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徵掉下去的那个碗仿佛是一个信号, 颜峤立刻跳起来喊道:“不可能!父王……父王……”
他喊了两声眼泪就掉了下来。
虽然嘴里喊着不可能, 但是他心里很清楚, 没有人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韩熠坐在那里一阵恍惚,他知道颜子荐的身体自从被刺杀之后就一直不太好。
但也只是虚弱了一些,这些年一直在细心保养,看上去好了许多, 怎么突然就……
他下意识的看向颜徵,在有什么事情拿不准主意的时候, 他就会去向颜徵寻求一个答案。
可以说他敢这么折腾完全是因为有颜徵在身后撑着他。
然而现在的颜徵脸上也有些茫然, 身上散落着一些食物残渣, 是刚才那只碗掉下去时候带的。
这是他很少见的狼狈模样, 而直到这个时候韩熠才意识到, 在这件事情上颜徵也不过是个骤然失去父亲的少年。
此时此刻颜子荐仅有的两个儿子一个在哭泣,一个在失神,韩熠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站起来说道:“小非立刻去安排车马,我们即刻回咸阳。”
颜峤哭哭啼啼说道:“对……我要回去见父王!”
颜徵此时也回过神来说道:“一律从简,不需要准备多余的东西!还有孝服……也……”
他说到这里也有些说不下去,无论颜徵跟颜子荐的父子关系如何,那都是他的父亲,他怎么可能不伤心?
韩熠按着他的肩膀说道:“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你别管,你和阿峤准备立刻启程就是。”
颜徵反握住他的手,眼眶红红地看着他说道:“前两天父王还给我写家书, 让我在这里待两天就回去,说休息可以,但不能太长时间,我……”
韩熠看着他的眼睛顿时就明白了颜徵的意思——颜子荐的死有蹊跷。
如果颜子荐是病死的话,那么在这之前肯定就已经有了征兆,在王身体抱恙的情况下不可能让太子长时间在外。
当然也不排除他忽然得了急症暴毙的可能性。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因为颜子荐薨逝的时候颜徵没有在咸阳。
虽然颜峤也没在,可是姜不韦在啊。
一时之间韩熠满脑子都是矫诏,篡位两个词。
想想扶苏是怎么死的,韩熠就觉得心头发寒。
原本他并没有打算跟着一起回咸阳的,他是地方官,没听说王薨逝地方官还要赶回去的,地方政务不管了吗?
然而此时他还真的不想管了,转头将事情交给了谢枫,就准备跟着颜徵一起回咸阳。
对此谢枫都快被吓死了。
“我……我哪儿行啊。”谢枫简直要哭出来。
在来到芙蓉县之前他就算不是纨绔子弟,也好不到哪里去,否则也不至于让老父亲拎着拐杖揍。
等到他父亲去世之后,他仿佛一夜之间成长起来,跟在韩毅身边的确是学了很多东西。
可他只是学了一些,并没有经验啊。
韩熠认真看着他说道:“不用太担心,芙蓉县的事情基本上已经步入了正轨,也没什么需要你操心的,更何况如今国丧,也不好大动,不用担心!”
谢枫忍不住问道:“那……岛……”
韩熠说道:“派人上去驻扎,有人来了就打回去,回头我画一个规划图,你们照着建!其他东西不用管!”
谢枫一听韩熠的确都安排妥当了,一想到对方比自己还小上好几岁,不由得有些惭愧说道:“好,侯爷放心,我一定守好这里!”
韩熠跟他交代完之后,一边让人看好颜徵和颜峤,转头就骑上马跑了。
颜徵此时正在安慰弟弟,颜峤对颜子荐的感情无疑是更深的。
他虽然也想过争位,但当时想的就是争太子之位,而不是王位。
或者潜意识之中,他就没想过要他爹挂了他自己当王这个念头。
他之前还想着快要过年了,等到回去的时候他做一艘小船,然后去找他爹炫耀,等开春就带着他爹泛舟湖上。
然而如今颜子荐却是再也看不到了,他甚至连颜子荐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比起颜徵,颜峤真的就是长在温室里的花朵,他的母亲早逝,那时候他小也没什么感触。
现在简直是要伤心死了,哭得昏天黑地什么事情都是颜徵一手安排,他就像是突然失去了方向一样,无论颜徵去哪里他都跟在身后。
颜徵被他哭得也有些心酸,低声安慰了他两句,然后就被颜峤扑到怀里蹭了一身的鼻涕眼泪。
颜徵犹豫的扶着颜峤的肩膀,他跟颜峤少有如此亲近的时候,一时之间颇有些不自在,四下看了看发现韩熠不在,不由得问道:“阿熠呢?”
褚非也一直跟在他身边,此时听了便回答道:“郎君说事情仓促,去咸阳的人手一时之间不好找,就去颜校尉那里借点人。”
颜徵一听就知道这是借口,实际上不仅是他,就连颜斐也听得出这是借口。
当然韩熠在对他说的时候更加了一句:“此地距离赵国太近,担心赵国得知颜徵和颜峤在这里会不惜一切派人截杀。”
这个听上去的确挺有道理的,但问题是到现在六国刚刚议和完毕,蒙家军都还守在边疆没撤回来呢,赵军想要突破防线也要先抗住蒙家军的铁骑再说啊。
颜斐此时也得了消息,也不知道他是有什么心思,第一反应居然是拒绝韩熠。
当然也不算是拒绝,他说的很委婉,开口就是:“侯爷之意本将懂,但没有朝廷没有王上的调令,我也不敢擅自调兵啊,万一朝廷怪罪下来如何。”
韩熠听着他在王上两个字加了重音差点没气笑。
王上……王上现在都快入土为安了,而颜徵还没有继位,这意思就是除非有朝廷调令否则他不肯出兵?
韩熠真的想要掰开他的大脑看一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海水。
在这个时候为难太子,他可真想得出来,这是不怕颜徵登基之后给他穿小鞋吗?
知道之前颜子荐那些兄弟都是怎么死的吗?
真以为那些人蠢到了将自己图谋不轨的证据送到颜子荐手上?
还不是颜子荐听了捕风捉影的传言有了怀疑,再查证一番之后发现的确有些许蛛丝马迹就直接收拾了?
什么?证据不足?那还不是颜子荐一句话的事情?
现在颜斐拒绝出兵护送颜徵,颜徵不想跟他计较,大概就是说他一句迂腐。
如果真想跟他计较,就说说将太子置于险境这件事情你怎么解释吧。
然而这个道理韩熠明白,可他懒得跟颜斐解释,都到了什么时候了他哪里有功夫跟颜斐废话?
他认真问道:“你是说一定要朝廷调令或者王上调令才肯出兵是吗?”
颜斐看到他这么认真的询问也有点发毛,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就在咸阳,如果颜徵和颜峤都死了,那么是不是他的父亲就有机会了?
到时候他也算是为他父亲的王位出了力,谋求一个太子之位也不过分吧?
想到这里他就硬着头皮说道:“没错。”
韩熠应了一声,干脆利落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问道:“这个够不够调兵?”
颜斐低头一看顿时傻了——虎符。
颜斐当时心里一万句国骂呼啸而过,总结起来大概就是一句话:你有虎符你不早拿出来?
他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问道:“侯爷手中竟有虎符,本将居然不知。”
韩熠面无表情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忘了本侯身上还有一个职衔是护军都尉?”
颜斐:……
所以当初你当上护军都尉王上,哦,是先王就把虎符给你了?
不是江湖传言他不太待见你吗?都是谁造的谣?
这要是真的不待见不信任,怎么可能将虎符给韩熠?
这种信任已经不仅仅是对普通臣子了,这是心腹啊。
只怕姜不韦都没有这种殊荣。
其实韩熠也没想到虎符会在这种地方发挥效用,想来当初颜子荐将虎符交给他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更多是朝堂平衡,以及韩熠对颜徵足够忠心,并且没有领兵经验。
后来他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之后成了军中的传说,颜子荐也没收回虎符,大概是觉得他有那种能力,真的想要反,不用兵马都能打进王宫。
结果没想到居然是这枚虎符帮到了颜徵,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韩熠带着一千兵马回去之后,想了想还是将这件事情跟颜徵说了一下,并且将虎符交给了颜徵。
颜徵这一路上话变得极少,时不时就看着手中的虎符发呆。
韩熠安安静静陪在他身边,看着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心中叹气,如今这枚虎符承载着颜子荐对颜徵最后的庇护。
有了这个虎符,就算真的有人篡位,或者姜不韦弄了矫诏,颜徵也有拨乱反正的能力了。
快速赶路之下,他们很快就到了咸阳。
此时远远望去咸阳已经一片缟素。
见到这样的场景,原本就哭了一路的颜峤更是伤心的差点哭昏过去。
就连颜徵都难过的不行。
咸阳城门处,姜不韦带着众臣出来迎接太子。
在看到连绵的军队的时候,姜不韦心头苦笑,原本以为这是一个好机会,结果没想到颜子荐居然留了这么一手。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王宫的方向,心中越发冰冷:原来到最后,你都不信我,宁可将虎符交给那乳臭未干的小子,你无情,那就也别怪我无义。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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