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贴身侍女的声音,安清念轻轻合上书册:“进来吧。”
一名身着绿色长袖襦裙的年轻侍女挑开门帘,提着红木食盒进到车内。
车厢的角落里固定着一只铜制火炉,将整个车厢都烤得暖洋洋的。
侍女带着一身寒气来到案前,将食盒摆上案:“小娘子,还请趁热吃。”
旅途中安清念一直食欲不振,这令侍女很是忧虑,宴席刚一开始,侍女便替安清念拿来了吃食。
安清念将书册挪到一旁,打量了一眼食盒,对侍女微笑道:“墨玉,放着吧,我会吃的,接风宴如何了?”
侍女名为墨玉,是安家的远亲,打小随安清念一起长大,是安清念最为信任的侍女。
正值饭点,王朴与范质在亭中设下了“简陋”的接风宴,款待安审琦及其部属。
不过安清念是女眷,又还未嫁人,不方便出席。
此宴是父亲归顺的第一步,安清念虽无法参加,却也会为此挂心。
墨玉收拢襦裙下摆,缓缓跪坐于案前:“听说宴上气氛很好,阿郎与两位相公相谈甚欢,应无大碍。”
安清念打开食盒的最上边一层,见盒中都是些清淡食物,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道:“今日赴宴的是哪两位相公?”
墨玉有些紧张地打量着安清念的神情,见安清念对饭菜满意,心下大安,回道:“是范质与王朴这两位相公。”
“首相与枢相都到了?”
安清念略感惊讶,若有所思道:“朝廷给的面子倒是足够大,看来家父此行当无大碍。”
墨玉一边收拾着案上的书册,一边回道:“阿郎是诚心实意归顺朝廷,朝廷定然领会了阿郎的心意。”
作为安清念最信赖的侍女,墨玉与安清念可谓是无话不谈。
而且墨玉也受过良好的教育,对诗文、政治等都有一定的了解。
“但当今这位圣上性情刻薄,且脾气暴躁,阿爹执意归顺,虽能得一时荣宠,却不知最终是祸还是福。”安清念却远不如墨玉这般乐观。
安清念印象中的郭荣之所以性情刻薄、脾气暴躁,那还得归功于李延庆的书信。
站在李延庆的视角来看,郭荣对李重进确实是处处为难。 m..coma
李重进不但是郭荣的亲戚,还屡立战功,却受到不公正之对待。
而李继勋、韩令坤等人,屡次犯错,却依旧能得到郭荣的重用,甚至还能步步高升。
所以,无论历史上郭荣的评价有多么良好,但在李延庆的目前视角里,郭荣逃不脱一个刻薄寡恩的评价。
安清念一向以李延庆的未婚妻自居,又受到李延庆书信的影响,立场当然会与李延庆一致。
墨玉见安清念面色一沉,连忙转移话题:“小娘子,还是先吃饭吧,一会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看着墨玉从食盒中取出几碟饭菜,接着又是拿筷子又是倒茶的匆忙模样,安清念心情霎时好了不少。
“行了,我吃便是。”
安清念伸手拿起筷子:“李三郎在信中有句话说得很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前路虽然险峻,但未必没有出路。”
对于父亲归顺周朝的决定,安清念其实一直不怎么看好。
但安审琦执意要归顺,安清念也别无他法。
安清念一路上的食欲不振,一方面是因为不适应长途跋涉,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时刻为此忧心。
“虽说前路险峻,可若是阿郎不归顺,小娘子又如何能嫁给那位李三郎呢?”
墨玉一心想要让自己小娘子心情好转,竟然拿了李延庆出来开玩笑。
别说,这一招还真有效果。
安清念一听,脸上霎时泛起淡淡的红晕,刚提起的筷子也滞在了半空,嗔道:“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很想嫁给他似的。”
墨玉趁胜追击,调笑道:“小娘子已经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阿郎此番入京,定然是会将小娘子嫁给那位李三郎的,依奴婢看,小娘子还是早作准备为妙。”
说着,墨玉眼珠一转,盯上了安清念身上的圆领长袍:“就比如小娘子身上这身男装,若是叫李三郎看到了,他恐怕不会高兴。”
之前在襄阳时,安清念经常溜出节度使府上街闲逛,为图方便,会穿上宽敞轻便的男装,并伪装成男子。
长途跋涉,男装也比裙装更方便,安清念此行反正基本都在车上,便也一路穿着男装。
“好你个墨玉,竟敢戏弄我。”
安清念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坏笑:“说起来,墨玉你也到了家人的年纪,若是我嫁给李三郎,你也得跟着我一道嫁给她哦。”
墨玉与安清念同岁,今年都是十六岁,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大家族的婚姻牵涉的利益太多,安清念嫁入李家后,为了巩固在李家的地位,当然要带上一批用得习惯的侍女仆役。
其中,安清念最为亲近的侍女会陪嫁为媵妾,也就是这位墨玉了。
媵妾虽是妾,但并不从属李延庆这位丈夫,而是依然从属于安清念这位妻子。
从利益的角度上来说,媵妾是妻子的盟友,需要帮助妻子巩固她在夫家的地位。
听闻自己也要嫁给李延庆,墨玉是却一点不害燥,正襟危坐道:“小娘子曾说过,那李府墙高院深、人心莫测,为了小娘子的安危,奴婢当然要随小娘子一道嫁入李府。”
安清念歪了歪头:“我几时与你说过这些了?”
墨玉认认真真回道:“去年的时候,小娘子曾说那李三郎与他继母有嫌隙,还说李三娘的嫂子吴氏也出生名门,小娘子若是缺少奴婢这等忠心之人辅佐,进了李府定然是要吃亏的。”
“去年啊,想不到你还记得。”安清念很是感慨,轻轻放下筷子:“不过你不必忧心,李三郎是位好男子,不会任由我被欺负的。”
“况且...”
安清念白净的脸上突然涌现一抹肃杀之色:“我可是安家的女儿,若有人胆敢欺辱我,我必叫他付出代价!”
墨玉在襄阳只见过一次这等阵仗,连忙端起水杯放到安清念面前:“小娘子莫要生气,先喝口水罢。”
“我没生气。”
安清念抿了口热水,面色转为平静:“先吃饭,一会我们就要入开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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