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破败的山寨边上,临时宿营地,李笠躺在一块平滑石头上打着酒嗝,看着日薄西山,等着等着酒劲消散。
急行军搞突袭,主将居然喝酒?有没有搞错!
没搞错,路过山寨,热情的寨主请喝酒,不喝,那是看不起人,路也别想过了。
“呕!!”
一旁,喝得酩酊大醉的黄,吐得一塌糊涂。
微风吹过,带来一阵难闻的气味,李笠闻了,只觉胃部翻腾,实在忍不住,赶紧爬起来,弯腰对着一边。
“呕!!”
吐了一轮,吐干净了,酒劲也散了许多,李笠渐渐清醒过来。
喝了一杯温水,他坐在石头边上,看着被夕阳余晖染黄的群山,又看看热闹的山寨,只觉有些恍惚。
从襄阳出发,沿着汉水西进前往东梁州安康,要经过东梁州东面的兴州郧乡县。
兴州是太清元年时,割东梁州东境新成立的州,郧乡县城在汉水边上。
从那里往北,穿越群山,走大概一百里山路,能抵达一条河流边上,这条河大体上是东西走向,东流入丹水。
其汇合口,在武关道要地丹水县下游数十里处。
李笠率军从郧乡县北上,走山路抵达这条河流南岸,然后有三条路线选择:
其一,渡河到北岸,然后向东走,沿着蛮道穿越群山,可抵达丹水西岸,和东岸的丹水县隔河对望。
其二,渡河到北岸,然后向东北方向走,沿着蛮道穿越群山,可抵达丹水西岸,和东岸的武关道关隘——草桥关对望。
两岸之间,有一道桥连接。
其三,伐木为船,逆流而上,抵达上游二三十里外北岸的一处峡谷,然后沿着山谷走蛮道一路向北。
走大约六十多里山路,可抵达丹水南岸,对岸是武关道,路段位置是武关和草桥关之间。
所谓‘蛮道’,就是蛮人地区的道路,李笠此次的行军路线,离开郧乡县地界后,就进入历朝历代官府管不到的山区,因为居住着大量蛮人村寨,是为“蛮区”。
沿途有不少羊肠小道,称为蛮道,而沿途经过的村寨,都是不服王化的山蛮村寨。
虽然这些村寨并不是绝对的与世隔绝,也有商贾往来,所以不缺向导和‘通事’,但想要安全通过,必要的准备得有。
即所谓‘买路钱’。
就是各种生活必需品,譬如盐,或者小铁器,而李笠带来的‘买路钱’,是量大管够的铁针和鱼钩,以及一些盐。
有这些玩意开路,加上他们人多势众、军纪不错,沿途村寨十分热情,权当是商队路过,没人敢对他们实施抢劫。
又因为是横穿蛮区,所以不会走漏消息,就算“有好大一支队伍往北走”这消息传到丹水畔丹水县城,恐怕都要过上一年半载。
全程大概二百里的路程,让李笠和部下走得疲惫不堪,眼见着旅途即将抵达终点,李笠开始琢磨,如何按计划给对手一个惊喜。
。。。。。。
傍晚,细雨蒙蒙,群山之间一片迷蒙,武关道上,丹水畔,绵延数里的军营,升起无数炊烟。
自关中出发,由武关道往东增援山南的魏军兵马,已过武关,现在临时扎营,明日一早拔营,继续赶路。
前方要经过一处重要关隘——草桥关。
中军帐,主将杨忠和几位将领正在商议军务。
方才,他们收到急报:荆州州治穰城,被梁军攻破了。
荆州东北方向的宛城,已被梁军包围。
这消息让杨忠错愕,也让其他将领目瞪口呆:这才几天,怎么梁军有如神助,攻城拔地不费吹灰之力?
之前,江陵、襄阳接连失守,同样快得惊人!
梁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骁勇善战了?不是一群草包么?
“去年,朝廷平定蜀地,花了半年有余,这还是趁虚而入,各地郡县人心不稳。”
杨忠看着其他人,一脸凝重的说:“此次梁军来袭,短短时间内,接连攻克江陵、襄阳,这说明什么?”
“江陵,是梁王在守,襄阳,是官军在守,若说梁王无能丢了江陵倒也罢了,可襄阳呢?是守将无能么?”
“好,就算襄阳守将无能,随城守军、新野守军势单力薄,挡不住梁军猛攻,可穰城呢?穰城也没守住,数日时间,就完了!”
“梁军兵力肯定不少,所以荆州军抵挡不住,只能守城,而对方定有非同凡响的攻城术,所以,才能如此之快破城。”
“如今穰城失守,宛城恐怕也撑不了多久,我军进入山南,面对的是占据穰城的梁军,对方兵力肯定不少,且司州兵马也已参战。”
“对方目的,不光是江陵、襄阳,还有山南各地,所以,我方才已派人回长安向丞相告急,要调更多兵马东进。”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将领们没有意见。
他们此次出征,应对的是“襄阳告急”,所以是要协助荆州军解襄阳之围。
结果还没到上洛,得知梁军渡过汉水大举入寇,荆州军接连战败,山南州郡接连沦陷。
现在过了武关,路程过半,却得知穰城丢了,宛城岌岌可危。
由此可知,梁军兵力不会少,而且有不一样的攻城术,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席卷山南各地。
如此一来,仅仅是以‘解襄阳之围’为目标出征的这支军队,根本就无力与梁军在山南决战,朝廷必须增派兵马,才能夺回失地。
山南很重要,一旦失守,对方就能沿着武关道直逼关中,与此同时,还能派兵沿着汉水西进,过安康,攻汉中。
所以,魏军诸将觉得奇怪,本来内忧外患的梁国,怎么能拼凑起如此大军北上,与魏国争夺山南州郡?
对方哪来如此骁勇善战的兵马,实行如此大规模的进攻?
侯景那个跛子,以区区残兵入梁,就能攻入建康,围困台城,这才几年时间,梁军真这么能打,又如何会让侯景横行无忌?
杨忠在梁国待过几年,他不认为按照梁军之前的表现,能有如此犀利的攻势,所以,要么是梁国国主提拔了一些默默无闻的将领担当重任,要么...
“说到攻城术,我听过几个传闻。”
杨忠缓缓说着,看着舆图,眉头紧锁:“梁国有人极其擅长攻城,而此人,活捉了侯景。”
“活捉侯景的那个梁将?”将领们一脸惊讶,他们不认为活捉侯景的梁将有真本事,纯属运气好而已。
“对,那个人擅长攻城,我想,此次梁军来袭,接连破城,此人一定出力颇多。”
在场将领,都打了许多年的仗,知道攻城不易,动辄耗时数月甚至达到一年以上,所以难以想象这世间能有奇人,掌握了数日内破城的攻城术。
前些年,玉璧守将韦孝宽,孤军对抗高欢十余万大军,靠玉璧孤城硬扛围攻近两个月,让东贼伤亡惨重,高欢不得不黯然收兵,最后郁郁而亡。
所以,一种能够数日攻下江陵、襄阳、穰城的攻城术,其威力有多大,将领们光是想,就觉得后背发凉。
“无论如何,我军不能懈怠,骑兵明日出发,过丹水县,入山南,驱散梁军,不让他们堵住武关道口。”
“我军要守住道口,以便朝廷大军过来后,能顺利进入山南,和梁军决战。”
“攻城术再厉害,若野战打不过,也没有用。”杨忠说到这里,紧锁的眉头松开,自信的笑容,再次浮现出来。
“山南地势平坦,野地浪战,我军没道理怕他们,就不信梁国能凭空变出许多骑兵来!”
杨忠对山南地区颇为熟悉,十几年前就曾镇守荆州,甚至三言两语说降穰城守门将领,一日内夺下穰城。
前年又带兵攻入汉东地区,可以说对梁军的战法很熟悉。
当初,梁国的名将柳仲礼,被他以二千骑兵击败、俘虏,现在,即便梁军大举北侵,在杨忠看来,不过是打了己方一个出其不意。
其他几位将领,也从刚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确实,如果野战打不赢,攻城术再厉害,也没办法施展。
野战要打赢,靠得不就是骑兵?
梁军那边,能拼凑出多少骑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