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朱云羡的彩筹远远超过赵寒。
可二楼那两件大注一下,赵寒的彩筹一下子,就比朱云羡的总数还要多出很多。
这彩筹金额最多的“头彩”,也眼看要落入支持赵寒的,那位“鹤鸣厢”的贵客名下了。
朱云羡的脸色有些难看。
颜楚楚却没有,只瞥了眼三楼的至尊贵厢。
她知道,以三楼那位的子,今晚的大会,他一定不会这么袖手旁观的。
此时,门客陆先生又走了来,声音很低道:
“颜掌柜,三楼贵客投彩了。”
果然。
颜楚楚一笑:
“不必告诉我了,你直接说吧。“
陆先生有些犹豫,“颜掌柜,这彩筹……”
“我让你说。”
“是。”
陆先生只好点点头,高声对台下道:
“三楼‘问天厢’至尊贵客,投朱公子。”
宾客们好像松了一大口气,顿时一片欢呼声:
“瞧瞧,朱公子就是朱公子。
三楼的那位,不愧是今晚最尊贵的客人,眼光就是不凡啊。”
“那赵姓小子,你就等着吧,这一投,你那什么玉梳背的,就不算什么啦。”
“问天厢’贵客的彩筹是……”
陆先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明月楼都知、状元魁,颜楚楚姑娘。”
宾客们猛地一愕。
“陆先生,”有宾客道,“您……说什么?这三楼贵客的彩筹是?”
“颜楚楚,颜姑娘。”
陆先生昂首,声音朗然而清晰。
什么?
这常人投彩,金银珠宝、书画琴棋,甚至各种稀奇罕见的东西,也都是见过的。
可那都是“物”。
这位至尊贵客,押在朱公子上的注,竟然是个人?
而且还是,这明月楼的花魁,楚楚姑娘?
这……是怎么回事?
颜楚楚微一蹙眉,望向了三楼。
三楼窗边,穆云行露出半张脸来,笑着朝颜楚楚打了眼色。
颜楚楚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浅笑了起来。
“陆先生,”有宾客忍不住道,“这是不是弄错了?这楚楚姑娘,她怎么能做彩筹呢?”
陆先生还没开口,颜楚楚就答了:
“怎么不能做?
宋大人,您是觉着楚楚我,还不如那些金银珠玉么?”
那宾客姓宋,他连忙笑着摇头:
“楚楚姑娘说笑了。
以您的绝代风华,这世上就算再好的珍宝,都比不上。
如果您真可以作彩筹的话,那即便是那东晋皇室的玉梳背,也要相形失色了。
只是,这三楼的贵客,不知是何人?
他又有何资格,能拿楚楚姑娘您来做彩筹?”
颜楚楚一笑,看着那宋姓宾客:
“宋大人您是楚州录事参军,是掌管楚州一地监察弹举的,大人物。
怎么,今夜您也要管管,小女子这子能否投彩的事了?”
美人的眼神带着惑,看得那宋姓宾客,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既然楚楚姑娘您自己都觉得可以,那我等又能有什么异议呢,诸位说对么?”
宾客们纷纷点头。
只是他们心里,也都存着同样的疑问。
这楚楚姑娘可是明月楼第一人。
自从她闭门谢客以来,不知多少高官名士花尽千金,只求见上一面听上一曲,都不可得。
这三楼的贵客,竟然说要用她做彩筹,楚楚姑娘竟然还同意了。
这说明,这个贵客一定是份非凡。
他,究竟是谁?
不过不管怎么说,眼下这“头彩”,就非那三楼贵客莫属了。
“还有……”
那边,陆先生又道:
“‘问天厢’的贵客还说,他这一注,不是与明月楼赌。
而是与赵公子赌。”
宾客们顿时一片讶异。
台下,洛羽儿和姜无惧也奇怪了起来。
“贵客说,”陆先生道,“他要是输了,那楚楚姑娘、连同‘头彩’应得的所有大礼,都归赵公子所有。
可他若赢了,不要钱不要物,只向赵公子要一个人。”
“谁?”宾客们不住问。
陆先生转头,望向了台下桌边的洛羽儿:
“赵公子的这位小厮。”
那一刻,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洛羽儿。
这一次,人们比听到以颜楚楚做彩筹,更加奇怪。
是,这个小厮双眼又大又亮,长得确实很俊俏。可这就是个下人,还是个男的。
这和楚楚姑娘相比,那真是天壤之别。
用这位明月楼里的花魁,还有那“头彩”的大礼,去赌那么一个下人小厮。
这三楼的贵客,怎么会做这么个大大赔本的买卖?
宾客们抬头望去。
三楼贵厢的窗,已经半掩上了,根本看不见人。
而颜楚楚听了这个说法,心里也有些奇怪。
她当然知道,那位穆云行穆公子,是个极其高傲和自恋的人。
看到这样的大会,他肯定会参与。
而他要么不投彩,要投就必然要做第一,获得”头彩“。他要的不是什么礼物,而是这种有我在场、必为至尊的意思。
可要胜过“鹤鸣厢”贵客的玉梳背,一时间,很难找到相应的宝物出来。
所以,穆云行才会想到了颜楚楚。
而他肯定也是看出,这场“诗曲流觞”的比试,朱云羡必赢无疑。
所以,他把注压给朱云羡,就根本不用担心会输。
这些,颜楚楚刚才都想明白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穆公子居然还想通过这比试,从那赵姓少年的手里,得到一个人。
而这个人,还只是一个小厮而已。
颜楚楚望了过去,仔细观察着,洛羽儿的样子和行为举止。
她可是此间老手,顿时明白了什么,浅笑喃喃一句:
“原来,是又看上个新人了。”
台下,洛羽儿更是奇怪。
人是人、不是物,是有尊严的。
三楼的那个客人,竟然拿个姑娘做彩筹来做赌,就已经让洛羽儿有些不高兴了。
现在那人,居然还想把她也赢走。
那是个什么人?他想干什么?
姜无惧瞥了眼三楼,低声道:
“香儿妹,你说那家伙,是不是看穿了你的份,看上你了?”
“不可能,”洛羽儿低声道,“我这打扮得好好的,怎么看得穿?
再说,就算他看穿了,那我和他就是陌生人,他怎么敢一张口,就说要把本姑娘赢了去?”
台上,颜楚楚笑着对赵寒道:
“赵公子,三楼的贵客已经下了赌局,您可否应局?”
这一下,所有人又都看向了赵寒。
此时的赵寒,却望向了三楼贵厢的窗。
他瞬间回想起了,之前在三楼,看见颜楚楚推门出来的时候,门里的那个影。
当时,门半开着。
只仿佛看到,那是个着锦衣的男子,其他就再也看不清楚了。
沉船案,明月楼,那落迦,颜掌柜,一个份非凡的人,又突然想要把羽儿赢走……
赵寒的脑海里,各种线索飞快交连着,对耳边的喧嚣都不在意。
看少年这个样子,那些被赵寒屡次震惊了的宾客,以为他是怕了,马上又说了起来:
“喂,那什么赵公子,你刚才仗着有二楼的彩筹撑着,不是很傲的么?
如今,这三楼的贵客也出手了,还是一招大棋。
怎么,你怕了,不敢应了?“
“就是,要不敢就早说,早点认输了事。
你那五十金和玉梳背也算不错,就全输给我们,然后再给我等叩头认个败局,不就得了吗,哈哈哈……”
一片嘲讽催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洛羽儿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下站了起来,对赵寒道:
“少爷,以您的能耐,这种诗曲的比试,那是一定赢的,有什么好怕的?
跟他赌。”
这一下,宾客们都有些讶异了。
这小厮就是个下人,这主人家还没发话,他竟然就自己站起来,帮主人应了这局。
这小厮,胆子是真够大的啊。
赵寒似乎也是一愕。
他看了眼洛羽儿,那意思是,羽儿你确定?
洛羽儿还了他个眼色。
当然,赵寒我还不知道你吗?你一定不会输的。
赵寒心里莫名的一暖。
在这世上,能有一个人,对自己如此的信任和托付,有多难得?
“赵贤弟,”对面,朱云羡又笑了,“你若是不敢应,就直说,我可以……”
“没听刚才我家小厮说了么?”
赵寒打断了他,瞥了眼三楼的贵厢,笑着对颜楚楚道:
“这局,我应了。”
楼里,顿时响起一片哄然的声音。
今晚这个“诗曲流觞”,有朱云羡这等人物到场,有无名贵客的大筹下注,还压上了这么一场以美人换小厮的赌局。
这下,这场比试,可就好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