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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成竹在胸

    告身,便是为官的凭证。

    亲卫很快取来告身,呈到李延庆手中。

    高锡已经猜到了李延庆的用意,低声劝阻:“三郎,我们才刚入洛阳,不宜操之过急。”

    “无妨。”李延庆接过告身,目光转至仍旧委顿于地的中年男子身上:“你可识字?”

    男子知道,面前这伙人八成不是韩家人,苍白的面容恢复了些许血色,起身坐到一旁的矮凳上,点了点头:“小的认得一点。”

    李延庆向前几步,俯下身,将告身递到男子面前道:“我乃新任留台监察御史,李延庆,你所说的韩家,可是韩伦?”

    男子伸长脖子,将告身上能看明白的字全部仔细读过,咽了口唾沫,低声惊呼:“原来真是御史,小的该死,竟将御史当成了韩家人。”

    御史留台在洛阳拥有极高的威望,其威望甚至在执掌洛阳的河南府之上。

    这乃是前前前朝后唐留下的传统。

    后唐创建者李存勖以唐朝正统自居,覆灭后梁之后,将都城从开封迁至昔日唐都洛阳。

    在当时,众多权贵以聚敛民财、兼并土地为己任,以压榨百姓、横行市里为娱乐。

    李存勖为制衡权贵,重整风气,赋予当时的御史台巨大权力,使御史台可以参与并干涉洛阳城的一切政务。

    以至于洛阳百姓要打官司,首选并非河南府或是两个附郭县的县衙,而是御史台。

    因为御史台可直达天听,办事效率极高且不畏强权。

    后唐灭亡后,后晋将都城迁回开封,留下的御史留台继承了后唐御史台的地位,继续参与河南府的政务。

    在后续三朝的默许下,御史留台参政的传统一直延续至今,以至于在洛阳城里,比起河南府,百姓更愿意相信御史留台。

    “这,我不怪你。”李延庆收回告身,轻声问道:“那你可否与我说说,这酒与韩家有什么关系?”

    “韩家...”中年男子刚开口,却又突然止住了。

    李延庆敏锐地捕捉到男子眼中流露的迟疑,柔声道:“我与韩家没有半点干系,此番来洛阳,就是要还洛阳一个朗朗乾坤,你只管说便是,韩家是绝不会知道的。”

    此时并非饭点,除开男子这位店主,整个脚店只有李延庆一行人。

    男子嘴唇几度开合,依旧很是犹豫,拿不定主意。

    张谦和忍不住了,上前几步,来到李延庆身侧,对着男子高声道:“要你说你就说!有什么可犹豫的?”

    李延庆伸出左手拦住张谦和,说道:“他应该是有难言之隐,既不愿说,咱们也不必咄咄逼人。”

    “那好,这事先放下,可他卖掺水劣酒的事又该如何追究?”张谦和不依不挠,嗓门也是越来越大。

    “这事也算了,一家洛阳城的脚店,却要沦落到卖掺水劣酒,店家固然有错,但洛阳府和御史留台估计也逃不脱责任,我此番赴任,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些么?”

    说罢,李延庆起身,抬手示意亲卫们都散开,并吩咐道:“留下酒钱,咱们入城。”

    就目前的情况看,这男子无疑是遭到了韩伦的威胁,被迫卖掺水的劣酒。

    韩伦以及十阿父在洛阳已经横行两年有余,河南府也好,御史留台也罢,都未能起到应尽的责任。

    这男子对御史留台有戒心,李延庆是可以理解的。

    随着李延庆一声令下,众人纷纷起身,准备离开脚店。

    就在此时,中年男子抬起头,伸出右手:“且慢,小的有话要和御史说,诸位也不必离开,小的会奉上最好的酒菜。”

    “你想通了?”李延庆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男子。

    男子低下头,小声道:“小的愿意相信御史。”

    ......

    桌上杯盘狼藉,张谦和提起酒壶给自己倒酒,边倒边说道:“这韩伦之胆大,简直是闻所未闻。”

    掺水劣酒早已撤下,现在酒壶中的酒,是洛阳都酒务里排名靠前的好酒。

    高锡放下酒杯感慨道:“我当初在洛阳为官时,这十阿父已经飞扬跋扈,却也不至于到今日这个地步...”

    据店主袒露,这韩伦靠着权势,本已得到了洛阳城东边偃师县的贩酒权,却不满偃师县人口稀少,酒利微薄,从今年年初开始,不停将酒私下贩到洛阳城。

    若韩伦只是跨界贩酒,倒也还不至于弄得洛阳百姓怨声载道。

    韩伦之恶,在于他为图厚利往酒中掺水,更在于他仗着权势与众多凶神恶煞的家丁,强迫洛阳的脚店不得贩卖都酒监的好酒,而是必须购买他的劣酒贩卖。

    更过分的是,韩伦还放出狠话,会不定期派人来这些脚店中买酒,若是买到了都酒监的好酒,那就要让这些脚店在洛阳开不下去。

    开脚店的,大多是些普通百姓,如何能抵抗韩伦的淫威?自然是只能忍气吞声,用大把钱买来掺水劣酒。

    若是常来的熟客,店主倒也敢拿出私藏的官酒待客。

    可李延庆一行人看起来就来头不小,还操着外地口音,店主自然就以为李延庆等人是韩伦的家丁。

    所以方才李延庆等人喝到的才是掺水劣酒。

    “哼。”张谦和哼了哼,轻声道:“十阿父如此胆大妄为,还不是由于河南府与御史留台,乃至更上边的放纵?若是两年前朝廷就对他们加以遏制,何至于到今日这般田地?”

    店家早已回屋,院中全是自己人,加上喝了点度数偏高的官酒,张谦和胆子愈发大了起来。

    高锡羞愧道:“你说得对,此事我也有责任,若是当初我直接向朝廷谏匦,应当不至于此。”

    自从被范质教育过一通后,高锡就像找回了自我,又做回了几年前那个愤世嫉俗的愤青。

    李延庆瞥了眼高锡,说道:“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我们来洛阳,不正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事在人为,你还有补救的机会。”

    张谦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浮现兴奋的红晕,急切地问道:“听那店家说,十阿父这十人,恶行各不相同,私酤、强占民田、当街行凶...三郎你打算从何下手?”

    一想到自己要参与对付十阿父的行动,张谦和就有些不能自已。

    青春年少,谁没有个英雄梦?以弱胜强更是浪漫至极,张谦和也不例外。

    “我确实有个想法,但还需要些时间,以及更详尽的情报。”李延庆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微笑,已是成竹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