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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灯会

    元月十五日,上午,官邸,李笠和妻妾、子女们一起做花灯,为今晚的元宵节赏灯做准备。

    元宵节,又称‘上元节’,这个时代已经流行赏灯,而建康城每年元宵的‘灯会’十分出名。

    寒山这里,也会举办元宵灯会,今晚李笠会如前两年那样,先在家与家人赏灯,然后作为刺史,参加城内公共场合的灯会。

    与家人一起做花灯,办自家小灯会,就是他每年元宵节必定要做的事情。

    五颜六色的纸张,一把把细竹篾、一捆捆细绳,以及一罐罐江湖,加上大大小小十来号人,把房间占了大半。

    中间位置的案上,摆着一个花灯模型,李笠和家人们,要按照这个‘微缩’模型,扎出真实大小的花灯——“鲤鱼灯”。

    到了晚上,庭院里点起花灯,这鲤鱼灯就会放在中间位置,为群灯环绕,宛若众星拱月那样。

    其构型,为“鲤鱼出水”,大致模样,为波涛之中,前后两尾大鲤鱼跃出水面,周围又有一些小鲤鱼环绕。

    大小鲤鱼,本身就是灯笼,而层层波涛,同样是一盏盏灯笼。

    大鲤鱼之中,位置较高那尾口吐明珠,即小灯笼,其下那尾头顶莲花,即一盏莲花灯。

    整个尺寸大概是长一丈、宽七尺、高一丈四尺,细节不复杂,只是小部件多,需要独立制作,然后‘拼装’起来。

    按着这几年来全家一起制灯的经验,李笠作为“工头”,把‘员工’分组,再将工作‘分包’下去。

    成年组:李笠负责制作最复杂的波涛底座,以及各灯笼支架,段玉英打下手。

    黄姈和赵孟娘负责制作两尾大鲤鱼,大鲤鱼颜色为红,薛月嫦、薛月娥分别打下手。

    少年组:最年长的李平安、李安宁姊妹,带着弟弟妹妹做那几尾小鲤鱼,颜色随意,一人选一种颜色。

    婴幼儿组:在奶娘带领下旁观,由李笠的妻母杜氏,以及赵孟娘的母亲负责‘安抚’。

    旁边又有乐伎弹奏钢琴,房间里大人小孩说着话,欢声笑语烘托出阖家团圆的喜庆气氛。

    唯一不足,就是李笠的母亲吴氏远在鄱阳,不过有李昕母子陪伴,倒也不至于形单影只。

    按道理,李笠作为吴氏唯一在世的儿子,得把母亲接来奉养,亦或是留正室黄姈在家乡,孝顺姑婆。

    但他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将母亲接来身边,只能让侄儿代劳,顺便让李昕管着李家在家乡的产业、庄园。

    好歹留个‘根’在鄱阳。

    当然,李昕作为成年长孙,奉养祖母也是应有之意。

    但李笠终究是亏欠侄儿,李昕已经过了二十岁,却得留在鄱阳孝顺祖母,无法为朝廷效力,仕途等同于暂停。

    所以当初李笠把长子的封爵让给李昕,也算是弥补。

    不知不觉间,波涛底座初具雏形,段玉英见李笠如此手巧,颇为佩服。

    虽然她这两年来就见识了李笠的‘手工’,但还是难以想象,李笠这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壮汉,做起手工活来,如此细致。

    李笠扎着竹篾,说道:“建康每年的元宵节灯会都很热闹,有机会,我带你们去见识见识。”

    “若是正好碰到鱼龙曼衍表演,可得好好看看,那场面十分壮观。”

    段玉英点点头:“嗯,真想看看。”

    鱼龙曼衍,指的是各种杂戏同时演出,场面十分壮观,且杂乱。

    段玉英在邺城时,作为皇帝妃子,当然观赏过鱼龙曼衍,李笠提到鱼龙曼衍,她不觉得是什么暗讽。

    因为她知道李笠纯粹就是聊天提起来而已。

    李笠说着说着,问:“你们北方过元宵节,据说还有‘打簇戏’,如同灯会一般,十分热闹,这是怎么个玩法?”

    “妾一下子也说不清。”段玉英笑着摇摇头,因为光靠说,确实说不清楚。

    李笠拿起剪刀剪纸,说:“无妨,若有机会,我到了邺城,定要见识一下。”

    段玉英闻言一愣,点点头。

    李笠所说,别无深意,纯粹是对这个时代的节日习俗感兴趣。

    元宵灯会,无论南北都很流行,而他知道北方流行的元宵节活动‘打簇戏’,是因为听人提起一件谋反未遂事件。

    大概是十二年前,当时还是东西魏对峙,正月十五日夜,东魏国都邺城,一如往年那样,举办盛大的元宵灯会,以及‘打簇戏’。

    无论贵贱,都来到大街上,夜赏花灯、打簇戏,结果有人意图趁机谋反,刺杀权臣高欢,并且夺权。

    即发动政变。

    这场阴谋因为有人告密,走漏了风声,没能实行就胎死腹中,主谋及党羽被一网打尽,最后“伏诛”。

    之所以会选择元宵节发动刺杀、政变,是因为这一晚,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都会离开自家,来到街上,参加热闹的灯会活动。

    如此一来,平日里难以接近的目标人物,就变得容易接近。

    且因为没有了宵禁、晚上城里到处都是人,各处要地的戒备不那么森严,参与的政变队伍可以混迹在人群之中,直扑目标所在之处。

    一旦发动,城防兵马想要救援,却会因为街道上人满为患,无法及时赶赴目的地,或者相互照应。

    所以城防、宫禁变相被削弱,极易为准备充分的政变军队实施‘逐个击破’。

    也正是因为如此,元宵节当晚,官府的防备也会加强,若是在国都,无论是禁军还是巡城兵马,也会对此作出相应的部署。

    在寒山,公廨也做了相应布置,在不影响元宵节灯会正常进行的前提下,加强防御,提防有人搞事。

    李笠看着即将完工的底座,很满意,对段玉英说:“放心,今晚我不会拖延太久,一定早些回来陪你。”

    “嗯。”段玉英低声应着,心中颇为期盼。

    今晚轮到她侍奉李笠,恐怕,明日得中午才起床了。

    。。。。。。

    夜,建康,秦淮河两岸灯火通明,道路两旁张灯结彩、行人如织。

    盛大的元宵灯会正在进行,现场热闹非凡,百姓们携家带口夜观花灯,各处街道熙熙攘攘,可谓万人空巷。

    朱雀航南,特地腾空的书市空地上,又有许多杂戏表演,引得无数男女驻足观看,现场叫好声如潮,热闹非凡。

    城内一隅,桂阳王府后宅庭院,宴席上,桂阳王萧大成看着漂亮的花灯、兴高采烈的儿女,有些心不在焉。

    往年元宵节,在京的兄弟们,会携带家眷入宫,与父亲一道观赏花灯,然后吟诗作赋。

    可今年...

    父亲遇刺身亡,兄长伤重去世,凶手迄今逍遥法外,也不知何时能够将其缉拿归案,游街之后脔割千万刀,再挫骨扬灰。

    每逢佳节倍思亲,萧大成还没有从父兄去世的悲痛中完全恢复过来,时值元宵节赏灯之际,有些黯然神伤。

    忽然想起了那一年元宵节,父亲所做《列灯赋》。

    何解冻之嘉月,值蓂荚之尽开。

    草含春而动色,云飞釆而轻来。

    南油俱满,西漆争然。

    苏征安息,蜡出龙川。

    斜晖交映,倒影澄鲜。

    九微间吐,百枝交布。

    聚类炎洲,迹同大树。

    竞红蕊之晨舒,荗丹萤之昏鹜。

    兰膏酸气,芳炷擎心。

    寒生色浅,露染光沈。

    《列灯赋》的每一个字,萧大成都记得清清楚楚,父亲的音容笑貌,依旧难以忘怀。

    看着儿女们在花灯前追逐、嬉戏,听着远处秦淮河方向的喧嚣声,萧大成依旧高兴不起来。

    一想到害死父兄的凶手,今晚正逍遥快活,甚至可能就在城中秦淮河两岸夜观花灯,萧大成就气得手都有些发抖。

    畜生,若落在寡人手上,寡人定让尔等生不如死!

    忽然,他觉得外面的喧嚣声有些变化,仿佛另一个方向有许多人呼喊,侧耳倾听,感觉是台城方向喧嚣起来。

    或许,宫中也在举办盛大的灯会,让小皇帝高兴高兴,所以宫人们载歌载舞,弄出动静也不足为奇。

    萧大成如是想,没有放在心上。

    不一会,有值夜的侍卫赶来禀报,说在望楼上看见台城内有火光闪烁。

    好像是失火了,看火光情形,感觉火势不小。

    萧大成闻言一愣:“失火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随后有些恼火:元宵灯会,那么多花灯,那么多游人,难免失火,但台城失火,就有些过分...

    想着想着,萧大成心中一惊:莫非...莫非逆贼动手了!!

    这念头一冒出来,他就坐不住了,为了不惊扰儿女,吩咐王妃几句后,自己转到前院。

    然后一边着甲,一边传令侍卫集结,以防万一。

    然而哪怕今晚元宵节没有宵禁,台城也不是任人夜闯的。

    如今幼帝登基,他作为皇叔,更不能在未获许可的情况下,率兵夜闯台城。

    但一想到逆贼乘着元宵灯会发动宫变,恐怕已经提前做了不少准备,万一求援的人在半路被截杀,而他还傻傻在王府等...

    怎么办?

    着甲完毕的萧大成如坐针毡,手按佩刀,站在屋檐下,看着台城方向。

    不一会,侍卫来报,说有宫中来人抵达王府外,据此所称,有逆贼侵入台城,攻打皇宫,特来求援。

    “求援?果然是逆贼动手了!”

    萧大成闻言精神一振,向左右下令:“传令,一部分人留守王府,其他人,随寡人入宫救驾,剿灭逆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