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正八年也就是韩桓惠王三十四年,春二月,船队刚一驶达齐国王畿济水入海口,韩非就接到了为韩王奔丧在此等候两日的宗室子弟递上的书帛:一代韩王,久经秦军战火考验,统御韩国三十四载的老狐狸——韩然与世长辞,速招韩非归国辅佐太子韩安即位。
帛书最后写有绝密两字。
韩非看到书帛那一刻,满脸惊恐,眼珠子都掉到了地上,喃喃自语,结结巴巴,耗费别人说上十句话的时间说完了两个字:“细细细细细……细细细细细……细细细细细……细细细细细……作”
韩非满脸平静,内心波涛汹涌,不忘临走之时再见秦梦一面,屏退左右,向秦梦一揖到地,谦虚的讨教道:“愚兄一直想不明白,秦弟已有纵横天下之实力,为何不见有所作为,秦弟到底所图为何?”
秦梦被韩非如此正式一问,有些不解,打哈哈回道:“秉承荀子夫子为学之道:兼济天下,恩泽苍生!”
韩非神情凝重,盯视秦梦问道:“那愚兄更是不解,既然要兼济天下,恩泽苍生,秦弟身为周王子已有翻天覆地的能力,此事正是肢解强秦最佳时机,秦弟为何迟迟不对秦国下手?又在观望什么?”
秦梦狐疑的看了韩非一眼,心里明白,韩非会错了自己的意思,不过他所问却透露了他的密谋,韩非的异常表现更是坚定了秦梦对于长安君成蟜和韩王宗室之间有不可告人密谋的猜测,遂故作平静如水之态反问道:“以师兄之见,小弟该如何弱秦?”
韩非无奈的摇头轻叹道:“秦弟永远这般谨慎,面对强秦你我利益一致,当年秦弟助我水工郑国在秦国立足脚跟,这项功绩,我韩氏一直念念不忘。秦弟盛名,以王子身份,只要登高一呼,就能云集天下诸侯,转瞬复辟周室,逼退秦国,就能称王,秦弟没想过?愚兄肝胆相照,秦弟却是若即若离,我们为何就不能坦诚相交呢?”
秦梦未套出韩非的密谋,反被数落一番,看着韩非一脸傥荡君子之态,心中就腻歪,讽刺道:“成蟜不费一兵一族拿下郑城,有无阴谋瞎子都能看出,师兄却和我讲起了坦诚相交,不脸红吗?”
韩非面色飘过一丝转眼即逝的微红,呵呵笑道打圆场道:“好了,咱们从现在坦荡相交!适才接到阳翟悼书,王兄驾崩,大概秦弟也得到了消息吧?”
韩非不信怪力乱神之说,秦梦听出了韩非怀疑自己在韩国安插了细作之意。秦梦也确实打过收买韩王近侍探听韩国消息的主意,怎奈韩王身边一圈都是心腹无孔不入,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秦梦心头一惊,没想到前几日的故弄玄虚,竟然应验了,韩王说死就死了,迎着韩非毒辣的眼神,秦梦故作淡然说道:“师兄误会了,这就是天意,愿韩王一路走好!”
“愚兄代我韩氏谢过秦弟保守大王病重秘密之言,还望秦弟继续保守秘密。为显愚兄赤诚之心,愚兄告知你!”韩非突然附耳秦梦道:“秦弟你且看未来秦国必大乱,秦弟此时当集结重兵,到时在秦国西陲举事,一举可拿下陇西郡,而后趁乱近击秦国王畿,王子就可收复周人故土周原,复辟周室社稷大业就可告成!”
韩非坚毅的话语余音绕梁,秦梦深吸一口气,深深体会到了这里面藏着一个多么骇人的阴谋。
直到目前,时代前进的车轮并未半分脱离后世历史轨道的迹象,因而秦梦也并不担心。
韩非是个大阴谋家,既然他会错了意,秦梦乐得顺手推舟,到时只需阳奉阴违就是了。
秦梦因率领了一支载满黄铜做赎金的船队,需走济水水路。
韩非嫌逆水行舟太慢,改乘快车先行一步,急赴韩国新都城阳翟。
韩非走后,秦梦想了想,随即也明白了韩非放弃目睹倭岛遍地的金藏,而急着回国的原因,原来韩王早就患病了。
秦梦叫来了张良问道:“良如何看待韩非公子回国之事?”
张良面相美貌稚嫩,可举止言谈却颇为稳重,只是恭敬的向秦梦拱拱手说道:“良不知!”
秦梦虽收了张良为崔广弟子,却改变不了他心向韩氏故国的情意。张良身为韩非心腹必然听到一二有关韩王染病的风声,张良不言,秦梦也不好再追问。
望着张良的背影,秦梦摇摇头,觉得收服这个少年,还真需要一些手段。
韩非走后,秦梦船队停留济水入海口一日补充了不少物质,第二天便杨帆划桨起船了。
汤汤济水之上,秦梦立于船尾,锥父和张良陪立左右,秦梦指着冉冉升起的红日,问锥父道:“爱卿力大无穷,可否一见射下这轮金乌?”
锥父眨眨眼睛,皱了皱眉,乐呵呵的说道:“主公胆子真大,金乌也敢射?就不怕神灵责罚?不过正合在下脾胃,在下心情不爽时,就想对着这日射上一箭。要不在下射上一箭?”
秦梦点头允诺,锥父寻来最硬的弓,在耀眼的光芒里连射数箭,由于船速不慢,锥父力大,一箭既出,也看不清楚箭矢最后的下落。
秦梦问身旁张良道:“锥父可否射穿了金乌?”
张良没有表情,淡淡的说道:“小子也看不清楚!”
秦梦默默的点了点头,暗赞张良小小年纪城府深沉。
“锥父不知天高地厚!”突然从船舱中上来一位彪悍力士,人高马大,大步流星来到秦梦身边抱拳喊道:“蛮儿见过父亲!”
小蛮已成打虎英雄的大蛮,也已是左清无子的心灵寄托,几年来也已有了几分骄横之态。
秦梦想怒道:“锥父是我上卿,蛮儿对锥父无礼,还不赔礼道歉!”
锥父乐呵呵的扶住和他个头不差上下的小蛮,表面谦让,实则四手已在较力。大蛮缓缓被锥父托起,锥父爱怜的拍拍大蛮的肩头说道:“好小子,比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小子有力!”大蛮因用力憋气满脸通红,气息不畅的说道:“我们匈奴老人常说,金乌所在比长生天还要高,即便站在山巅射箭也不能及万分之一,小子孟浪了!”
秦梦拍了拍心直口快大蛮宽厚的臂膀,笑道:“你家锥父三十有二,焉比知道天高地厚?我们只是在说笑玩耍而已!良弟你说呢?”
秦梦注意到张良脸色微红,只是惭愧的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船头风大,寒风料峭,会舱暖和去!”秦梦说着猛然扭身就要离去,谁知腰间所挂宝剑挂在船舷扶栏上,一把宝剑倏然从剑鞘中滑出。
“父亲,宝剑落水!”大蛮惊呼道,上前去拦,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宝剑落入水沫泛起的河道中了,“朱太公,快停船,命令水手,打捞我父宝剑!”
秦梦一脸镇定之态安抚大蛮说道:“没关系!只要在船舷处刻上个记号,船停之后下水去取就是!”秦梦说着,拔出腰间牛耳尖,便在宝剑落水船舷处,刻了一道。
锥父一脸恍然大悟之态,击节叫好,佩服秦梦这个办法实在是妙。
秦梦暗自白了锥父一眼,心中腹诽:“辰人不愧是殷商遗民,白痴的可爱!”
大蛮不可思议的问道:“这能行吗?父亲不是常讲宋人刻舟求剑的荒唐笑料吗?”
秦梦神秘一笑,双手倒背,一副和蔼可亲长辈的笑容问张良:“若是韩非公子在此,良弟可知,他会如何想?”
张良此时也是一脸迷茫,惊异的看着秦梦,摇头说道:“不知公子会如何感想!”张良大概鉴于适才故作清高的内疚,又补充了一句说道:“大概也会笑主公的愚昧吧!”
秦梦听罢,哈哈大笑,不做置评,转身下了甲板,进了船舱。
日暮黄昏,船行二百里,直到大船靠岸妥当,秦梦才命令韩政赤身裸体跃入船尾水中,去捞清晨掉入水中的宝剑。不大一会,韩政便举着一柄宝剑破水而出,张良,锥父,大蛮无不目瞪口呆。
秦梦接过韩政递上来的宝剑,用布擦干,动作潇洒的还剑入鞘,微微向几人点头,随后下船登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