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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蛤蟆开路

    清晨,寿阳守军看见城南空地上,梁军已建起几座高大的临车,其车高度至少有十丈,明显高过寿阳城墙。

    不仅高,还粗,看样子,能容纳不少兵,且临车顶部左右各竖着一个粗硕的人字架,如同双耳。

    这些临车一旦靠近城墙,放出踏板搭在墙头,里面蜂拥而出的士兵,足以淹没城头守军。

    但前提是能靠近城墙。

    守军们看得明白,这么高大的临车,车轮至少得有十来个,现在距离城墙至少近二百步远,推过来接近城墙,可不容易。

    城外这片地不平,而且偏软,高大的临车推过来,会很困难,车轮容易陷进地里,很容易翻倒。

    所以,寿阳守军对梁军一夜之间搭建起来的几座临车,并不感到有什么威胁,认为这些临车走到一半,就会自己翻倒。

    但是,临车前方一道道车辙是什么意思呢、

    将士们看得清楚,昨日一早,梁军就有许多人在城外空地铺设‘车辙’,然后有几辆填壕蛤蟆车顺着车辙,向城墙移动。

    每辆蛤蟆车在移动过程中,不断从后面‘拉’出两道明显的车辙。

    蛤蟆车一边接近城墙,一边留下车辙,而车辙上又有蛤蟆车来回走动,似乎是给前端蛤蟆车运送物资。

    一昼夜过去,这些“拉车辙”的蛤蟆车,在士兵的掩护下,已经抵达城墙下不到五十步距离,不顾城头火矢攒射,顽强前进。

    仿佛是在给车辙后端的临车开路。

    每两个蛤蟆车一组,身后“拉”出两条车辙,而车辙末端的高大临车,宽度就和这两条车辙差不多,略宽。

    所以,梁军到底在搞什么鬼?

    守军不住的用火矢射击即将靠到城下壕沟的蛤蟆车,将其点燃、逼退。

    就在太阳升起时,远处的梁军临车忽然动起来,沿着车辙前进,前进速度很快,而且很稳,超乎守军的意料之外。

    看来,行走在车辙上的临车很稳,用不了多久,就会来到壕沟边上。

    然而壕沟距城墙四十余步,且梁军并未填壕沟,又如何让临车接近、放吊桥靠在墙头?

    燃烧起来的蛤蟆车,退到百步外,然后被里面跑出来的士兵抬起,抬到一边,离开车辙。

    看样子是在让路,却未见梁军有填壕的动静。

    眼见着临车和城墙距离越来越近,已经少于百步,守军纷纷抛射火矢,要点燃临车。

    然而高大的临车似乎披上了湿漉漉的布,火矢射上去,暂时点不起火,临车越来越近,却在壕沟边上停下。

    士兵冒着箭矢将临车底部固定在地面,然后,临车中传来号子声,无数人呼喊着,仿佛在转动什么机括。

    接着,临车前端木板缓缓上升,越升越高,宛若吊桥踏板。

    守将看着这些临车顶部前端竖起的高高踏板,只是估算了一下,惊得面色惨白:看长度,这踏板长度怕是超过五十步!

    对方是直接打算隔着壕沟放吊桥踏板!

    “注意!注意!临车要放吊桥踏板了!”

    呼喊声起,正在奋力射箭的士兵闻言有些疑惑,就在这时,号角声起,一座座高大的梁军临车,上方竖着的吊桥踏板忽然放下。

    “嘭、嘭”声中,长且宽的踏板砸在夯土城墙顶部,将箭垛砸得粉碎,其长度甚至超过城头宽度,所以连带着将城头站着的许多士兵压在板下。

    嚎叫声起,临车里冲出大量梁军士兵,踩在两翼有护栏的长长踏板上,冲向墙头。

    因为踏板很宽,足够四个全身披挂的士兵并排冲锋,于是,蜂拥而来的梁军,很快将城头淹没,守军猝不及防,瞬间崩溃。

    步行跟着临车前进的士兵,经由一座座临车登上墙头,很快,寿阳外城四面全都飘扬起梁军旗帜。

    城外,裴之高及其他几个将领,看着如此简单粗暴的攻城方式,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昨日到现在,一昼夜时间,寿阳外城破了。

    裴之高打了一辈子的仗,也攻过不少城池、营垒,打寿阳时,也用过临车,却没见过临车是这么用的。

    临车要有威力,就得高、大,但太过高大的临车动起来很艰难,而且过高的临车在移动过程中,很容易因为地面不平而倾覆。

    为了让临车翻越壕沟,需要事前填壕,临车靠近城墙时,若墙脚地面倾斜、不平,临车还是容易倾覆。

    结果,李笠的攻城法,用蛤蟆车开路铺设“轨道”。

    材官营的士兵在蛤蟆车‘施工’,不断用一人长的铸造铁条和木材拼接出“铁轨”,两条轨道的长度很快,足够宽大的临车在轨道上稳稳移动。

    然后用“预制件”拼接“三段式伸缩临车”,这种临车由三节尺寸依次缩小的框架构成,凭人力“长高”,底座很稳,行驶在轨道上,靠近城墙。

    因为临车够大够宽、够高,所以能够安装很长的吊桥踏板,不需要越过壕沟,直接在铁轨尽头放下踏板,砸在城头上。

    然后临车里的士兵蜂拥而上,城头就拿下了。

    这是御前议事时,李笠推演的‘轨道临车工程术’,裴之高被说服了。

    现在,亲眼目睹攻城,才真正确定李笠介绍的“轨道临车攻城法”果然厉害。

    裴畿在旁边,看着己方简单粗暴破寿阳外城,再看看那一条条“铁轨”,惊叹不已:这得提前准备多少铸铁铁轨?

    为了一昼夜破城,怕不是得提前一两个月做准备?

    “你一定会奇怪。”裴之高缓缓说着,裴畿侧耳倾听。

    “你一定会奇怪,这轨道是怎么变出来的?哈哈,东冶之前就在用,直接拆了,运来寿阳。”

    裴之高自问自答:“那临车这么高,顶上吊桥这么长这么重,难道不会头重脚轻、向前倒么?其实,它另一边,也就是后面那如同辫子的突出,是配重。”

    “而且,这临车,在东冶重建时,就已经造出来了,在轨道上移动,当做升降平台,好用得很,所以,他才有把握用来攻城。”

    说着说着,裴之高看着儿子:“李材官,也任东冶令,所以轨道和轨道临车,都已经在东冶用上了。”

    “于是,他在御前向诸公,包括为父,介绍这攻城术,谁都不知道该如何质疑,只知道点头。”

    “所以,陛下才同意先攻寿阳、钟离?”裴畿喃喃着,看着城边的一座座“轨道临车”。

    “是啊,不然,陛下哪里下得了决心。”裴之高看着熟悉的寿阳城,忽然感慨起来。

    “唉,若当年,有这般攻城法,你叔祖,就能策马入寿阳,何至于含恨而终。”

    。。。。。。

    翌日下午,寿阳内城,守军负隅顽抗,见梁军逼近,便将滚木礌石备好,又烧起“金汁”,准备浇个痛快。

    要知道,铠甲都挡不住金汁,只要被当头浇下,保管皮开肉绽,然后全身溃烂而死,死状凄惨。

    然而,梁军却不急着攻城,又派出蛤蟆车开路,拉出一条条车辙。

    车辙末端,梁军正在搭建临车,守军眼睁睁看着这临车长起来,越来越高,却束手无策。

    距离太远,他们放箭射不到,能射的,就只能是开路的蛤蟆车。

    但是蛤蟆车坚固异常,又披着湿漉漉的布匹,火矢射上去,要射很久才能点燃。

    然后燃烧的蛤蟆车后退,新的蛤蟆车上前继续开路。

    夕阳西下,内城守军见着蛤蟆车开路势不可挡,而后面的临车也渐渐完成,顿生绝望之感。

    梁军的临车也耐火矢,靠近城墙,能在五十步距离放踏板,踏板又长又宽,拍在城头,能把人直接拍死。

    内城城头狭窄,不比外城城头宽敞,这临车过来一拍,人再一冲,仗还怎么打?

    眼见着三座临车已经有士兵进入,守军士兵只觉后背发凉。

    虽然许多人都见识过临车攻城的战法,却没想到临车还能这么用,有了车辙,临车就能建得又高又大。

    号角声起,梁军临车缓缓移动,士兵们见状,眼巴巴看着督将。

    督将见众人看着自己,又看看那慢慢逼近的高大临车,于是看向主将。

    主将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见临车慢慢逼近,而梁军已经开始劝降,再想想昨日失守的外城,长叹一声:

    “开吧,开门投降吧。”

    片刻,内城城门缓缓打开,梁军士兵欢呼着涌入城中,欢呼声如潮,传到城外。

    即将入城的鄱阳王萧范,看看夕阳余晖,又看看眼前的寿阳城,觉得不可思议。

    前日清晨,材官营开始布置攻城事宜,昨日拿下外城,今日天还没黑,内城投降了。

    之前,他派人攻打寿阳,费了好大力气才破外城,但内城怎么都攻不进去。

    这李笠果然是人才啊!

    一旁,世子萧嗣喜上眉梢:“父亲,孩儿说得没错吧,李材官擅长攻城,既然在陛下面前保证能够速攻寿阳,就一定能做到。”

    “他..他到底怎么想出来的?”萧范喃喃,看着地面那一道道铁轨,以及正在拆铁轨的材官营士兵,忽然期待起来。

    从寿阳、合肥出击钟离,连日陆地行军都要十余日,而淮南魏军不会无动于衷的。

    若走淮水倒是很方便,因为是顺流而下,钟离就在淮水南岸,然而如今是汛期,淮水大涨,行船危险。

    那么,要如何快攻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