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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往无前淮南行

    李延庆望着窗外喧嚣的人群,轻轻抿了口温润的茶汤:“往后你打算怎么办?”

    司徒毓顺着李延庆的视线,看了眼窗外的闹,略带萧瑟地说道:“还能怎么办?得过且过呗。”

    两人目前所在之处是景家茶铺的二楼,窗外正对着的便是户部衙门。

    今是三月十六,乃是吏部公开招募官员应差的子,户部衙门大门口此刻已是水泄不通,挤满了青青绿绿的官袍。

    自正月初八起兵伐唐,周军在淮南地区可谓是势如破竹。

    先是李重进轻兵先行南下,助李谷击溃北上支援寿州的南唐刘彦贞部,一战歼灭两万人,阵斩刘彦贞等一票南唐武将,威震淮南,还从南唐百姓那得到了一个“黑大王”的亲切外号。

    随后郭荣亲帅军精锐渡过淮河,正式任命李重进为淮南行营都部署,围困淮河南岸的寿州、濠州、泗州等几座坚城,并派出轻锐骑兵绕过上述坚城,直捣淮南腹地。

    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审琦、朗州节度使王进逵、南平王高宝融也纷纷响应郭荣诏令,领各自辖地的部队东进,沿长江进入淮南地界。

    目前,州军已经拿下了淮南十四州中的七个州,而且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已帅军攻克扬州、泰州,饮马长江。

    此刻,周朝兵峰离南唐国都江宁府仅有一江之隔。

    既然拿下淮南七个州,朝廷自然要派文武官员进行管理。

    留守开封的吏部前得到皇帝行在的诏令,负责调派文官南下,充任判官、推官、县令、县尉等低阶地方官员。

    吏部自是不敢怠慢,火速从开封待阙的庞大官员群体中,精心挑选了一批官员。

    然而不少收到吏部调令的官员,却不愿接令南下。

    这年头能当上官的,都要通过数次国家级考试,才能得到本官。

    譬如李延庆,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就接连参加了国子试、明法试、吏部试等三次考试,而他如果要获取差遣,那就还要再参加一次吏部的铨选试。

    能通过一轮接一轮的考试获得官的人,自然没有蠢货。

    明眼人都能看出,周军虽然在淮南貌似一帆风顺,攻城略地就像喝水一般轻松,但周军攻克的七个州皆是南唐疏于防守的内地州,最关键的寿州、濠州等前沿坚城依然纹丝不动。

    周军绕过坚城攻入淮南腹地,就是犯了兵家大忌,深入敌境的周军随时有断粮和被包围的风险,届时已攻克的七个州将重新落入南唐手中。

    此时若有官员接了调令,南下为官,到时候深入敌境的周军若是溃灭,他这当地方官的,在没有接到朝廷指示的况下,又该如何自处?

    丢下城池逃跑?留下来死守城池?还是投降南唐?无论哪一个选项都是九死一生。

    官员们都聪明得很,在淮南局势尚未完全明朗的况下,自然没多少人愿意去淮南卖命。

    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差遣罢了,犯不着拿命去拼,留得青山在,才能有柴烧。

    而在此时,官员有权拒绝朝廷安排的差遣,所以大部分接到吏部调令,被安排南下淮南的官员,大都拒绝了吏部的调令。

    吏部接连向三百余名官员发布调令,接令的却只有十人不到,还有一百多个空缺。

    没法子,吏部只好向所有在开封待阙的官员公开招募,凡是本官符合差遣要求的官员,皆可向吏部报名,通过吏部铨司的铨选试后,便可得到差遣。

    但即便如此,还是看闹的人多,真正敢进吏部应试的人极少。

    “我记得你今年年初的时候,通过荫补得到了本官吧?”李延庆转头看向司徒毓:“要不,去吏部碰碰运气?混个参军、县尉啥的,不也好?”

    司徒毓的父亲司徒诩,在去年年底,因为督查地方限佛有功,成功升官,为司徒毓争取了一个宝贵的荫补资格。

    “嗨,我就荫补了一个最低的从九品校书郎。”司徒毓自嘲地笑了笑:“开封城里遍地都是九品官,哪能轮到我啊?”

    谁摔了脑子,这时候跑到饿殍遍地、乱兵肆虐的淮南去当官?不光很难拿到政绩,还有送命的风险,犯得着吗?这话司徒毓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司徒毓的那点小心思,李延庆哪能看不穿呢?

    李延庆故作叹息:“好吧,你不愿意就算了,本来还想找个伴,顺带帮扶你一把,这下我只能一个人下淮南了。”

    “不是吧,三郎你当真要去淮南?”司徒毓大惊失色:莫不成李三郎当真摔了脑子?

    “是啊,一会我就会入吏部参加铨选试,顺利的话,最快后天便会出发。”李延庆微微一笑:“怎样,要不要与我一道去淮南瞧瞧?我保你此行无恙。”

    见李延庆如此自信,司徒毓也有些心动了。

    淮南固然凶险,但自己面前的李三郎是何人?那可是淮南行营都部署李重进的亲儿子!

    李重进目前可是淮南周军的总指挥,他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出事吗?所以自己如果能够跟着李三郎一道南下,必然是没有风险的,而且还能捞取一个求之不得的差遣......

    但是,淮南现在算是天下间最混乱的地方,李三郎即便有父亲李重进庇护,说不准也会出意外,虽然概率很低,但万一呢?

    司徒毓陷入了激烈的内心争斗,一方面他眼馋差遣,一方面他又担忧此行的安危。

    融融风从窗口吹进,李延庆自是不急,悠哉悠哉地品尝着清新的茶汤。

    这景家茶铺的茶汤无论味道还是卖相都相当不错,但因为地处开封中心地段,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

    过了半晌,司徒毓犹犹豫豫地问道:“三郎,此番南下,你打算去哪个州?”

    司徒毓想先看看李延庆去哪个州为官,然后再做决断,七个州中,有的风险很高,有的则相对较低。

    “滁州,或者扬州吧。”

    李延庆此番南下,有两重目的,捞取政治资本还是次要,指挥乌衣台给父亲搜集军最为要紧。

    滁州和扬州离南唐都城江宁府比较近,而且交通便利,方便撤退,是李延庆的首选。

    滁州?扬州?司徒毓一听蒙了,李三郎是当真不要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