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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咕咚

    随着书斋外传来的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国子监的午休时间到了。

    司徒毓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扭头对旁的李延庆道:“去吃饭?”

    “去啊。”李延庆闻言也停笔,又检查了一遍刚才抄写的两页,晃了晃微僵的脖颈,边晃边问:“去吃古董羹吗?”

    古董羹就是这个时候火锅的叫法,因食物投入沸水时发出的“咕咚”声而得名。

    今天气甚寒,李延庆想来一顿鲜香的羊火锅,驱散冬里积攒的寒气。

    “当然了。”司徒毓的声调当即提高了三分。

    可转瞬,司徒毓想起了自己干瘪的钱袋,语调陡然又低了几分:“还是去食堂吧,今太冷了,我不想走太远。”

    “走吧,吃一顿气腾腾的肥羊羹,什么寒气都不在话下了。”李延庆已经走到了学斋的门口:“这次我请客。”

    在出国子监的路上,两人碰巧撞见了国子监主簿吕端,李延庆便邀请吕端同去,吕端欣然应。

    三人出了国子监,步行约二十分钟,来到了曹门边上的新丰脚店。

    正店和脚店都是经营餐饮的饭店。

    相比脚店,正店要高端些,菜肴酒水也更加精致。

    此时酒归朝廷专卖,为了节省人力物力,朝廷一般会直接高价出售酒曲来获得收益,并严民间私制酒曲。

    能从朝廷那购买到酒曲,拥有酿酒权的便是正店。

    没有酿酒权,只能从正店或者朝廷手中购买酒水的便是脚店。

    古董羹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菜品,正店通常是不屑于经营的,只能在一些脚店和街边的食铺里吃到。

    李延庆三人进到新丰脚店,要了个二楼的隔间,点了个清汤锅底,三斤上好羔羊,四样时蔬,半斤山药,还有三样开胃小菜,以及两壶蜀中梅酒。

    小二先是端来了盛有清汤的圆形铜锅,锅分两层,下层烧碳,上层盛汤。

    接着,小二推来了一辆木质小推车,上边摆放着李延庆所点的全部菜品。

    车上还有一只红泥小火炉,炉中碳火正旺,炉上的黄铜提壶里飘出阵阵酒香。

    李延庆起,帮着小二将菜品摆放到了方桌上。

    “来,趁着汤未开,先喝两杯温酒暖暖胃。”李延庆提起酒壶,给三人都满上了一杯。

    吕端坐在李延庆的左手边,双手端起酒杯:“我先敬三郎一杯。”

    两人这些子里混得很熟,吕端今年才二十不到,互相之间早就以排行相称。

    李延庆早就打探清楚了这位吕主簿的姓名和家,也知道他就是后世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宰相吕端。

    今请吕端来吃古董羹,李延庆是抱有目的的。

    这位吕主簿有些太自来熟了,先是在李延庆初来国子监递交名册的那,吕端就主动地迎出门来,还地带着李延庆游览了一番国子监。

    在入学的那天,吕端又自发地找了上来,向李延庆介绍了国子监的一些况,包括各学科的新生人数,学录这一职位的权责等。

    再之后,吕端又多次“碰巧”与李延庆在国子监内各种相遇,两人迅速混得熟稔。

    这就令李延庆不由得生疑:这吕端的目的是什么?因为自己是高官家的衙内,所以他想要巴结自己?

    但这位吕主簿已经有了官和差遣,再往上自己也帮不到他啊。

    还是得到了他上司尹拙的授意,想来监视我?这倒很有可能。

    同时,李延庆眼见五贯一的九经在开封城内持续畅销,心中一直惦记着,难以释怀。

    所以,李延庆想要通过吕端这个主管国子监财务往来的主簿,来探知九经贩卖的具体况。

    “好,我们先饮一杯。”李延庆笑着端起酒杯,与吕端对饮了一杯。

    一杯温淡雅的梅酒下肚,李延庆只觉浑舒坦,面色也红润了不少。

    温酒实在是抵御严寒的绝好利器,三人一时喝得火。

    酒过三巡,李延庆当先夹起一块油光发亮的酱猪肚:“不要光顾着喝酒,来,快吃点开胃菜。”

    很快,三小碟开胃菜就被一扫而空,铜锅中的清汤也适时地沸腾。

    李延庆端起盛有羊的瓷碟,先是下入较肥的一部分羊,这样可以让汤底增添羊特有的鲜香味,同时也能适当地去除羊的油腻。

    在等待羊煮熟的时候,李延庆望向司徒毓:“四郎,你买了咱们国子监刊印的九经吗?前些天国子监书库刚刚加印了一批出来,街上有几家书铺目前也有贩卖,已经不用再排队抢购了。”

    国子监书库就设在国子监内,统管印书与贩卖事宜,主官名为监书库。

    明法科不光只考律令,也会兼带考一些经史,所以即便进了律学馆就读,经史知识也是不能落下的。

    “没有买。”司徒毓目光紧紧锁定在锅中翻滚的羊片上,下意识地回答道。

    “这你都没买?”李延庆故作诧异:“这刊印的九经可是多位大儒联袂一同校订,历时二十多年才完工,没有丝毫错漏,你为国子监的学生,怎能不买一呢?”

    “一要五贯呢。”司徒毓言下之意就是太贵了,自己没钱买。

    李延庆点了点头:“五贯确实有些小贵。”

    “二郎你不正是国子监的主簿吗?你觉得这五贯一的价格,合适不合适?”李延庆望向吕端,自然而然地就将话题引到了他的上。

    在家中吕端排第二,有一个哥哥名为吕胤,在地方上当个九品的小官。

    吕端正眯着眼小酌美酒,闻言微惊,放下酒杯,目光有些迟疑。

    “这个,我觉得,可能确实有些小贵了,但毕竟刊印不易,且天下仅此一家,贵也有贵的道理,三郎觉得呢?”

    为国子监主簿,吕端虽然觉得九经的定价属实有些昂贵,换他肯定是不愿意买的,但他也不好意思说得太直白。

    “这倒也确实。”李延庆对着吕端挤眉弄眼:“不过这九经的利润如此之高,想必二郎也从中获益匪浅吧。”

    “话不能乱说。”吕端放下酒杯,认真地说道:“我就是一介小小的主簿,只是个算账的,这收益再高也是与我无关的。”

    “好好好,咱不聊这个了。”李延庆适时地转开话题:“羊熟了,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