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片狼藉,烛台倒地,火光闪烁,又有许多人影晃动。
匆匆而来的王褒,刚进殿,就看见侍卫们在灭火,往燃烧的一些帷幕上泼水。
左右张望,见皇太子萧大器被侍卫们簇拥着,站在殿内角落。
他赶紧走上前去,见表弟站着,虽然发髻散落,有些披头散发,但看上去并没有缺胳膊少腿。
王褒的心稍稍稳了些:你可不能有事。
此时,一名太医正在给萧大器处理伤口,王褒打量着表弟的伤势。
萧大器内穿环锁铠,所以伤口不在身上,在脖子和手背上,都是皮肉伤,而且伤口不是很深,如同被人挠破那样。
太医仔细对伤口进行处理,再用药,说基本上不会留下疤痕,王褒放下心来。
却觉得这伤口有些奇怪:不是说有刺客么?刺客不用凶器伤人,莫非用手挠?
他四处张望,看到几位守夜的皇子,也被侍卫们护着,站在角落。
数了数,一个不少,说明刺客不是皇子,且其他皇子安然无恙。
王褒又放了些心,却看见殿中地上一具具尸体。
确切的说,是刺客的尸体,只是远远看上去似乎未穿衣物,且周身毛茸茸的。
几名侍卫提着带血的刀,站在这些尸体旁,王褒远远看着,见满目血腥,觉得胃不舒服。
但事情发生了,总得问个清楚,王褒不想打扰正在接受疗伤的萧大器,强忍着不适,上前询问侍卫,要了解事情详细过程。
却见地上已经被击杀的刺客,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毛茸茸的猴子?
王褒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些猴子,个头比常见的猴子要大一圈,毛色类似,但让人觉得惊悚的是,这猴子面无毛,却是红彤彤的。
猴子脸红,但这种猴子脸更红,且无毛,就像一个涂了红色涂料的人脸那样。
加上一对小眼睛,以及一嘴獠牙,光是看,就觉得渗人。
其中一只‘红面猴’的手上,攥着一个香囊,侍卫将香囊拿起,王褒闻到一股麝香的味道。
再看模样,很眼熟,他认出这是皇太子萧大器随身佩带的香囊,被猴子从皇太子身上拽下。
香囊内有麝香,王褒知道皇萧大器平日里常佩戴麝香香囊,因为麝香可以开窍醒神,读书、讲经时正好提神醒脑。
不过据说这麝香似乎会让妇人不孕,所以皇太子和妃嫔相处时是不戴这种香囊的。
王褒看着‘红面猴’的尸体,听侍卫说事情经过。
方才这些猴子忽然翻墙跑过来,接近宫殿,因为动作很快,伸手又敏捷,所以很快穿过警戒的禁军及侍卫,跑到殿内。
这些猴子入殿后,不知何故变得很兴奋,上蹿下跳。
殿内之人,被这些不速之客吓得不轻,只当是妖怪来了。
担心这些妖怪要来破坏梓宫,便有人上前驱赶,而猴子也到处乱串,还率先往皇太子这里扑,于是乎现场乱成一团。
惊慌失措间,许多人被抓伤、咬伤。
侍卫们与这些猴子搏斗,撞倒了一些烛台,所以引发火灾,不过火势不大,现在渐渐被扑灭。
所幸梓宫并无大碍,而这些入殿的猴子也被砍杀,只是一片混乱之中,侍卫们之间误伤造成的伤口,比猴子咬伤、抓伤的伤口要多得多。
还不包括仓储躲避间,摔伤、撞伤、砸伤等。
但没死一个人。
王褒点点头,吩咐侍卫们尽快清理现场,并且加强戒备,提防再有不速之客‘打扰’。
但他闻到一股臭味,感觉像是屎臭,琢磨着莫非有人被这‘红面猴’吓得控制不住。
却听侍卫说,臭味是从猴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侍卫们检查后发现,这些猴子爪子和牙齿很臭,或许,是从某些沟渠钻入台城,所以爪子臭烘烘的。
王褒觉得怪猴身上肮脏很正常,不关心这种小事,又交代几句,再往萧大器那边走去。
太医已经为萧大器处理好伤口,而萧大器还要继续守灵,王褒赶紧劝道:
“殿下安危,关系江山社稷安危,请殿下转到别殿养伤,莫要勉强。”
“可是...”
“殿下,请以社稷为重。”
萧大器向来孝顺,不忍心让父亲就这么躺在冰冷的棺椁里,而自己却跑到别处呼呼大睡。
但王褒劝得有道理,这些怪猴一定是有人放进来的,说明逆贼不死心,一定要置他于死地,所以,决不能让对方得逞。
见几个弟弟表态要继续为父亲守夜,萧大器在侍卫的簇拥下,缓缓离去。
王褒看着留守的几位皇子,思索起来。
刺杀天子,还意图祸害储君,这逆贼胆大妄为,究竟是谁?
随后,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人身上。
那人为二皇子、寻阳王萧大心。
皇帝驾崩,皇太子即位,此为父死子继。
若皇太子出了意外,那接下来....
皇太子有子嗣,但最年长的嫡长子年幼,恐怕当不得大任,于是,兄终弟及成了较为稳妥的选择。
所以,一旦皇太子出意外,二皇子萧大心,就是兄终弟及的最佳人选?
那就有理由猜测,二皇子萧大心为幕后主使?
然而二皇子萧大心是庶长子,萧大器有同母弟、嫡出的皇子萧大连,为南郡王,排行第五。
正所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即便萧大器出了意外,皇位兄终弟及,也该轮到南郡王萧大连继承大宝。
由此也可以猜测,萧大连或许是幕后主使?
萧大连如今外任荆州刺史,若指使手下行悖逆之事,很容易洗刷自己的嫌疑,甚至还能嫁祸给二皇子萧大心。
然而这可能么?
诸位皇子平日里的表现都不错,即便不出色,也是中规中矩,并无胆大妄为之言行。
在没有任何实证的情况下,谁敢断言,某位皇子有谋逆的嫌疑?
更别说,意图染指皇位的人,也可能是几位宗室藩王之中一个。
不排除某个藩王挑动皇子内讧,然后来个渔翁得利。
想着想着,王褒觉得头疼欲裂,如今萧大器的安危,关系重大,所以绝不容出纰漏。
他见太医姚僧垣欲言又止,心中一动,便与其转到一旁:“姚公,殿下伤势到底如何?”
“王公,三日内,殿下只要不出现高烧不退,便能安然无恙。”
姚僧垣回答,太医说的每一句话都干系重大,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否则会误事,误大事。
“三日?姚公,莫非...”王褒紧张起来,姚僧垣面色凝重:“这些猴子,爪、牙为人故意涂抹了粪便,所以伤口极易红肿化脓。”
“我已尽力清理伤口,并用乐最好的疮药,然而,未有十全把握,保得殿下平安。”
王褒眉头紧锁:“也就是说,三日内,即便发烧,但只要不是高烧不退,就安然无恙了?”
“是,这几日,我会守在殿下身旁。”
姚僧垣年近六旬,行医多年,医术精湛,经验丰富,多次治愈疑难杂症,深受权贵们信任。
当年,先帝身体不适,不听姚僧垣的劝谏,自行用药导致病危,差点就驾崩,还是姚僧垣施展医术,让先帝转危为安。
所以王褒信任姚僧垣的医术,现在姚僧垣专门对他交底,说明情况不容乐观,王褒担心起来,却也无能为力。
给猴子的爪、牙涂粪,这种事情也亏那些逆贼想得出来,可见幕后主使有多么的丧心病狂。
但他不通医术,只能心中默默祈祷:这三日,千万别发烧,就算发烧,也别高烧不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