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行一笑,手一动、茶壶啪地摔碎在地:
“这里的茶太腥。
杜管家,走,找别家去。”
这话,是说给跟他一起来的中年客商听的。
“哎你这人,说话怎么砸东西啊?”小摊的摊主骂骂咧咧着,走了过来。
杜管家拿着串佛珠转动着,那一颗颗的珠子造型各不相同,非常奇特。
见摊主过来了,他缓缓站起来道:
“这位掌柜,多有叨扰,还请海涵。
这茶壶,我们赔。”
“赔赔赔,”摊主道,“我这越窑的秘色青瓷壶,你知道多少文钱一个嘛?
你赔得起吗你?”
刚才那个茶壶粗糙简陋,明显就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这掌柜是在撒谎,想拿得更多的赔偿。
周围的客人们一片窃笑,都看着那杜管家怎么收场。
杜管家淡淡一笑,从袖里掏出一样东西:
“您看,这个够吗?”
“什么破烂玩意儿……”
那摊主突然一愣。
那是一尊小小的佛门玉雕,玉晶莹剔透,泛着纯白色的流光。
“这……”旁边有个识货的商人道,“这是太白玉佛雕吧?啧啧,这玉色和手艺,这玩意儿可比金子还贵啊。”
青年公子穆云行不屑地笑了一声,对那些随从道:
“我马呢?”
随从把马牵了过来。
杜管家把玉雕放在桌上,淡笑朝摊主微微一揖,手里的佛珠一收,和穆云行往马匹走了过去。
那摊主还愣愣地看着玉雕,好像还没回过神来。
那些商客们一片好奇和感叹,都在偷偷议论着,这几个人究竟是谁。
穆云行和杜管家已经上了马,带着随从们,往大道上扬长而去。
大道尽头、黄昏斜照,天上那些流云的形状古古怪怪的,有种诡丽的颜色。
黑夜,即将降临。
……
……
天黑了,道越走越荒凉,渐渐看不到人烟了。
前方,夜色中,隐约出现了一座阁楼。
“终于有人家了。”
穆云行下了马,要往阁楼走去。
“等等。”后,杜管家道,“少爷,您先看看那个地界。”
穆云行抬头望去。
朦胧的夜色下,那阁楼似乎有六层楼高,立在一片黑沉沉的水泽旁边。
楼上长角弯檐、造型非常奇特,一扇老旧的大红门上,雕着两只不知名的巨兽,尖嘴獠牙、栩栩如生。
屋檐上还挂着面小旗,夜风里招展着,旗上有一个字:
“客”。
“这是间客栈,”穆云行道,“杜管家,你想说什么?”
杜管家望着那阁楼,声音淡淡:
“少爷可还记得,此行前,‘家中’的人说过,近来这淮南地界气浓烈,正是邪祟出没害人之时。
深更夜半、此地荒凉,这客栈又是这么的奇怪,杜某以为……”
“你啊你啊……”
穆云行打断了杜管家: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幅德行——你太小心了。
这明明就是个客栈,这邻近又没别的去处,不去那儿歇脚还去哪儿?
再说了,本公子还有此物。”
他摸了摸腰间的一条蹀躞玉带,玉带的中央,挂着个小小的佛门法器:
“那什么妖鬼邪祟的要真敢出来,本公子就顺天应道,收了它。”
嗡……
穆云行正笑着,手里的玉带忽然微微颤抖,发出了嗡鸣之声。
前方,阁楼的大红门前,一个黑影现了出来。
穆云行一愕:
“杜管家,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杜管家道。
“那里,”穆云行指着大红门的方向,“有个影子。”
杜管家望了过去。
红门紧闭,屋檐深深,没有任何的影子。
“奇怪,”穆云行道,“刚才我明明看到……”
咧。
那扇大红门,突然开了。
一个黑乎乎的门口现了出来,门内两侧,是两只守门恶兽的石雕。再往里好像是条长长的甬道,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
没人做声。
“公子,”杜管家道,“还是听杜某一句,咱们另寻去处。”
穆云行望着那个门口,半晌,他忽然又是一笑:
“装神弄鬼的,以为这样,就能吓住本公子了么?
本公子今晚偏就要住这里头,我看哪个妖魔鬼怪,敢出来作祟。
走,进去。”
他带头走了过去。
杜管家却也不反对,转了转手里的佛珠,和随从们也跟了上去。
众人穿过大红门,走入了那条黑暗的甬道之中。
……
……
甬道很长很宽很暗,好像走在一条间路,没有尽头。
穆云行和杜管家走在前头,几个高大的随从打着火折子、手按腰间兵刃,警惕地护在旁边。
“这店家弄什么玄虚,”穆云行骂了一句,“这是不想做买卖了么?”
噗。
眼前,两扇门一样的东西突然打开,一片光明照进了眼来。
“紫烟阁自掌柜而下一众人等,恭迎贵客驾临!”
一个堂皇的大厅堂里,雕梁画栋,灯火通明。
两排霓裳美人分别站在左右,颔首微垂。
中央,一个女子亭亭玉立,穿着一黑红羽裙,笑着向穆云行等人微微一欠。
她容貌姣好、段迷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媚又不失清纯,就像勾着人的心。
穆云行一愕。
他扫了眼四周美轮美奂的景象,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对那女子笑道:
“原来如此。前面故意弄得乌漆墨黑,就是为了这最后的‘突袭’,化作金碧辉煌。
掌柜的,你这招‘擒故纵’,使得可真是高明。”
“公子过誉了。”
那女掌柜盈盈一笑:
“贵人驾临,自然也当以贵道迎之,您说可对?“
“那,”穆云行道,“你对其他的那些客人,也都是这么招待的么?”
堂内四周,还有许多鎏金檀木酒桌,坐满了一桌桌的男宾客,一派闹繁华的景象。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那酒桌上摆的不是酒菜,而是许多的古玩珍宝。
“那哪能啊?”女掌柜道,“公子大驾,那些凡俗人等怎么比得了?
您瞧瞧,我这紫烟阁上下的侍奉人等,都出来迎您来了。”
“是嘛?”
穆云行瞥了眼女掌柜和两边的美人们,道:
“那你这上下人等里,怎么都是女的?那些走堂汉子、管家护院什么的,都哪里去了?
都死了么?”
他那笑意的眼里,忽然有了一丝质疑的意味。
女掌柜一笑,忽然走到跟前,美目盯着穆云行的双眼。
那几名随从脸色一紧,腰间的兵刃就要拔出。
“公子你看啊……”
女掌柜一声笑,指着四周的景象:
“似这等洞府仙境、良辰美景,就该由素净之人来伺候着。那些臭男人,个个的上,都沾满了俗世名利的腥臭味。
小女子晴烟,又怎能让他们在这里出现,扰了这大雅之地呢?”
穆云行和女掌柜对视着,忽然,同时大笑了起来。
“说得好。”
穆云行道:
“本公子一路劳顿,是又饿又累。来、晴烟掌柜的,好酒好菜,都给我……”
一阵冷风,忽然穿堂而过。
正前方,一张酒桌前,一个黑影现了出来。
好像,正是之前在门前见过的那个黑影。
这次近了点,稍看清楚了些。
那好像是个人,站在灯火的影里,全都被一件黑色披风笼罩着,头上尖尖的不知道是什么。
灯火摇曳之中,似乎有些幽光,从黑影的脸上照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