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紧挨到席台边,司马师右手生血煞魄力,手掌手指化出赤红骨血相,摸索下找到受缚人头袋上一个小孔。
子元轻扶住他头颅,隔着包袋封皮,触感到里面粘稠液块,还有血温度微弱传出。
对准小孔,他推拨开青瓷瓶塞,将荧蓝怪液倒出,液体顺呈一条细线直直流入孔中。
很快,受缚人头袋里,发出古怪吞咽声响。
然后,子元给其它几个席台上的绑缚之人,也都从头袋孔倒入蓝液,紧接着便可见他们躯,明显松弛平缓下来、不再那么痛苦。
一直说话求救那人,上惨状累累伤口,这时泛起柔和青色微光,好似来自天外的神异抚慰。
他长出一口气哑叹,充满解去苦担的舒愈。
“我看到,天空与深海中之形……如来自海上星空的神引……我‘看’到,尊上圣音……天母……”
他接着不停喘息,躯体快速轻颤,仿佛陷入迷幻。
“世间万物,最深苦痛……后得解脱与启示……只为小人自己?……”
头袋人嗓音透出安宁,还有缥遥的喜静释然。
“原来……妲己所寻之‘眼’,是这个样子……她作茧自缚不但得不到,还给吾等草民做了嫁衣,多讽刺……孽报啊,哈……”
“不过,都无谓了……”
他头颅布袋内液体,开始有规律地涌动,仿若大海潮汐。
“这位陌生大人……谢你恩助啊……使小民这样的人,也能在生世剧变异堕中,寻得洞明归宿。”
“至感永谢……”
话语声一点点低缓消失,最后那皮袋抽动几下,迅速瘪了下去,其中液体好似被无形抽空。
其它台子绑着的受苦人,头上皮袋也都逐一空瘪下去。
他们生命消逝后,丝状的雪白魂灵,从各自头袋里散逸出来,半空中飘浮聚到一处,合成淡淡光华球体。
司马师举起右手,血红掌心生刺出一片虚骨,如笙管状,将那魂灵球吸取。
魂流随铁骨军魄入脑,瞬感一阵清灵漾,消去不少晦郁混沌感。
同时,眼前出现几个瘦削、布袍的人形光影,朝自己拱手躬后,便虚散飘逝。
似有若无的告别,室内很快一片死寂。
子元默然半晌,转看向潼关众武士,就见以大兄为首,全化作了石像。
石上肌纹理体态,仍似生前般栩栩含劲,但青岩坚硬,已无一丝生息魂魄。
就像随着那些受缚人的解脱,武士们也解去了毒咒枷锁,可生世再难求,他们化成石雕的面容,对司马师而笑。
王濬过来静注视致礼,轻拍几下王大兄石像的肩头。
司马师和他出来到深廊,羊徽瑜靠在右首墙边,抱着双臂,低头不语。
“瑜儿?”
阿瑜没有回他。
“……他们没有再受折磨了。”
阿瑜听他这么说,抬首清郁容色,目中有些压抑不快。
“妾只是有些不知道,我们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天地异化如此,仁义正道以及……师郎心中霸业,可还有意义?”
她别过螓首,眼瞳里迷茫摇摆不定。
“瑜儿觉得,人间只剩血腥怪戮,一切礼善美好都然殆尽。行走在此样,神人妖共存的世界,妾好郁悲难过……”
司马师轻拢住她腰,让她头靠在自己肩边,说:
“卿,且行且寻望吧……现在断言还为时过早。过去难得的人间正道、圣人之礼,或许现在异乱火淬下,反能让我们修见普世之业与正果。”
阿瑜脸上泛起柔和,抓住他手腕,露出袖摆下青狐姻印,指尖轻抚摩挲。
“愿夫君,总不忘万物悲悯。”
司马师握住她手,温厚用力捏了下,侧脸轻触她的额头,令阿瑜心宁。
王濬轻合上那室门,三人沿深廊高阶向上而去。
沉诅气息、悲吟声虚无缭绕,他们上到关垒中层,左右两边,继续延伸至高层顶部的宽阔斜廊。
他们纵上长阶,一时后抵尽头顶层,高墙上一道圆形月窗,可瞧见外面箭楼塔影和寂天色。
四周回响低沉隐泣,守阁石台正中,又摆一具深黑漆底银纹棺木,棺盖斜开一条缝,淡淡妖气从中冒出。
棺木之后,就是通向潼关要塞另一侧、去往关中大地的出口,半开大门外透进一点远方山影,几条阶道交折向下,连到关底内侧官道。
“士治,你就先留在要塞,务必小心。”
“大人、夫人,此去也万望平安。”
“你在关隘内落稳脚,便可去将我们船上军士唤来。我见这关内一侧,似还无幽水覆盖,即使在去长安途上遇到,我们也自可寻得渡法。”
他绕过棺木,向出口阁门外瞭望,远处山丘原地一片青茫,黄河如龙蜿蜒从中穿过,未见幽水暗洋的一丝沉影。
阿瑜过来对王濬说:
“士治,之前地底弘农,激战杨渡处所得那奇秘纸卷,收在你那是吧?”
王濬忙从行囊里取出细纸卷展开,上绘的小鬼妖图,此时更闪灵光。
“这卷帖,我看与潼关颇有关联,你可以此为引行事,深探要塞。关键危险时刻,此物也应能为你挡得一时。”
“谢夫人指教。”他把卷轴合上,小心翼翼收好。
司马师和他交代好,接下来如何重新会合的事宜,作简单告别,便与阿瑜出门向关内长阶而下。
…………………………………
到得关底,只见昔闹喧嚣关镇聚落,一片空芜死静,宽大古老秦官道,只余寂尘。
魏王破天融世后,降下的神秘幽海,看起来竟没影响到,关中八百里秦川。
……或许只是时间问题……司马师西行一阵,至镇落外低丘上远眺,心下琢磨。
“师郎,没有马,没有灵甲相助,莫不成真走到长安城?”
阿瑜看着他笑,心似乎转好不少。
“活人不能被憋死,总有办法。”子元故意粗声,惹得她白了他一眼。
他们下丘,顺着河流入一片林谷,很快茂密郁起来,天光再完全消失。
林中清幽气起,萤火小虫四下飞游,有的盘落径边古破灯龛,聚成朦胧映色。
四周林色随着向西,渐变暗,幽深看不到的树间,总感觉有隐藏眼目在窥望。
走了将近大半时辰,司马师感到脚腕微酸,寻一块林中路边大石,坐下歇息。
他一挨到石头上,一片萤虫就聚拢过来,在他周飘飞绕浮,似乎充满好奇的虫灵。
阿瑜伸手探指,几只微点小虫,落在她指尖爬动,颗粒萤黄倒映入她眼瞳。
“这里真是清净幽憩所在,不过,师郎你龙马军魄之体,如此一段徒步就虚了?”
她轻跳目色撩着他,掩着嘴娆笑,萤火绕映仙颜,美若不可方物。
司马师心中一,摘下头上已破烂不堪的军官礼冠,一头隐赤黑发潇洒长披直下。
阿瑜坐到他边,正要耳鬓厮磨,对这难得一时幽萤美景,蓦地他们后,传来低沉嘶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