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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荒兽睁眼

    吁唏唏……哐啷!

    车队中,一辆装满粮食的马车翻倒在地,白花花闪瞎眼的白面从麻包中洒了出来。

    周围帮忙推车的几个男人吓了一跳,赶忙把车重新扶起,赶车的那人摔的浑身剧痛,可却不敢耽误一刻,连忙爬起来,把洒在地里的白面装回麻包。

    这群饿成皮包骨的男人,看着洒落在地的白面,猛咽口水,却无人敢偷吃一口,有这种胆子的人,脑袋已经不在了。

    啪!一马鞭狠狠地甩在赶车人背上,饥饿多日的他脚上一轻,被打翻在地,后背火辣剧痛传来,弄得他呼吸都变得困难,耳边嗡嗡直响,浑身没劲,躺在地上无力起来,好似也有点不想起来了。

    一个蒙古骑兵挥舞着马鞭,一脸凶恶地对着众人,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蒙古语,看神态自然是些骂人的话。

    “古特吉,让他们去填坑,前面一路都是泥坑,车队过不去了。”

    一个蒙古兵策马奔来,用蒙语跟这个打人的古特吉吩咐一声,又往后面去了。

    灰河边的小道上,几百个瘦骨嶙峋的百姓驱驾着五十多辆马车缓缓而行,此时,车队里十多辆车马失蹄翻倒,几十个蒙骑在四周呼喝着,把他们驱赶出来,去前面补窟窿修路。

    而其它人则把马放到河边处喝水吃草,补充气力。

    二里外的一处山坡,方景楠等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赵二在旁边悄声道:“老大,成了!”

    张传宗轻叹道:“唉,这些蒙古人养了一辈子马,随时随地都想着把自家的战马伺候好点,现在看你们怎么办。”

    方景楠他们挖的坑并不长,不过一里,没多久他们就修好了路,在蒙兵马鞭呼喝声中,这支队伍重新出发,往十几里外的宁武关而去。

    方景楠心里高兴,望着这队五十多辆车马,仿佛已经是自己碗里的了,遗憾地道:“唉,看来蒙古人便宜占的也不怎么样,两百来人才抢了五十辆车,几百个百姓,比后金少太多。”

    等到车队走远,方景楠等人从山坡上出来,牵着马缓缓地跟了上去。在不是一人双马的情况下,他们都是牵马步行的。

    忽然,眼尖的牛有德指向路边道:“地上趴着个人。”

    方景楠一挥手,“去看看。”

    一口温水灌嘴而入,马三微微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年轻俊朗的公子哥,正朝自己微笑着问话。

    “你有名字么?”

    “马三。”

    “哪儿人?”

    “井坪城东马堡村的。”

    年轻的公子哥又笑了,他的笑容让人很安心,“给你三个面饼子,我们有任务去宁武关,你饿成这样回不去马堡的,不想死就跟上来。”

    三个又重又大的泛着金黄油光的面饼子塞入手中,马三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从喉咙里咽出两个字,“谢谢!”

    可惜这个俊朗的公子哥已经领着人走远,不曾听见。

    巴豆不是后世的合成药,见效没那么快,方景楠等人也不急,稳稳的跟在后面,战马吃了巴豆迟早要拉稀。

    战争中最惨的就是百姓,路上随时都能看见几具尸体,没有一个活人。

    宁武关果然已经被后金攻破,甚至已经攻破多时,一万多如狼似虎的野兽,挥舞着马刀,冲入太原府,洗劫四方。

    这支蒙古人的车队越走越慢,甚至中间还停了一段时间,他们养马经验丰富,不用等到马儿无力,只从战马拉出的粪便,就明白这是吃坏了东西。

    战马不比猪羊糙的很,战马的肠胃很娇贵,经不住刺激。

    所有蒙古人都已经不在骑马了,但好在前面已经是宁武关,虽然越来越慢,他们还是在天黑之前赶了进去。

    宁武关外,一处山丘底下。

    方景楠一众骨干围坐一起,啃着干粮。

    咬了一大口面饼,孟铁柱道:“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在宁武关待个几天把战马养好,要么牵着战马步行南下继续抢掠。”

    方景楠轻笑道:“他们就是来入关抢劫的,现在后金所有人都往南一路抢过去了,他们还留在这莫不是傻子。”

    张传宗和陈山河也是同意这个观点,脸上神情一肃道:“那明天就是开战的日子。”

    ……

    让人众人无语的是,他们全都猜错了,第二天,这队蒙古兵竟然没走,在宁武关养了一天马。

    方景楠嗤笑道:“难怪他们东西抢这么少,这个头领有点胆小。”

    孟铁柱问道:“这怎么办?等他们把战马养好,我们就围不住他们了。”

    方景楠想了想道:“他们在宁武关多待一天,与东虏殿后的正红旗就离的越远,他们不一定敢久待,再等等看。”

    果然,又过了一天,清晨时分,牛有德笑呵呵的跑了过来道:“宁武关炊烟升起,他们应该是忍不住了,吃顿饱饭好去四处劫掠。”

    方景楠轻轻一笑道:“让大家准备好吧,该你们干活了。”

    ……

    从宁武关出来就是宁武府,往东边三十里是代州,往南边是忻州。太原府在大同府南边,虽然州县比大同多的多,但兵将却没有大同镇多,而且也不如大同镇精锐。

    如此地广物丰兵少,后金铁骑破关一入,便纷涌着大肆劫掠起来。

    “噜苏达哈叽加哥德玛……”

    一个蒙古军将喝令着部族冲锋向前,这支讨厌的明军自打出了宁武关就吊住了他们,现在甚至挡住去路,要行劫掠之事。

    当强盗的竟然要被主人反抢,这有天理么。

    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六十步外,火绳枪的效果并不好,只零星打倒了几个蒙古骑兵,但这声势却蛮吓人,因为谁也不知道倒霉的会不会是自己。

    “竖枪!”

    郑飞大声喝令。

    按方景楠的要求,火枪队临阵只需要放一枪就行,然后所有人扔下火绳枪竖起长达一丈七尺的长枪,长枪的一头顶在地上,双手紧握枪杆就行了。

    剩下的交给其它人。

    “七连发,速射!”

    张传宗一声令下,三十多个弓手,全部站在马下,强劲的步弓拉满快速射击起来。

    嗖嗖嗖,两百多支重头铁箭在六十步的距离上,杀伤力惊人,比刚才火枪的效果要好太多,顿时蒙古骑兵便像下饺子般,摔下来二十多人,冲锋的气势顿时一滞。

    不过他们本来也没有冲击长枪阵的习惯,接近到离方景楠他们四五十步时,他们纷纷策马转向,画过一个弯孤线往左边急驰而去,战马奔跑的过程当中,他们双手放开马缰,纷纷拉弓射箭。

    一阵箭雨,布满天空,就在五六个呼吸之间,他们最少的人都射出两支快箭,几百支箭矢当面射来。

    “举盾!”

    “举盾。”

    孟铁柱、赵大壮两人急声大喝,甲乙两个战兵队,便纷纷举起盾牌,防护在郑飞的长枪兵身边。

    钉铛,钉铛,蒙古人的弓箭力道不强,这次又是逼得他们在四五十步间射的箭,力道更是弱了几分。

    众人只是把脸面护好便可保无碍,郑飞的三枪队一半人都穿有棉甲,被这种轻箭插上一两支也不算伤太重。对于那些没有棉甲的队友,战兵队的人却是用自己的身体把队友护住,战兵队穿着三层铠甲,蒙古人的轻箭根本破不了防。

    一阵箭雨下来,三枪队只有两个十足倒霉的被射到腿上,不过看样子伤的也不重。

    “大人,他们要跑了。”张传宗大声叫道。

    方景楠也看见了,蒙古骑兵在这一轮急冲锋之后,往回弧线转弯的时候,没有人攻击,却是翻了七八匹马。

    拉了稀的马虽然不会一步都走不动,但也经不住他们策马冲锋的,还没等到第二轮,他们的一些战马便跑不起来了。

    方景楠见状大声令道:“骑兵队战兵队上马追,三枪兵火枪装弹随后跟上。”

    说罢,众人纷纷上马,朝着这支蒙古骑队追了上去。

    其实都不叫追,方景楠等人只是跟着跑了不到半里,片刻之间,策马急驰的蒙古骑兵又摔了十多个人。

    牛有德和炎洗这两什精锐铁骑,放声大笑地冲杀上前,一颗颗人头落地。

    方景楠怕他们耽误战机,下令道:“人头让后面的三枪队去砍,我们跟紧了。”

    话音刚落,这支蒙古骑兵不跑了,停在一百步外,竟是全都下马围成一圈,该是想占着他们人多防守了。

    张传宗陈山河两人见了哈哈大笑,固守边关,争战多年,他俩还是第一次见到蒙古人下马步战的,实在是忍不住不笑出声来。

    方景楠瞅了这两人一眼,不太能理解他俩有什么好笑的,这等局面,之前讨论时不是早有预料么。

    “甲队,下马准备……”

    “乙队,下马准备……”

    孟铁柱和赵大壮放声大喝,接下来的战斗就要看他们的了。

    童猛一紧手中的斩马大刀,双眼紧紧地注视着前面围成一圈的蒙古兵。

    “要来了!”张顺轻轻地抽出腰刀,这是一把打造精良的雁翎刀,刀已饮血,但还不够。

    李蛮虎脸无表情,甚至连眼睛里都没有一丝情绪,一切都是那么冷漠,仿佛与已无关,他只是在等着,等着一个冲锋的口令,然后自己就会冲进去,打倒看见的所有敌人。

    战兵营在准备,方景楠在等,没过一会,把火绳枪装填好的三枪队过来了。

    方景楠道:“三枪队注意,你们前行到敌五十步时齐射一轮,尔后待命。战兵队注意,枪响之后冲锋。骑兵队注意,绕敌弓箭攻击,听张传宗号令冲锋杀敌。”

    吩咐完命令,方景楠大吼道:“进攻。”

    郑飞指挥着火枪队一步一步慢慢往前挪去,蒙古的骑弓不堪远射,他们危险不大。

    “要来了,”昆沛握紧了手中的短标枪。

    “要来了,”昆皓看了身旁的昆沛一眼。

    “要来了,”李秀素轻撇了下嘴。

    “要来了,”方笑看了轻轻撇嘴的秀素一眼。

    行锋目光似火,嘴里不断念叨着,“来了,忍住,快来了,别激动,”

    砰砰砰!一阵巨响,尤如洪荒巨兽睁开了眼。

    孟铁柱嘶声大吼,“莽字营,冲锋!”

    “乌啦乌啦乌啦!”

    一群人嘶喊着奔杀向前,尤如高潮来临,山崩海啸,声嘶沸腾,狂泻如柱。

    他们就象一群野兽,在荒芜人烟的地狱陡然出现人间。满带着嗜血渴望,暴戾地冲向数量远多于他们的蒙古精锐。

    “投标!”

    几十支标枪如闪电般冲向骚动的蒙古盾墙,他们都是骑盾,小小一片根本无力护住全身,而且,他们全未披甲。

    “杀!”

    临到阵前,像是一颗通红的铁球放入羊脂之中,势不可挡。

    到处都是散碎的四肢,喷出的血水洒得众人浑身像个血人,只是一个冲锋,武装到牙齿的战兵队便把一百多无甲的蒙古兵杀了个对穿。

    张传宗原本还准备射箭策应,见此状况,他抽出马刀沉声大喝:“冲锋。”

    滚滚铁蹄冲杀而去,被莽字营冲乱的蒙古人只来的及射出几箭,便被张传宗领着的精骑冲的支离破碎。

    五十人对阵两百人,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呼……

    战场之外,方景楠轻轻地吐出口气,这是一次堂堂正正的对战,至少他是这么认为了。

    莽字营的强悍超过了他的想像,这一刻,他甚至希望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和队友一起冲进敌人包围,杀得浑身浴血,敌人的血。

    “冷笠,看仔细了,立有军功的回去重赏!”

    跟着方景楠让郑飞的三枪队提枪上马,追赶即将溃败的蒙古兵。

    一盏茶的时间,蒙古人崩溃了,呼喊着四散逃跑。

    可惜,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三枪队上了马,张传宗陈山河三十多骑兵杀的正酣,六十多个骑兵追杀一百个步兵,可谓是小菜一碟。

    不消片刻,周围再没有一个站起来的敌人,四十多个蒙古兵做了俘虏。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