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公府,箭堂,李笠与侄子李昕比赛射箭,靶距一百步。
虽然李昕的射术又有长进,但依旧比不过叔叔,一番较量过后,依旧告负。
“射术练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了,毕竟看得还是临场发挥,以及一些运气。”李笠放下弓,和李昕聊起来。
“打仗,如何用好骑兵?你有想法了么?譬如两军列阵交战。”
李昕回答:“要用好骑兵,主将就得是个合格的骑兵,并让骑兵动起来,让骑兵在敌阵外围游走,寻找对方的破绽。”
“或者,主动引诱对方露出破绽。”
“那么,最好是主将亲自率骑兵出击,一旦发现战机,立刻发动强攻。”
“将破绽扩大,让后续骑兵突入,撼动敌阵。”
“只有这样,才能较好的发挥骑兵威力。”
“步阵,就交给副将指挥,一旦骑兵突击得手,立刻全军突击。”
不错的想法,李笠说:“这种打法,前提是己方骑兵占优。”
“而且,突入阵中的主将,阵亡的风险可不小。”
李昕耸耸肩:“打仗本身就有风险,骑兵必须动起来,而只有主将亲率骑兵主力出击,才能抓住战机,这在进攻作战中,十分重要。”
“甚至,这在以少打多的战斗中,也很重要,只有如此,才能最大发挥骑兵的威力,将敌军逐个击破。”
“所以我认为骑兵要集中使用,如同握手成拳关键时刻能以重拳给对手致命一击。”
“而不是用五根手指分别戳人,不仅难以致命手指还容易骨折。”
能得出如此结论,李笠觉得侄子算是没白打这几年仗。
“年后皇帝会驻跸淮阴。”李笠坐在榻上示意侄子也坐下,继续聊。
“你想做个禁军将领,驻防行在,还是呆在边疆继续磨炼?”
“侄儿想留在边疆。”李昕毫不犹豫的回答李笠看着侄子:“你娘担心你的安危,你出在外打仗,她成日里吃斋念佛。”
“这不,还特地跟我提了一下,希望安排你宿卫行宫别再去边疆了。”
“那如何使得!”李昕急了眼,“男儿就该驰骋沙场建功立业,若马革裹尸还那也是天意,岂能苟且于温柔乡中?”
李笠笑道:“这话我可不能说不说你娘你祖母,也听不得。”
“方才,在你祖母那里,说起作战经历,你祖母可是心疼得哟...”
“那我去和娘说!”李昕真是不想虚度大好时光,而是想要建功立业。
他知道自己没有所谓的打仗天赋,但愿意学,哪怕为此冒巨大风险。
所以希望驻守边疆,通过不断地打仗,在此过程中学习如何打仗。
对于骑兵的运用,也只能通过不断地打仗,来积累经验。
哪怕这所谓的打仗,只是清剿流寇,但那也是一种锻炼。
若是求安稳,当个禁军将领,终日在京城虚度时光,忘了远大理想,这样和一条鲍鱼有何区别?
李笠见侄子意志坚定,很满意:“你好好和你娘说,你娘把你拉扯大,不容易,心疼你,也是理所当然。”
“嗯。”李昕当然知道该怎么说,但他决意要锻炼自己的能力。
叔叔十几岁时,就扛起家中大梁,而他现在都快三十岁了,没道理躲在娘的身后,过自己的小日子,让叔叔继续独自扛大梁。
李昕想得明白,李家人丁单薄,成年的男子只有叔叔和他,叔叔要留在京城,那么,他就该在外做事,给叔叔分忧。
哪怕暂时不用他分忧,他也得锻炼自己,锻炼自己的队伍,尽快做到独当一面,如此,才能分担叔叔肩上的重担。
李昕向叔叔说起这一年多以来,打仗的经验教训,李笠听着听着,对侄子如此有上进心颇为满意。
李家能有今天,全靠他立下的赫赫战功,所以,李家的立身之本,是战功。
是军队,是追随李笠多年的人们。
这些人之中,多为寒人,但更多的是无地农民、无业游民。
只有团结这些人,才能让李家的根基逐渐稳固,而不是寄希望于融入“上层社会”,脱胎换骨,变成士族。
即便现在,李家看上去有模有样了,但李笠知道,自己其实不会被士族们看得起。
毕竟,这是个贵贱分明的时代,士族连寒族都看不起,又怎么看得起他这个吏家子?
人不能忘本,所以,李家的男子,必须以立军功为优先,走的是武人路线,讲的是弓马娴熟,骁勇善战。
而不是学那些士族子弟,手无缚鸡之力,平日褒衣博带、大冠高履,以会骑马为耻。
更不能学开国勋臣后代,讳谈自己的“将门”出身,甚至避谈自己能开几石弓。
当然,文化教育不能落下,作为武人,不代表要当个目不识丁的莽夫。
所以李昕熟读四书,闲暇时也常看《春秋》、《史记》、《汉书》,提升自己的知识水平。
但最主要的,还是抓紧时间,锻炼自己的军事能力。
李家不是将门,没有家传兵法,李笠当初要吃军功这碗饭,只能想办法在战争中学,这其中,如何用好骑兵,更是重点。
然而没人教,只能靠自己琢磨,在一次次战斗过后,总结经验教训。
如何用好骑兵?李笠自己勉强琢磨出来了。
无法教会侄子真正懂得如何打仗,所以,侄子应该在前线不断磨炼,而不是在京城当个银样镴枪头将军。
说了一会,李昕见左右无人,低声问:“叔叔,难道,就一辈子,当个忠臣?”
“当忠臣很难么?”李笠反问,李昕摇摇头:“难,只有死了的忠臣,才是最好的忠臣。”
“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李笠警觉起来,认为李昕被别有用心的人蛊惑,起了心思。
这很危险,容易被人利用,来个“钓鱼执法”。
“叔叔,京城里的权贵们,还有那些世家高门,其实没几个看得起叔叔的,对吧。”
李昕看着李笠,李笠却问:“谁跟你说的?”
“侄儿自己想明白的。”李昕笑了笑,“之前,叔叔让侄儿管产业,学经商,学与人打交道,所以,侄儿学会察言观色了。”
李笠回答:“他们永远都看不起寒人,无论寒人的表现、成就如何,这就是歧视,他们要用这种歧视,来彰显自己和别人的与众不同。”
“我们不需要谁看得起,用不着在意他们的看法,至于忠臣,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
“等过了年,皇帝驻跸淮阴,我们就让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士族们看看,什么是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