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魏府客厅内,魏仁浦放下手中茶杯,淡然道:“这宰执,不当也罢。”
赵匡胤差点将嘴里的凉茶喷出来,还好他反应及时,将茶水堵在了嘴中。
饶是如此,赵匡胤也是呛得厉害,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赵匡胤用衣袖抹了把嘴,诧异地问道:“魏相?你这是何意?”
看着赵匡胤狼狈的模样,魏仁浦嘴角轻轻上扬:“范质在政事堂一手遮天,我这宰执当得了无生趣,陛下有意找人替代,我也乐得放手。”
“魏相是说那高防?”赵匡胤连连摆手:“他连进士都不是,进不了政事堂。”
魏仁浦瞥了他一眼:“我也不是进士。”
赵匡胤当即回道:“高防怎能与魏相相提并论,魏相可是从枢密使的位置上退下来的,进政事堂纯属屈尊纡贵。”
魏仁浦提起茶壶,边给自己倒茶边说道:“咱们这位陛下现在大权独揽,凡是他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成,即便那高防是摊扶不上墙的烂泥,陛下也能将他扶进政事堂,再说这高防也并非草包一个。”
高防在七个州当过知府,而且每任都能完美交差,从哪个角度看都和草包搭不上边。
赵匡胤耐着性子听完,问道:“陛下如此针对魏相,魏相有何对策?”
这三年来,魏仁浦可谓是流年不利,先是丢了枢密使之职,如今连次相的位置也坐不稳当,再退下去,就只能告老还乡了。
魏仁浦是赵匡胤最重要的盟友,眼见盟友遭难,赵匡胤也是暗暗心急。
赵匡胤的势力大多位于军中,魏仁浦是他在朝堂上的唯一盟友。
离了魏仁浦,赵匡胤便会两眼一抹黑,失去方向。
“我在朝中根基浅薄,陛下步步紧逼,我哪能有什么对策?”
出乎赵匡胤的意料,向来足智多谋的魏仁浦竟然选择了躺平。
赵匡胤焦急出声:“魏相...”
魏仁浦抬手中断赵匡胤,并问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如今是陛下在针对我,你想想,若是陛下要撤你的差事,你可有反抗的余力?”
赵匡胤不假思索地回道:“没有。”
开玩笑,赵匡胤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郭荣赐予的,就算郭荣要撤他的职,他连反抗的想法都不敢起。
魏仁浦往椅背上一靠:“这就是了,陛下这两年手腕愈发老练,不论是朝中还是军中皆制衡得当,他的决断无人敢反驳。”
赵匡胤不依不挠道:“可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魏相若是失了相位,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魏仁浦轻笑道:“能有什么后果?这对你又无甚影响,我就算失了相位,难道会有损陛下对你的信任?”
赵匡胤仔细一想,事情还真是这样的。
魏仁浦的失势其实并不能撼动赵匡胤如今的地位。
除去私交,单纯在官场上两人并无多少交集。
赵匡胤迟疑道:“话虽如此,但魏相真就不在乎宰执之位吗?”
“看起来,你似乎比我更在乎我这宰执之位。”魏仁浦端起茶碗,浅浅喝了一口凉茶,话中似有深意。
“魏相不妨直言。”
赵匡胤表情很是焦躁。
自淮南归京后,赵匡胤的脑海中就有如一团乱麻,他想要理清思绪抓住自己真实的想法,却总是失之交臂,这也是他今日登门拜访的主因。
魏仁浦将赵匡胤的神情尽收眼底,他轻声道:“袁彦令你感到了威胁,但他曾是你的挚友,你对此迟疑,是否该将袁彦试做敌人。”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见赵匡胤默不作声,魏仁浦接着说道:“陛下在淮南坠马受伤,本就有暗疾的身体江河日下,你身为殿前司主帅,有了异心。”
赵匡胤如遭雷击,脑海中轰鸣作响,他猛然从椅上跳起,矢口否认:“我不是,我没有,魏相不要乱说!”
魏仁浦眼角含笑:“你要正视自己的内心,此事你知我知,出了这客厅还有谁知晓?”
说罢,魏仁浦从椅上起身,来到赵匡胤身侧,用蛊惑的语气说道:“如今可是乱世,武将生出异心有什么可奇怪的?你扪心问问,军中的高阶武将有几个没异心的?”
赵匡胤瘫坐椅上,他无法反驳魏仁浦,而且在内心深处他确实对宫中的皇位有了一丝丝异样的想法。
自己竟然对陛下起了异心?这怎么可能?陛下对自己的恩情重若泰山,自己怎能对他起异心?赵匡胤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魏仁浦坐回原位,他知道劝说赵匡胤背叛郭荣为时尚早,这事必须要慢慢来,先种下一颗背叛的种子便可。
魏仁浦轻咳两声,接着给赵匡胤下蛊:“为了对付禁军中的诸多劲敌,我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很显然,你已经将袁彦视作李重进同等的劲敌,为了对付你,他们两人此刻早已结成盟友,所以你才会如此在乎我的相位。”
赵匡胤眼中透着惊恐:“不可能,袁彦怎会与李重进结盟?他可是陛下的亲信!”
魏仁浦不屑道:“为了对付你,与李重进结盟算什么?你对袁彦了解的太少了。”
赵匡胤刚要反驳,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袁彦陌生的眼神。
魏相说的没错,自己对袁彦确实了解太少了......赵匡胤眼中的惊恐逐渐被坚定取代,他抬起头,郑重拱手:“还请魏相教我!”
很好,要到就是这股气势......魏仁浦心中微喜,为赵匡胤指点迷津:“你这两年擢升太快,早已成为禁军武将的众矢之的,而枢密使王朴对你很是忌惮,常在陛下面前进谗,如此下去,陛下对你的信赖只会日渐消散,你要想保住自己目前的权位绝非易事。”无广告网am~w~w.
经魏仁浦这么一提醒,赵匡胤顿时想起了王朴对自己的恶劣态度。
前阵子早朝时,赵匡胤打马入宫,路上偶遇王朴的轿子。
赵匡胤主动打招呼,迎来的却是王朴的当头呵斥:“太尉身为武将表率,怎可在宫中驱驰?还不速速下马缓行?”
其实,在宫中骑马并不逾矩,王朴不过是找个由头杀杀赵匡胤的威风。
众所周知,王朴对以赵匡胤为首的一帮新兴武将都不怎么待见,常劝郭荣限制这些武将的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