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他对商人有较深的成见,而乌衣台内有好几名重要成员是商人出,我怕舅父入职后,与他们产生矛盾。”
李延庆也不做隐瞒,都是一家人,话当然得敞开了说。
“是这样么?”李重进摸了摸下颌浓密的黑色短须:“这事你不用管,一会我去找他谈谈。”
“那就劳烦阿爹了。”李延庆心中暗想:翟守珣歧视商人是出自他的本,而本难移,阿爹大概率会无功而返,不过正好,自己已不想让他进乌衣台。
“对了,你想不想知道,为父为何会提前归京?”李重进突然岔开话题。
李延庆闻言笑了笑:“爹爹就莫要卖关子了。”
“四前,我收到了宿州传来的报。”李重进不急不忙地饮了一口小酒,而后放下酒碗:“南唐那边,最近新上任了一个寿州监军,名叫吴廷绍。”
寿州,州治为寿县,也就是后世的寿县,位于淮河南岸,目前是南唐防御周朝的的北疆重镇。
吴廷绍?听起来和大哥的岳父吴廷祚好像啊......李延庆将发散的思绪收回:“这吴廷绍做了什么?”
李重进反而问道:“淮水每到冬季都会干涸,这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枯水期嘛。”李延庆下意识地,就将高中地理课本上的词汇脱口而出。
“枯水期?”李重进眨了眨眼:“这词用得很妙啊,但听起来又很耳生,你从哪听来的?”
李延庆当然不敢实话实说,只能含混过去:“忘了,以前偶然听到过,阿爹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还是挑重点的说吧。”
“往年,这淮水每到枯水期的时候,南唐都会在这段时间向淮水南岸增兵,也叫作把浅。”李重进也是现学现卖,当即就用上了“枯水期”这个新鲜词汇。
“把浅,这个很好理解,看守水浅的地方嘛。”李延庆接着问道:“那然后呢?”
“然后,吴廷绍这个新任的寿州监军,这个月初才刚刚上任,就停掉了把浅。”李重进脸上带着一抹浓烈的笑意:
“停了把浅也就算了,这吴廷绍甚至还将原本的驻军撤了一批回寿城,目前在寿州境内,淮水南岸的守军已远少于往常。”
“也就是说,此时是进攻南唐的绝佳时机咯?”李延庆若有所思,怪不得阿爹此时会快马加鞭地赶回开封,原来是嗅到了战争的气息。
李重进点了点头:“没错,算算子,这报是在昨天才送进宫里的,今天或者明天,应该就会有消息从宫里传出来了。”
在李重进看来,郭荣应该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毕竟南唐一直都是郭荣的眼中刺、中钉。
如今机会难得,郭荣有不小的概率会出兵,李重进此番进京,就是要来争取这个领兵的人选。
但是,李延庆心里是很清楚的,后周征南唐之战历史上是发生在明年的年底,郭荣不太可能提前一年出兵讨伐南唐。
战争不是拍板子就能决定的事,特别是征讨南唐这种举国之征,必然要动员所有能动员的武装力量,并耗费海量的人力物力。
缜密如郭荣,如果不做好万全之准备,是不可能轻易出兵的。
在历史上,郭荣选择明年年底才出兵,必然有他的难处和苦衷,以及内在的逻辑。
目前看来,周朝出兵南唐最大的难点,应该就是在钱上。
按照李延庆这几个月来的了解,这大周朝的财政是极为窘迫的,派陶文举这等酷吏,赴遭受旱灾的河南强征夏税,就可见一斑。
周朝现下的国库余存,应该支持不了一场举国战争。
而且接近一半的开封军,是新近才招募的,接受了半年不到的训练,武器装备也没装配齐全,此时就开赴战场,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同时,周朝军之中,大量拥有丰富作战经验的老将都被郭荣清洗了。
军中遍布年轻气盛的青年武将,他们虽然锐气十足,但普遍缺乏大军团作战经验。
所以,后周历史上才会在发动南唐之战前,先行攻击蜀国的山南四州。
因为攻蜀之战规模较小,而且又是主动进攻,即便失利对周朝也谈不上伤筋动骨,正好可用于锻炼武将和士兵。
但这话李延庆现在又不好直接说出口,毕竟李重进看起来正在兴头上,自己这个做儿子的,不能挑这当头浇冷水。
李延庆需要找一个合适的话题,对阿爹进行旁敲侧击。
略加思忖,李延庆问道:“不过,阿爹你这获取报的速度有点快了吧?陛下昨天才能知道的事,你三天前就知道了?”
“你说这个啊,我当然也是有些门道的。”李重进面带一丝得意:“宿州那边的驻军里,有我的老交,淮水边上但凡有任何动静,他都会派人通知我,速度也就比八百里急递慢上一丝。”
“原来如此。”李延庆丝毫不感到惊讶,自己的老爹毕竟在军中耕耘多年,有些得力帮手是在正常不过了。
李延庆接着又提出了一个疑惑:“不过,既然阿爹在宿州那边有帮手,那他有没有说明,为何这个吴廷绍会中止把浅呢?
淮水是南唐抵御我周朝的天然屏障,也是最重要的防线,而之前每年枯水期,南唐都会加派重兵把守淮水,为何会在今年停止呢?其中是否有猫腻?有没有可能是引周朝的陷阱?”
李重进一听,顿时回过味来:“你这么说也是,吴廷绍这事做的确实没道理,但是宿州那边递来的信里,说得又很粗略,并未过多提及吴廷绍,其中缘由我也不清楚。”
而且经李延庆这么一提醒,李重进马上又想起了当今周朝在财政与军事上的困窘。
其实,李重进也不是不明白这些,作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大周朝职权最高最重的武将,他能不知道吗?
只是李重进有些过于渴求战场了,烈的求遮盖了他的一部分理智。
“那阿爹之前有听说过吴廷绍这个人吗?”李延庆想从人的格上加以分析。
李重进眉毛皱成了一个川字,脑中想着的满是当今出兵的难处,并没有太在意李延庆的提问,下意识地就回答:“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