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啪——”祈然低头看着摔碎在地上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拥着茶叶溅到他脚上,却毫无知觉。
半晌,他抬起头来,看着卫聆风苍白没有表情得面孔,缓缓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卫聆风凝视了他良久,忽然睫毛微颤,撇过头去,看着窗外,说:“冰依在萧逸飞手上。”
“你——!”祈然深吸了一口气,惨白的脸色慢慢回复一点生气,他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你不可能任由……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冰依现在在哪?”
“不可能吗?”卫聆风重复着他的话,笑容无比落寞嘲讽,回过头来,淡淡道,“她在隐翼,我用她……交换了两城近千百姓的命。”
“你不会!!”祈然直起身脱口喊道,声音嘶哑,神色剧变。随即盯着他,象是忽然醒悟了过来,眼中闪过痛色,喃喃道,“是她自己的决定,是不是?”
卫聆风不答,拢了拢袖,转头看向窗外。
祈然呆坐了一会,尚不足五息,忽然跃起身狂冲到窗边,手指含在唇中吹出一个响亮的哨声。不片刻,一只通体雪白的鸟落在他臂上。
卫聆风有些愕然的看着祈然冲回到案边,取纸,提笔,书写,那只鸟则乖乖立在他肩头,时而理理自己的毛,时而高傲地朝卫聆风扬扬头。
“你做什么?”
祈然也不抬头,脸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仍掩不住蓝眸中忧心的黯淡,沉声道:“步还在贸昌边境,我让他马上赶去隐翼附近。或许会有帮助。另外,我让若彬提前执行计划,希望可以骗得萧逸飞回去,那么,我们这里就还有胜算。”
“祈然……”卫聆风微微歪头看着他,锋利飞扬的眉间拧起一道深深的褶皱,“你变了很多。”
祈然把纸条绑在白鸟脚上,轻轻在它耳边念了几句,又用手顺了顺它羽毛,随即轻轻一推。那鸟便“脆高脆高”叫着飞了出去。
祈然收回目光,看向卫聆风,嘴角一掀,扯出一抹苦笑:“大哥觉得我会马上冲出去吗?”
随即他重重点了点头:“我是真的很想冲出去。可是……不能。不是因为顾忌萧逸飞,不是因为没有把握,而是……我知道冰依她不会开心。”
听了他的话,卫聆风微微挑眉,眼中闪过异色,却并不开口。
“大哥,你还不了解冰依吗?”祈然叹过一口气,语带无奈,“冰依她……不是一个可以捧在手心里的女子。哪怕我多想把她绑在身边,融进体内,她也不可能只属于我一个人。很多事她有自己的信念和底线。很多人她既不会见死不救,却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所以,既然她决定交换那些百姓,就一定为自己留好了后路,哪怕,这条后路极端危险。”
“我很想不顾一切地冲进隐翼去救她,很想为她挡掉所有的灾难。可是……我不能。如果我贸贸然冲进去救她,而把自己置身险地,那么,只会让她担心失望。”祈然缓缓抬起手,宽大的袖子滑了下去,露出晶莹修长的手臂,手腕上有两条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疤痕。祈然怔怔地看着那两条疤痕,半晌才续道:“冰依临走前对我说,让我一定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我……整整花了一年时间才想通她这句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没有一个人,是非要有另一个人,才能活下去的。我的生命,我的人生,并不是为了其他人而存在,而是……为了我自己。只是……”祈然摇了摇头,收回手,耸肩笑得苦涩无奈,“想通归想通,如果她真的决定离开,我还是……预测不到,自己会再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呵……”卫聆风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又觉不该,忍了下来,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声音不轻不重不抑不扬,“祈然,你果然厉害了很多。这一次,竟轮到你来对我施压了。”
祈然笑笑,笑意却并未传到忧心的眼底,他说:“大哥,被你看出来了。”
绝世的脸上闪着从未有过的坚决和自信,声音潺潺如溪流一般又翻腾如海浪:“我不会放手的。不管是因为我爱她,还是因为她爱我,这一次,我会牢牢牵住她的手,再也不放开了。”
“心若自由,身沐长风;无游天下,不离不弃。我必须为自己而活,我必须为自己所犯的错忏悔赎罪,可是,努力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空,总是可以的吧?”祈然笑了起来,认真地看着卫聆风,认真到仿佛在起誓,又仿佛在乞求祝福,他说,“大哥,从小你就问我,什么是我真正想要的。现在,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皇上!”门被推了开来,玄天愣在门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房中的两人明明一脸平和,那个绝世清俊的少年嘴角甚至还含着淡淡的笑容,可是,他总觉得房中的气氛有些怪异。
他抓了抓头,想不明白这少年是从哪冒出来的,望向卫聆风:“皇上,您要的人马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卫聆风点了点头,眼中精芒闪过,淡淡道:“好,朕知道了。按指示开始训练他们吧,记住……务必要在十日内完成。”
“祈然,……”卫聆风站起身来拂了拂微皱的袍角,望向脸露诧异不解之色的祈然,嘴角挂起幽深莫测的笑容,“你认为,若我们两个联手,与萧逸飞放手一搏,结果会如何呢?”
祈然眼中精芒电闪,混合着森然杀机、纯然欣慰和黯然痛苦的三种矛盾感情,在他绝世的脸上缓缓沉淀,终转为无可取代的坚决,沉声道:“不试过又怎么会知道呢?大哥。”
卫聆风晶莹修长的五指缓缓摊开,掌心静静卧着一块莹润剔透的白玉,映着殿中的烛火熠熠生辉。他缓缓握紧了左手,声音低沉却平静,一如那张看不清喜怒的俊秀面容:“父皇……萧逸飞,终于还是把我们逼到绝境了。”
“朕要让他们佯败,绕过隐翼边境,与你的军队回合,直取贸昌……”
祈然一愣,眼中的光芒亮了起来,沉声道:“随后两面夹击,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拿下隐翼。佯败,以命换时机吗?的确,是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只不过……”
卫聆风笑笑,快步走到案前,取出一张简易地图,指着一处道:“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隐翼与通商城市贸昌不同。他可以说是祁国的边塞,所以易守难攻。当初若非逼不得已,朕决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城池。只是,没有人比朕更清楚,隐翼稳则稳矣,却有一个最大的缺点。”
祈然愣了愣,抬头问道:“是什么?”
卫聆风微微一笑,收回修长白皙的手指,沉声道:“水路。”
“青芝,主明目,补肝气,安精魂,仁恕;甘草,主治五脏六腑寒热邪气,坚筋骨,长肌肉,倍力,金创,唬舛荆惶烀哦鳎俊蔽彝嵬废肓讼耄婕匆恍Σ涞卮右巫由咸鹄创诘轿站矶潦榈纳倌昝媲埃实溃捌砣唬飧鲎幽覆菔鞘裁炊鳎课裁词橹忻挥邢晗附馐湍兀俊
祈然放下手中的书凑过来看了一眼,脸上温和的笑容一顿,眼中闪过尴尬之色,咳嗽了两声,才道:“这个子母草……女子服食以后……会出现假怀孕的征兆和脉搏,连名医也很难诊断出区别……冰依,你还是继续看其他吧。”
“假怀孕?!”我满脸惊奇地叫道,“是真的吗?对身体有没有影响?我可以试试吗?”连现代都没有听说过有这种效用的药。
“咳咳……”祈然被我的话吓得直呛,半晌才勉强缓过神来,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红晕,踟躇道,“你试了也没用,这子母草对身体并没有伤害,只不过……”
“……水姑娘,水姑娘,该喝药了。”
我一惊,回过神来,甩了甩脑袋,晃去那久远的记忆,接过丫鬟小月递来的药,捏着鼻子一口气灌进肚里。安胎药……唉,真不是人喝的。
“冰依,今天感觉怎么样?”温婉柔和的声音忽然自门口响起,带着浓浓的关心。
我心中一暖,抬头望向来人如水般剔透晶莹的面容,笑道:“好多了。婉柔,谢谢关心。”
来人正是江南第一名□□,苏婉柔。七日前,她被萧逸飞叫来照顾我饮食起居,当然顺便监视。说起来,对苏婉柔这个人,虽然相识不深,而且基本上都处于敌对立场,可是,却从来都是怜惜多过仇视的。更何况,我后来才想到,那抹紫色的身影就是她。当日,傅君漠能够及时赶到救下我,恐怕就是她去报的信。
婉柔浅浅一笑,随即面容端肃起来,沉声道:“先生让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
我微微一愣,抬头望向她。只见婀娜的娇躯微微一侧,一个身穿暗白色紧身服的瘦小身影便挤了进来,定定立在我面前。
我揉了揉眼睛,使劲地揉,随即愣愣看着那清俊的小脸,晶亮的眸子,微微冰冷的气息,一股酸痛到想哭的情绪猛然间涌了上来。我连忙眨了眨眼,哑声道:“心……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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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笑了笑,一年的时间在他幼嫩的脸上刻下了沧桑的痕迹,成长的证明,他走到我跟前看着我,金银双色的眼睛熠熠生辉:“小姐。”
他……叫我小姐,我缓缓站起身来,原来只到我胸前的身体,此时已经及到了我下巴。原来乌黑如濯石般的眼睛,此刻染上了异样的色彩。可是,他依旧是心洛,清冷地笑着,依偎在我怀里,叫着我小姐的心洛啊!
我猛地伸手把他搂进怀里,紧紧抱住。感觉到他忽然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随后,小手绕过我,紧紧地回抱住我。
对不起,对不起!心洛,明明说过不会再丢下你,却一次次把你遗忘,真的……对不起!
待情绪稳定下来,房中也只剩下我和心洛两人。想不明白萧逸飞为什么忽然对我那么好,这七日来不说锦衣玉食,照顾周到,就是偶尔想出去走走,他也是不多加阻拦的。现在更把心洛送到我身边,难道真的只因为我怀了祈然的孩子,冰凌的希望。
不做无谓的烦恼,我牵过他的手在一旁坐下,问道:“心洛,你怎么会在这里?小迟呢?”
心洛眼中异样的神色一闪而逝,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垂下,良久才用清冷稚嫩的声音道:“小姐别担心,哥哥为保护我受了伤,此刻正在先生处修养,不碍事的。”
我点了点头,总觉得再见后心洛的态度与我疏远了很多,忍不住拽过他手臂,正待问他如何会在萧逸飞手中,却见他秀气的眉微微一皱,低低□□了一声。
我一惊,猛地扯过他小手撩高,待那原本白皙细瘦的手臂带着轻轻紫紫的血痕呈现在我眼前时,心口仿佛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立时便痛得发麻。
“心洛,对不起,对不起……”我轻柔地擦过那一条条狰狞的伤痕,有的黯淡泛青,有的却鲜艳夺目显然是新添的,只能一遍一遍哽咽重复着。
心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随即敛去,收回手,笑道:“这怎么能怪小姐那?心洛知道,小姐也是身不由己。”
我愣了愣,心里有绵绵密密的感动,正想说话。一双温凉的手已然抬高轻轻擦揭去我脸上的泪痕,柔声却坚决地道:“小姐,虽然心洛受了很多苦,却也变强了,以后,就让心洛来保护小姐吧。“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久郁于胸的心情一下子便阳光明媚了几分,手指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道:“人小鬼大的家伙,你不是也自身难保吗?”
心洛痴痴一笑,随即如往常一般腻到我身边,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小姐,你怀宝宝了吗?宝宝的父亲是谁啊?宝宝漂亮吗?”
我心头咯噔了一下,象吃饭忽然硌到沙子那般难受,呆了半晌,才勉强扯出个笑容:“恩,宝宝……很漂亮,心洛如果见到,一定很喜欢的。”
心洛看着我怪异的表情,脸上露出迷惘之色,随即又不在意地抛开,耳朵贴到我腹上,稚声道:“小姐,宝宝会动吗?”
我不由好笑,心道:别说根本就没宝宝,就是有,只不足三个月怎么感觉得出来?正待说话,忽然浑身一震,抚在他柔软发丝间的手微微一颤,随即又恢复一脸的平静。
只因心洛贴着我的身体,低声却无比清晰地说:“小姐,少主已经到鑫源城了,心洛可以替你送信出去,让他来救你。”
天和1262元年七月初。
被尹钥联军占领的依国岳阳分国忽然于城楼内起火,于此同时,停靠在钥国与岳阳交界处的钥国水师忽然受到猛烈攻击。
驻扎在岳阳战场前的依**队在敌方手忙脚乱之际,趁势收回了岳阳,并将尹钥联军逼入原汀国所属的葫芦口,百万水陆大军,竟纹丝动弹不得。
经此一役,钥国损失惨重,但尹子恒所率领的四十万大军却几近完好无损。且钥国大将蒙阔抓获在岳阳城内放火疑犯,竟身配尹国兵器,蒙阔对尹子恒心生怀疑。
至此,依国终在与尹钥对战中全面扳回败局,甚至转而威胁到钥国的存亡。同时,这个战场的胜负,也牵制了祁国鑫源战场的起落。傅君漠忧心战火燃到钥国境内,同时也惧怕尹子恒会对钥国趁火打劫,不由加快了对鑫源战场的进攻。
但进攻中,他开始多牺牲尹国士兵作为先锋,而逐一将钥国精锐士兵撤离隐翼。鑫源战场的主帅虽是傅君漠,但参战士兵却多属尹国,矛盾同样在鑫源战场扩张,尹钥联军同盟眼看就要土崩瓦解
所以,鑫源战场,尹钥联军看似对祁国步步进逼,攻势猛烈,事实上,局势却是逐步向着对祁国有利的方向发展。
“她……完全没有怀疑你?”
“没有。”
萧逸飞手中拿着薄薄一张信纸,眼中各种复杂的神光一一闪过,沉吟道:“你没有跟她说,送信反而会不安全吗?”
心洛微微一愣,点头道:“说了。可是小姐说,这是她跟皇上约好的消息传递方式。本来是打算写一封信让太子光明正大送出去的。”
萧逸飞拿高了手中的信纸,透过阳光隐隐能看到几笔硬物划下的痕迹,冷冷一笑道:“那丫头懂得倒多。她都写了些什么?”
心洛抬头瞟了那纸一眼,垂首道:“只是讲了她此刻的处境,隐翼城中的形势。以及,让皇上把援救的计划告诉我,好及时作内应。”
萧逸飞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把信送出去吧。我马上就要离开隐翼去钥国边境。”
“先生?”心洛诧异地抬起头来,惊声问道,“先生,您就那么确信少主已经在鑫源城内了吗?万一……”
“没有万一。”萧逸飞冷酷地笑着,把信纸递给心洛,“我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吗?只要知道那丫头在我们手中,他就算插翅也会从岳阳赶过来。”
“可是,先生不在,傅君漠他能撑起大局吗?”
“傅君漠?”萧逸飞冷哼了一声,嗤道,“心洛,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只能相信,也只能依靠你自己。我会留冰凌一半人手给你,再加上离风控制的尹钥五万大军。你只要牢牢守住那丫头,并引她上钩就足够了。”
顿了顿,萧逸飞的目光望向远方,声音沉沉的让人见不到阳光:“只有趁然儿不在岳阳,我才有可能将依国彻底击溃。同样的,也只有我不在,然儿和轩儿才会相信于你,并破釜沉舟,作最后一击。”
不知想到了什么,萧逸飞原本悠然自信的面容忽然一敛,眉宇间多了几分凝重,沉声道:“倒是有个人,直至现在仍未露面,甚至没有一点消息,让我有些担心。”
“先生说的是……?”
“天下第一杀手——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