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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一道微光

    天际的黑云又出来了,遮住了血月。

    大地上,断壁残垣等等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了一片焦土,茫茫看不到边。

    阳二气尽消,形神诸魄皆灭。

    废墟之间,凌若睁开了眼。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让那张绝美的脸看起来,好像刚从冰山里走出来似的。

    她缓缓站起,上的清光渐渐褪去。

    眼前,古木匣子躺在地上,四周的焦土都退了开去,好像很害怕那匣子似的。

    前方远处,那片黑色怒海不见了,地上陷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坑,坑里是层层的焦土。

    凌若把匣子拾了起来。

    匣上,无名灵禽的左翅上,现出了一条裂痕。裂痕处,隐隐有些光芒想要跳脱而出。

    凌若轻轻抚摸了一下那里,光芒隐去。

    她正想把匣子挂回腰间。

    噗。

    一声异响。

    前方,巨坑的底部,焦土动了一动。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凌若手里匣子一举,浑清光再度流动而出。

    又是一声异响,许多焦土喷出。

    一个人的躯,从坑底的中央冒了出来。

    那脸上和上都是焦土,隐隐有些血迹和伤痕。

    披落的长发间,依稀可见一张尘土满面的、少女的脸,那双晶莹的大眼睛,有些疲惫和漠然。

    是洛羽儿。

    她拖着把断刀,一步步艰难地,从坑底往上走着。

    是她?

    凌若目光一凝,看向了洛羽儿的背后。

    洛羽儿的背上,还背着另一个人。

    那是个少年,灰头土脸的,上的衣裳都没了,只裹了一块烂布似的东西。

    他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一样。

    他的头搭着少女的肩膀,随着步履,一点一点的。

    他的脸上上,所有看得见的皮肤都是鲜嫩嫩的,好像婴儿的一样。

    是赵寒。

    是他?

    凌若有些愣住,上的清光又退去了。

    远处,盘膝而坐的袁沐风,也睁开了眼。

    他上的银甲全碎裂了,地上插着的那把霜花斧,也缺了一个角。

    巨坑里,洛羽儿背着熟睡的赵寒,终于爬了上来。

    她一抬头,就看见了对面的白衣少女凌若。

    凌若也望着她。

    清风拂面而来,吹起了两个少女的长发,随风轻扬。

    洛羽儿好像突然感到了什么,抬起了头来。

    凌若似乎也感到了,也抬起了头。

    后方,袁沐风也望了上去。

    天际、黑云的中央,一道光芒隐隐透了出来,照向了大地。

    那不是血月的光。

    是晨曦。

    黑夜终于去尽,黎明,终于来了。

    沙……沙……

    雨。

    漫天的雨点,带着曦光从天上落了下来,落在了城池里,落在人间。

    干涸的土地、肆虐的浪,一遇到了那些雨水,瞬间互相交融,化作了一片清爽。

    阳交泰,万物平匀。

    大地上,一片温润光明。

    洛羽儿就这么抬头望着,任由那雨、那光,洒在她那张清澈的少女脸庞上。

    她的背上,少年赵寒还是那么睡着,就像这纷乱尘世上,一个熟睡的婴儿。

    洛羽儿笑了。

    笑得那么的清澈、纯真,宛如这个黑暗世间里的,一道微光。

    ……

    ……

    天大明。

    大雨过后,天空像海一样的蓝,晨光普照大地,一片温暖。

    城池里,大火都被雨水浇灭了,一片清凉。

    街巷间,到处是唐军的旌旗,一队队大唐兵马,来回巡逻驻守着。

    粮仓前,唐军将士们纷纷下马,把粮食装进百姓们的布袋里。

    受伤的百姓也得到了医治,无家可归的人们,也被安置到了临时的营寨中。

    还有许多战败被擒的胡兵,双手被绑、耷拉着脑袋,被唐军驱赶着,往城外走去。

    百姓们看着这一切,看着这座终于有了雨水甘露的古城,都不抱头拥肩,流下了泪。

    上邽县衙,正堂上,两排甲兵矗立如山。

    高石远浑戎甲,深深一躬道:

    “曾大人,请受我一拜!”

    对面,曾谦已换了干净的官服,连忙扶住高石远道:

    “高统军,你这……是何故啊?

    此等大礼,曾某万万当不起。”

    “当得起。”

    高石远道:

    “曾大人,从前我眼瞎,以为大人您是个没胆、没担当的人。

    我错了。

    这些年来,我见了无数的地方官员,他们要么贪腐无度,要么就碌碌无为。

    像曾大人您这样,能文能武、又为百姓百般着想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我高石远,佩服之极!”

    他又是一个大礼。

    曾谦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下了战场,他似乎又是从前那个他了。

    旁,贾振连忙道:

    “高将军,您快起来。

    您说得对,曾大人他确是个好官,属下能跟着他,也是万幸。”

    高石远直起了来:

    “贾捕头,您也是一样,一顶一的干才。要没有你,那城门就开不了,乡亲们就都要遭殃了。

    曾大人、贾捕头,你们在这上邽多年,兢兢业业、辛苦为民。

    这次破鬼案、赈旱灾、平兵乱,大破吐谷浑和西突厥军,拯救了城里的万千百姓。

    这一切,你俩都是居功至伟。

    我高石远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只懂溜须拍马、光说不练的货色。

    我最敬重的,就是像您二位这样,认真做事的人。

    你们放心。

    等待会李大都督来了,我拜见了他、禀明一切之后,就会立即将你们的功绩,飞马往长安奏报。

    我会奏请吏部,让曾大人您右迁长安朝廷为官,任吏部考功司郎中。

    贾捕头升任上邽县尉,总领全城治安。”

    大唐官制,分为三省六部。

    三省者,中书、门下、尚书,六部者,吏户礼、兵刑工。

    吏部,乃六部之首,下辖四司。

    考功司是其中之一,掌文武百官的功过、善恶之考法及行状。

    考功司郎中,官居当朝五品,乃一司之长官,手掌天下百官、考核赏罚升迁之大权,乃吏部四司郎中之首。

    曾谦从一个九品都不到的流外小吏,到这“考功司郎中”、当朝五品实权大员,连升了五六级都不止。

    这等升迁,整个大唐十余年来,都难得一见。

    而贾振眼下只是个捕头,是个连流外官都算不上的,“业”。

    却一下升任八品县尉,掌一县之治安,那也是大大的升迁。

    “高统军,这……如何使得?”曾、贾两人道。

    “有什么使不得?

    这是您二位应得的,我只是按照朝廷律例,往上奏报而已。

    要我说,以二位的功劳,就算再大的官也使得。

    你们放心。

    我高石远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让朝廷看到你们做的事,让你们去到应得的位置,一展平生抱负!“

    曾谦似乎有些愣住了。

    半晌,他忽然双手一拱,正色道:

    “曾某在此,多谢高统军的一番美意了。

    此次上邽连逢大难,虽然已渡过了一劫,可这城里城外,还是民生凋敝、满目苍夷。

    曾某不才,若真能以功获赏,我愿留守上邽,担任县令一职。

    为上邽的父老们,再尽一番力!”

    经过了城门那一战,他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有种无比的坚毅。

    贾振也是一拱:

    “属下愿追随曾大人,留在上邽!”

    高石远看着两人的坚毅神色,真是感慨万分,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此时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

    “县令,那就算了。

    曾大人你可知道,对高统军来说,至少也得弄个秦州刺史给你做做,那才算配得上他的份呢。”

    那位长须将军李孝阳笑着,从门口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