎郎君!”的呼喊声震动四野,这让沈光身边的岑参不由大为羡慕,他听得出那些骑兵的呼喊声确实是发自肺腑,充满了感情。
“白兄。”
看到骑兵里全身披挂,手持双头矛的白孝德,沈光便知道这些汉儿和四镇良家子在这半年里能练得如此骁锐,白孝德这位龟兹王子怕是花了不少心血。
“沈郎,你可回来了,真是想煞我了。”
白孝德高声道,脸上的欢喜溢于言表,下马后自是狠狠抱住了沈光,高大都护半月前回到龟兹后,四镇精锐已经陆续动身集结,可是他们这儿沈光迟迟未归,便只能苦苦等候,这让盼着征战沙场的他可憋坏了。
“白兄,我回来了。”
“城中一应粮秣辎重,我早已命人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出发去延城。”
见白孝德松开自己后迫不及待地说道,沈光心中那点感动顿时不翼而飞,不过看着四周那些汉儿和四镇良家子全都是一副枕戈待旦的模样,他亦是点头道,“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