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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奏对

    第二天上午,安守忠在去李使相府上赴宴前,还得先去见一个人,一个住在皇宫里的人。

    “臣安守忠,参见陛下。”安守忠今着大红色的官袍,恭恭敬敬地向郭荣行礼。

    安守忠本官为从七品的鞍辔库使,本应着绿色的官袍。

    但郭荣曾赐绯给他,所以安守忠今得以越阶穿红色官袍觐见。

    “快给安卿上座。”

    在安守忠入座时,郭荣细细打量了一番安守忠。

    生的倒也不错,面相方正,形俊,安审琦有个好儿子啊,郭荣心生感慨,不由地又想起自己惨死的两个儿子。

    郭荣在打量安守忠的同时,安守忠虽不敢直视郭荣,但也在用眼角的余光偷瞄郭荣。

    虽说五官不显,其貌不扬,但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威严气息,不愧是皇帝,安守忠对郭荣是肃然起敬。

    片刻之后,郭荣开口:“安卿,令尊的体近来如何了?”

    简单且常规的问候,却蕴含着深意。

    试探来了!安守忠字斟句酌地答道:“回陛下,家父体还算健朗,只是年岁渐高,常里都是待在家中,甚少外出。”

    “哦,这样啊。”郭荣微微颔首,安审琦今年应该是五十七岁,确实算是老人了。

    “朕年轻时每年都会去一趟江陵,所以曾数次途经襄阳。”郭荣突然开始回忆往昔:

    “相比于北方的干冷,襄阳江陵一带的冬季湿且寒,朕年轻力壮时尚且有些经受不住,令尊与朕一样,都是出生北方,加之令尊年岁又高,恐怕忍受不了南方的湿寒吧。”

    陛下突然提及湿寒又是何意?安守忠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在离开襄阳前,父亲安审琦曾向他面授机宜,教导过他一些应付奏对的技巧,安守忠便将父亲的说辞原原本本地搬了过来:

    “家父确实患有痹症,每到冬季或是梅雨季节,足踝便疼痛难忍,家父此次本想亲自入京面圣,但足踝痛甚,实在难以远行,还望陛下谅解。”

    痹症,也就是风湿。

    安审琦多年征战,又驻守南方长达七年,患上了严重的风湿病,从襄阳到开封八百余里,即便是坐车,对他来说也确实是一大折磨。

    说来说去,安审琦其实就是不想亲自进京。

    郭荣嘴角微微一勾,这番说辞早已被他料到。

    “令尊乃当朝数一数二的猛将,早年曾多次击退契丹的入侵,这几年又数次拒南平于国门之外,堪称国之栋梁,朕早就想一睹令尊的风采,可如今却被一痹症所扰,不得于朕相见,朕也是不甚惋惜。”

    不待安守忠接话,郭荣话锋一转:“对此朕有个好法子,不知安卿想不想知道?”

    郭荣接下来想说什么,安守忠就是用脚趾都猜得到,但即便他不想知道,他敢拒绝吗?

    安守忠抿了抿嘴唇:“还请陛下明示。”

    郭荣微笑道:“其实要治疗痹症,最简单的方法,不就是回北方吗?”

    这当然也在安审琦的预料之中,安守忠当即回道:“陛下所言极是,臣也劝说过家父,但南平在一旁虎视眈眈、磨刀霍霍,家父并非不愿赴京面圣,而是实在脱不开。”

    “嗯,这南平确实蔓草难除,不得不防。”郭荣对此表示赞同:“令尊能以一镇之力,抗击南平七年,实乃大周真正的南大门。”

    安守忠故作惶恐地低下了头:“陛下谬赞了,家父实在当不得此等美誉。”

    “哎。”郭荣抬起手:“这如何能叫谬赞呢?若是令尊都当不得这大周国门之名,那你说,这大周又有何人能当得起呢?”

    “这...”安守忠思忖片刻,轻声说道:“现任凤翔节度使王侍中,曾屡次挫败契丹,如今又坐镇西垂,北驭外族,南抗伪蜀,可当此大名。”

    “王景啊?”郭荣皱了皱眉:“他虽然年岁比令尊要长,但建立的功业却有些差距,当不得此大名。”

    这陛下的葫芦里究竟是卖得什么药?安守忠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但迫于郭荣的注视,安守忠只得继续说道:“天雄节度使符太傅,坐镇大名府,令契丹匹马不敢南侵,堪称国门。”

    符太尉便是当朝国丈符彦卿,现任大名府尹、天雄军节度使,同时还兼着河北都部署的差遣,统领河北各地的驻军,乃是周朝防御契丹的前线统帅。

    “符彦卿啊?”郭荣挑了挑眉:“他勉勉强强吧,但还是不如令尊。”

    说罢,郭荣两眼炯炯地望向安守忠。

    还要我说啊?可是我实在是找不到了,而且无论是地位、资历,还是战功,符彦卿明显都要强于阿爹啊,安守忠额角冒出一滴冷汗。

    见安守忠哑口无言,郭荣面色轻松地靠在御座上:“排资论辈,王景长于令尊;战功卓著,符彦卿强于令尊;你可知,为何朕会认为令尊比王景和符彦卿都更符合国门之名吗?”

    “臣,臣不知。”安守忠嘴唇有些发颤。

    “令尊有一处远强于他们两人。”郭荣右手食指轻敲稍有脱落的镀金扶手:“那便是理政。”

    理政?安守忠心下一惊,这又是何意?

    “朕听闻,令尊驻守山南东道的七年中,严而不残,威而不暴,当地百姓皆信服令尊。”郭荣眼睛微眯:

    “而符彦卿与王景虽长于军阵,但对理政却是一窍不通,朕不得不加派朝臣协助他们,在理政这一点上,就算是将他们两个绑在一块,都是远不及令尊的。”

    这是郭荣在明示安守忠了:为何你爹不愿接受我委派的文臣?

    安守忠后背渗出汗珠,抬手抹了抹额角:“陛下,臣......”

    哼,还欠些火候啊,看着安守忠紧绷着的模样,郭荣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

    “好了,不必紧张,山南东道治理得很好,朕甚是欢喜,朝中可堪一用的臣子本就不多,朕也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派往襄州。”

    “臣,明白。”安守忠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止住自己颤抖的躯:“臣与家父都愿供陛下驱使,愿为陛下分忧。”

    郭荣嘴角浮现一抹嘲弄的浅笑:“目前朕倒确实有一桩忧虑,想让令尊替我解忧,平卢军,你可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