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家祭无忘告乃翁 > 184、183

184、183

    “担心他回来见不着人, 我就带着如兰哪儿没去。”担心谭盛礼指责谭振业不带她进京, 谭佩玉道, “冬山那人和谁都客客气气的, 心思重得很,我不答应他,留下封信就离家了。”

    她以为他像平常般外出办事,没有太在意, 还是收拾屋子看到枕头下有封写给她的信才知道他要远行,她抱着如兰追出去,可街上的摊贩说他坐着马车走的,这些日子以来, 谭佩玉常常后悔,后悔没亲口答应他, 她不希望他参军不是有意阻止, 真心认为没必要。

    “父亲, 此事和三弟没有关系, 你别怪罪他。”

    长姐如母, 谭佩玉将弟弟妹妹当做孩子带大的,谭盛礼沉吟了下, “好, 冬山去参军也是为了你和如兰, 事已至此,安心等他回来吧。”要说没谭振业什么事谭盛礼不相信,但木已成舟, 多说无益,当时同意两人成亲是看重徐冬山品行端直,佩玉跟上他不会受委屈,脱离商籍的办法有两种,要么于朝廷有功获得恩赦,要么参军入军籍,谭盛礼不知道办法是徐冬山自己想的还是谭振业想的,既然走出第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否则就是逃兵。

    谭盛礼岔开话题,“一个人带着如兰辛苦不?”

    如兰出去找乞儿玩了,谭家来信里,如兰听谭佩玉说起过乞儿,很是喜欢这位叔叔,因为叔叔一个人都不忘想办法读书,比交了束脩去私塾偷偷睡觉的哥哥们强太多了,追着乞儿问东问西的他并不知外祖和娘亲在聊他。

    “不辛苦。”掌柜提着茶壶进屋,谭佩玉接过,“邻里们热情,隔天就有人提着水上门,说冬山帮他们照顾长辈多年,挑水送柴算不得什么。”

    平安街民风淳朴,邻里热情,每次上街买米都有人帮着送回家,“冬山走之前给了他们银两照顾我和如兰,他走后,他们就把钱还了回来。”即便家里没有男人,谭佩玉住在巷子里一点也不害怕,平安街治安很好,小偷那些不往那边去,而且天天有衙役在街上巡逻,平安街清净得很。

    茶是客栈最好的茶,香气浓郁,谭盛礼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让谭佩玉别喝。

    这茶性凉,女人喝了不好。

    快到楼梯口的掌柜听闻此话,又去重新泡了一壶。

    屋里,谭盛礼将茶放到桌上也不动了,说道,“你要是喜欢就住着吧,祭拜你姑婆后就得回京主持振学亲事,到时你要不要一起?”

    谭佩玉有些迟疑,出来时和邻里说见了谭盛礼就回,如果见不到她人,邻里怕是会着急,谭盛礼也想到了,“待会问问有没有去绵州的,托他们带个口信如何?”

    看到她,谭振兴他们会很高兴的。

    谭佩玉应下,问起唐恒来,唐恒是姑婆的孙子她已经知晓,刚才打招呼时,感觉他眼神贼溜溜的,谭佩玉不太喜欢,“我给恒表弟准备了两套衣衫,待会父亲替我给他吧。”

    “嗯。”

    “父亲身体可好?”谭佩玉又问。

    “偶尔有风寒,两副药就好了,不用忧心。”谭盛礼上辈子活了很长岁数,倒是儿子孙子没活多少岁,谭盛礼不知这辈子能活多久,心宽地说,“父亲即便死了也是笑着闭上眼的,真有那天,你们莫难过。”

    回想重生后的岁月,谭盛礼认为自己没白活。

    “父亲会长命百岁的。”

    谭盛礼笑笑,并不在意此事。

    父女两又聊起一会儿,谭佩玉担心打扰谭盛礼做正事,准备外出找儿子,在楼梯口碰到抱着衣衫下楼的郑鹭娘,“郑姨。”

    谭佩玉唤她。

    托谭振兴的福,他见过郑鹭娘的画像。

    郑鹭娘回眸,愣住,“大姑娘?”

    男女有别,她一个人一辆马车,刚刚匆匆瞥了眼谭佩玉,并没停下打招呼,谭佩玉和谭佩珠长得有些像,但气质更贞静温柔,许是天天和孩子说话以致于她的声音软软的,而且看容貌,完全不像被休二嫁生子的人,女子过得不好,皮肤老得快,谭佩玉脸上没有施粉黛,但皮肤细嫩,比不及谭佩珠白皙,却也没经风吹日晒。

    看得出来,谭佩玉过得很好,郑鹭娘说,“常听大公子念叨你如何如何好,可惜他没来,见着你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谭佩玉有些不好意思,谭振兴没少在信里说郑鹭娘的坏话,将其描述成蛇蝎心肠的歹毒妇人,看着眼前的人,虽有些年纪,但风韵犹存,气质独特,尤其那双似杏的眼眸,温柔如水,怎么看都不像谭振兴说的那种人,何况她还将姐姐儿子亲手抚养长大,心性坚韧,应该是谭振兴危言耸听吧。

    “大弟若有冒犯的地方还望郑姨别往心里去。”

    郑鹭娘摆手,“大姑娘客气了,大公子人挺好的。”

    谭振兴那些话郑鹭娘根本没往心里去,何况本就是她心术不正,怨不得别人说,郑鹭娘侧身让谭佩玉先走,谭佩玉扬手,“郑姨先吧。”

    郑鹭娘抬脚,问,“大姑娘是要找乞儿他们?乞儿带着如兰去街上买糖葫芦了。”

    “我陪郑姨说说话可好?”

    郑鹭娘停下脚步,语气轻快道,“好啊。”

    同行的都是男子,郑鹭娘真不好和他们走太近,除去吃饭彼此少有交流,唐恒不用避讳,但她不敢搭理他,唐恒惯会撒娇,慈母多败儿,她怕自己心软害了唐恒,如今谭佩玉能陪自己说说话,再高兴不过了。

    郑鹭娘在黔州时靠浆洗过活,她动作极为熟练利落,谭佩玉去问谭盛礼有没有要换洗的衣裳一并洗了,结果谭盛礼说已经洗了,她没事可做,就拿了针线活坐在井边坐。

    井边还有其他洗衣服的妇人,时不时投来几瞥,然后低头与人窃窃私语,“只见过儿媳干活婆婆休息的,还没见过儿媳偷懒指使婆婆干活的。”

    几人自以为声音压得低,殊不知谭佩玉和郑鹭娘还是听到了,郑鹭娘尴尬地解释,“诸位误会了,这不是我儿媳。”

    “是女儿那就更不孝了。”

    郑鹭娘:“......”

    “也不是女儿。”

    “那是什么?”

    “远亲家的晚辈。”郑鹭娘回了句,刚刚谭佩玉要帮她洗衣服是她自己不同意的,从京城到这里,每次她要帮谭盛礼他们洗衣服,谭盛礼都拒绝得彻底,两人平辈又没任何关系,走太近了会招来误会,她明白谭盛礼的顾忌,哪能让谭佩玉帮她,郑鹭娘和谭佩玉说,“途中谭老爷的衣服都是他自己洗的。”

    谭盛礼看着弱不禁风,其实不怕苦,什么粗活都能做,他帮摔跤的老者挑过粪桶,帮孩童挑过水,进山砍过柴,还为寡妇出头和地痞打过架,谭老爷是真君子,她怎么能毁了他的名节。

    听出她的意思,谭佩玉轻轻嗯了声。

    收到谭振兴的信后,她写信问过谭振业郑鹭娘的事,父亲真要再娶她没意见,何况父亲年纪大了,身边有个知冷心热的人是好事,她们虽孝顺,终究比不得枕边人体贴入微,谭振业的意思也是如此,只要父亲喜欢就行。

    她以为两人朝夕相处多少会生出些感情。

    大抵是生母死后经历过父亲再娶,谭佩玉对后娘完全不排斥,她们姐弟都大了,只要人对父亲好就行,没想到两人反而生分了。

    谭佩玉只知道郑鹭娘似乎心仪谭盛礼,有意无意献殷勤,不知后来的事,听郑鹭娘撇清两人关系,以为妾有情郎无意,寻思着要不要帮郑鹭娘问问。

    遐思间,外边忽地响起阵阵脚步声,声音沉重杂乱,其他几个妇人惊慌,忙擦着手站起,“出什么事了啊?”自从新县令来后镇上就不怎么太平,时不时衙役上街巡逻盘查户籍路引,没带户籍的得去衙门登记交罚款,此地虽是平州和黔州交界,鱼龙混杂,但没像如今这么乱过。

    没错,自从衙门差户籍后小镇就乱了,因为衙门看钱办事,只要你有钱,管你是哪儿的人都能来。

    她们在客栈住了半个多月,已经遇到两次了,知道谭佩玉她们刚来,问道,“你们带户籍路引了没?”

    两人点头,妇人松了口气,“那就没事。”小声谭佩玉她们说了衙门的事,特意指了指客栈楼上,“几天前吧,这间客栈被抓走好几个人,说是走南闯北的商人,但没路引,现在还在衙门关着呢。”

    有妇人不赞同这个说法,“说是关着,谁知放出来没有啊。”

    县令爱钱,到他那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儿,就说巡街的衙役,哪一个以前不是街头地痞无赖啊,正月里吧,这位县令不知发什么疯,将管辖内的地痞无赖通通聚在一起,打着肃清风气的名号将他们收编进衙门做了衙役,换了身衣服,干的还是以前那等子事,不过有衙门撑腰,他们愈发嚣张了。

    嘲讽的语气听得谭佩玉蹙眉,不由得细问了几句,得亏平安街有认识的衙役,专程跑了趟衙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害怕如兰出事,她要出去看看,刚走两步就听前边传来掌柜的声音,“谭老爷在呢,在楼上...”

    谭佩玉心下大骇,焦急地跑出去,只看一群穿着白衫的人在楼梯口整理仪容,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说着什么,有人认出她,惊喜出声,“大姑娘,想不到你真的在。”他们是绵州书院的学生,还有住在平安街的读书人,无意从老人嘴里听说谭佩玉来见谭盛礼的事儿便结队赶来,想请谭盛礼看看诗词文章,再考考功课啥的。

    有机会高中的就继续读书,没机会的再做打算,受谭盛礼影响,他们认为读了书不是非得做官,教书,游历,做个纯粹的文人墨客也很好,尤其是家境富裕的学生,选择的路更多。

    谭佩玉松了口气,想到自己手里还拿着针线篮子,边收针线边说,“我领诸位上去吧。”

    尽管她嫁给了徐冬山,不知为何,他们喜欢唤自己大姑娘,谭佩玉已经习惯了。

    有些学生谭盛礼还有印象,基于他们人多,谭盛礼问掌柜哪儿有空置的地,挤在客栈容易影响其他人,掌柜忙不迭摇头,“不影响不影响,谭老爷要是嫌麻烦去后院如何?”

    谭老爷能住他的客栈是他百年修来的福气,哪儿能将人往外撵,不仅亲自泡茶招待他们,还让人去周围私塾传话,有疑惑的读书人赶紧来客栈,趁着谭老爷在好解题解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读书人没引来多少,在谭盛礼安安静静看文章时,县令带着衙役来了,说是盘查户籍路引,以防有朝廷通缉犯。

    掌柜骂他祖宗十八代的心都有了,没看到来的都是读书人啊,读书人雅正,怎么可能是通缉犯,心下怨念深重,面上却不得不赔着笑脸,“方县令,咱地小,朝廷通缉犯哪儿会躲这里来啊。”说着,从怀里拿出个钱袋递上,“方县令为民办事辛苦了...”

    剩下的好话没说完,就看以往笑眯眯收钱走人的方县令虎着眼质问,“你这是做什么,还想收买本官不成?”

    有人收到消息,此地聚集了很多外地人,他们穿着华丽,气质不俗,明显家境富裕,不讹诈些银钱怎么往上报政绩,他正色地指挥衙役,“进去搜。”

    掌柜还没来得及搬出谭老爷他们分成几拨散开,掌柜身形微颤,但听有衙役呐喊,“后院,都在后院呢。”

    乍眼见后院坐着这么多人,衙役笑得没了眼,叉着腰,亮出腰间衙役的木牌,呲牙道,“哪儿来的人,有路引吗?”

    在座的人匆匆忙从绵州赶来,哪儿有功夫去衙门办路引,况且这儿离绵州也就半天的路程,哪儿用得着路引,学生们懵了,而衙役看他们没人点头,愈发得意,“我们家大人有令,没有路引的通通抓去衙门审讯,以防有朝廷通缉犯混入其中。”

    脸部因笑容变得扭曲狰狞起来,学生们面面相觑,朝廷通缉犯?目前四方太平,能让朝廷各州通缉的犯人屈指可数,而且就他们所知,那几个穷凶极恶的人早已被处死,哪儿来的通缉犯?

    学生们性子纯良,哪儿能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会群为祸乡里的地痞混混呢,这儿的百姓告官无门,只能敬而远之,以致于这群人飞扬跋扈日嚣尘上,根本不把外来人放在眼里,见这么多陌生面孔,一个人十两银子算下来都不少了。

    “都没路引吗?”衙役又大声问了句。

    学生们老实的摇头。

    衙役挑着眉,笑容猥琐至极,他们没去过大地方,忍不住这是一群读书人,在他们眼里,有钱的是商人,但商人地位低下,更不敢得罪他们,走野路子的只能乖乖给钱了事,偶尔来了个富商,有上头关系都没用。

    山高皇帝远,朝廷查也查不到这儿来。

    这是做官后方举人仅有的安慰了,他殿试落榜,放弃科举参加其他考试做了县令,这边知府是他老师的学生,对他颇为照顾,否则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敛财,想到自己虽不如谭家人风光,但也算一方皇帝,心中安慰不少,结果...

    猜他到后院他看到了什么?

    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的人如众星拱月的坐在正中央,面前一张桌,桌上一杯茶,以及堆积如山的文章。

    方举人以为自己眼睛花了,那样如谪仙般遥不可及的人怎么会到这种小地方来。

    他揉了揉太阳穴,后边掌柜气急败坏地跟来,见方举人看得愣住了,微微松了口气,宁欺白发翁莫欺少年穷,这些读书人将来大有前程,得罪他们保不齐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他小声提醒,“方县令,要不去外边说话吧。”

    他又往钱袋子里添了钱,方县令再嫌少他也没辙了。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

    方县令倒是想走,可已经晚了,谭盛礼循声望了过来,眼里闪过疑惑,“方县令?”

    感觉自己脑袋更疼了,方县令眉头拧成了川字,谭盛礼品性如何他再清楚不过,此事传到朝廷,他官职就到头了,偏几个衙役没有眼力见,抬脚踢坐着的学生,“我家大人在此,还不赶紧起身行礼?”

    他们声音粗噶,莫名给容貌添了几分恶气,学生们无不眉头紧锁。

    被踢的学生摔倒在地,捂着疼痛的胳膊打了个滚,其他学生纷纷站起,厉声道,“做个衙役就无法无天了是不是,你是哪个衙门的啊。”

    在他们绵州,读书人是衙门的宝,便是知府大人来绵州书院也不摆架子,区区小镇衙役就敢欺负他们,传出去那还了得,学生们蜂拥而上,揪住衙役衣领就要他赔罪,“先礼后兵,你们行事不懂规矩礼数,莫以为咱是读书人就白白受你欺负,你要是不赔罪这事没完!”

    道理是谭振业教他们的,世人眼里,读书人迂腐柔弱好欺负,遇事只能干着急,真被逼急了也只有动嘴皮子的事儿,要想打破世人偏见,就得让欺负他们的人看看,他们不止能文,还能武!而且真要遇到那蛮不讲理的人,没准自己挨了打去衙门讲理还讲不过,那多憋屈啊,打不过也得打,这样讲道理输了也值!

    他们对谭振业的话深信不疑,力气小怕什么,他们人多啊,而且够团结,其他衙役要帮忙硬是被堵在了外边。

    而且他们看得出来,这群读书人不怕事...死,殴打衙役是重罪,这群读书人竟知法犯法...够狠啊!

    双方闹起来,方县令脑袋疼得快炸开了,冷声呵斥,“放肆。”

    四周静了瞬,方县令看向被几个读书人拽着衣领不得不低头的衙役,“在场的乃绵州书院的学生,岂容你满嘴胡言动手打人,滚!”

    学生们一听,扯着嘴角讽刺地笑了声,“滚之前先赔罪!”

    他们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打了人就想滚,门都没有,赔罪,必须赔罪。

    衙役们知道今天碰到钉子了,但赔罪有辱尊严,咬紧牙关不松口,其他衙役帮腔,“大人,他们殴打衙役...”

    “闭嘴。”

    “大人,这群人来历不明,带回衙门好好盘查他们的身份,以防有诈啊!”

    方县令怒火中烧,扯下腰间玉佩就扔了过去,“本官的话不中用了是不是?”

    玉佩落在地上,碎成两半,衙役们不敢再言,被拽着衣领的衙役憋屈地说了句,“多有冒犯,还请诸位见谅。”

    学生们这才松开他,“别以为咱是学生就好欺负,朝廷惩治犯人尚且要公示其罪名,你能凌驾于朝廷之上?”

    被打的学生被同窗扶起,连连道谢。

    “咱们是同窗,出门在外自要多加照应。”读书人乃天下人表率,连他们都窝里横,天下人会看不起他们的,平时在书院互相看不顺眼是一回事,出门在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沆瀣一气,一直对外,谭振业教他们的。

    别说,谭振业教的很有道理!

    衣服上留了一个脚印,被打的学生低头拍了拍,见拍不干净,索性放弃,抬头看向衙役们口中的大人,看清楚人后,他脸色微变,“方...方表叔?”

    委实不敢相信八面玲珑爹娘称道的表叔为官会是这么副面孔,他脸色难堪起来。

    方举人额头的青筋抽了抽,僵着嘴角道,“贤侄,你怎么来了?”

    用不着说,奔着谭盛礼来的。

    衙役们再傻也大概清楚形势了,看来这些人大有来历不是他们能惹的,再次拱手弯腰,“小的们冒犯了,这就自行离去。”

    “你们在抓朝廷通缉犯?”谭盛礼突然出声。

    知道他是这群人的头儿,衙役们不知怎么回答,抓通缉犯是个借口,盘查户籍路引捞钱才是真实目的,他们齐齐转身看向兀自扶额不语的县令大人,含糊其辞地说了两句,有读书人不解,“这儿地处偏僻,但位于两州交界,路过的商人多,通缉犯哪儿敢躲到这儿来?”

    何况朝廷根本没有公布告示说有什么通缉犯。

    里边有猫腻。

    方县令自知难糊弄过去,尤其是谭盛礼,那是在天子脚下待过的人,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猜到他打什么主意,他揉了揉眉头,拱手邀请谭盛礼去僻静的地方说话,谭盛礼站着没动,“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方..县令若是不嫌弃,等谭某看完这些文章如何?”

    谭盛礼虽辞去祭酒职务,但皇上没答应,知晓他来黔州祭拜故人,还交给他新的差事,谭盛礼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故而在外人眼里,他是白身。

    方县令笑容勉强,“怎么会嫌弃。”

    看县令大人在这位头儿面前都矮了三分,衙役们不敢造次,快速退了出去,方县令有求于人,再没耐心也得等,见闲杂人等走了,谭盛礼问被打的学生感觉严重不,看衙役出脚的力道不轻,别伤着了。

    “无事,谭老爷继续吧。”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不出门真不知道人还有两副面孔,真真是开了眼界了。

    方县令脸色白了瞬,他站在廊柱旁,谭盛礼埋在桌前看文章,他还像记忆里那般温和,谈吐儒雅,而自己呢,方县令低头看自己,小肚便便,身材臃肿,容貌趋于油腻。

    看完文章,谭盛礼一篇一篇的讲解,不想让旁人知道文章的可以单独聊,不避讳的他就当面讲,当谭盛礼说起此事,方县令脸色又变了变,掌柜以为他累着了,搬了张椅子来,“方县令,坐吧。”

    方县令沉默,椅子摆在身侧,他站着没坐。

    就这么等啊等,等到暮色四合,等到夜幕降临,等到夜深人静,晨光熹微...直至日上东山。

    谭盛礼花几个时辰才把文章讲完,他不讲遣词凿句,只讲立意,立意好的鼓励他们继续钻研升华,有瑕疵的提出修改方向,见他疲惫,读书人识趣地不敢再叨扰,自行离去,离去前忍不住问谭盛礼是否还回绵州,到时早早准备着,不用像这次唐突。

    “要回的。”谭盛礼又让他们帮忙捎口信给巷子里的人,佩玉随她去黔州后去京城,过几个月才能回绵州,让邻里莫担心。

    学生们齐声回答,“记住了。”

    谭盛礼送他们出门,掌柜备了馍馍,想到自己霸占人家一宿的后院,哪好意思白拿人家的馍馍,花钱将其买下,又添了点小费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他们年岁不大,但做事有章程,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与他刚到绵州时截然不同,谭盛礼欣慰至极,文章如人,看他们的文章谭盛礼就看得出他们较之前有很大的进步,做人亦是如此。

    回到后院,方县令还杵在那,像石雕泥塑纹丝不动,谭盛礼轻轻唤他,吓得他跳了起来,“谭...谭老爷。”

    任何读书人在谭盛礼面前都是自惭形秽的,方县令也不例外,他不求谭盛礼为他保密,只求谭盛礼给他留点面子,他自己辞官,他跪在谭盛礼面前,情真意切,像借谭振学的文章为自己扬名被拆穿后那样,谭盛礼问,“谭某还能再信你吗?”

    方县令磕头,“求谭老爷给在下几分体面,在下感激不尽。”

    想他几岁入学,寒窗苦读几十载才得进士,回绵州亲戚好友无不顶礼膜拜点头哈腰,想不到竟会落到这步田地,他满脸哀戚,“方某上有老下有小,名声蒙上污点会影响孩子们参加科举的,谭老爷大仁大义,还望给方某一个机会啊。”

    说着,他已声音哽咽泣不成声,“十年寒窗苦,一朝入仕欢,方某是得陇望蜀乐极生悲啊...”

    谭盛礼重重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方县令额头贴着地,掌柜过来时惶恐不已,“方..方县令,你这是作甚?”

    方县令抬头,满脸是泪,却看眼前哪儿还有谭盛礼人影,不由得怒从中来,愈发悲伤,方家族人众多,得知他考中进士,纷纷上门借钱,家里入不敷出,他不想些法子怎么行啊。

    走出客栈,他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衙役从角落里钻出来,抬手搀扶他,砸吧着嘴说,“大人,那位谭老爷是个大人物。”

    昨日来时他没打听清楚,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大人,眼下咱们怎么办啊。”

    低头望着搭在胳膊上的那只手,方县令嫌恶的拂开,他是正经科举出身,最看不起街头混混,想到自己竟与这么个玩意为伍,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心生埋怨,“你还有脸说?要你们做事谨慎点,这次冲撞到贵人了吧。”不说谭盛礼在京城的威望,单说在绵州,衙门都得看他面子。

    而他不过区区县令,方县令拍了拍衙役抓过的地方,眼底闪过丝阴狠,“我辞官归隐,你们另谋出路吧。”

    衙役慌了,他以前名声恶臭,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好不容易做了衙役名声好点,哪舍得继续回去当地痞,他问,“是不是谭老爷准备把我们的事上报朝廷?要我说啊大人,你还是心肠软了点,左右在咱们地界,那人是死是活还不是咱说了算?”

    无毒不丈夫,对付那种读书人,还是得用拳头说话。

    方县令没吭声,幽幽盯着衙役看,看得衙役心里发毛,听他肃然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门下学生一人一滴口水就能把他们淹死。

    “不就是帝师后人吗?挡我路者,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我不敢。”方县令直言不讳。

    “此事不用大人出面,我们兄弟就能搞定,你放心,就算事情败露也绝不会供出大人你的,只是大人,我家还有两个弟弟,你看...”

    方县令回眸看了眼客栈,没有作声,走出去很远才哑声说,“你若出了事,你弟弟就顶你的职位。”

    富贵险中求,他已经不是那个胆小怕事的方举人了,谭盛礼再有威望,死后不过一培黄土罢了,自己还怕他不成?他提醒衙役,“做得干净点,被人看出破绽别怪我没提醒你。”

    衙役咧嘴笑了,“大人请放心。”

    他们虽没杀过人,但还没见过杀猪?

    杀了剁成块煮熟喂狗,谁分得出是人是猪啊。

    谭盛礼不知危险降临,方县令离开后,他上街打听方县令为官如何,刚开始人们支支吾吾不肯说,有人开口后人们抱怨就多了起来,谭盛礼心里有个盘算,见礼后就回了客栈,他走后还有人忐忑地问同伴,“怎么今天这么多人打听方县令,会不会出事啊?”

    看他们模样非富即贵,能为咱们做主就再好不过了。

    谭盛礼不知衙役对他起了杀心,回客栈后,他给两州知府各写了一封信,又给京里叶老先生写了一封,方举人是他学生,为官不为民做主,竟伙同地痞混混欺压百姓,为师失职也,谭盛礼没有指责叶老先生的意思,但学生做错事,做老师的难辞其咎,只望叶老先生日后收学生谨慎些吧。

    将信送出去,这才回客栈休息,刚躺下,迷迷糊糊的听人呐喊说走水了...

    谭盛礼被惊醒,外间传来乞儿的声音,“谭老爷,火已经扑灭了,你接着睡吧。”

    楼下柴房走水,得亏掌柜盯得紧发现及时,否则就酿成大祸了,自谭盛礼进门掌柜就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生怕哪儿招待不周怠慢了贵人,刚刚有个人鬼鬼祟祟往柴房去他便多了个心眼,谁知去后院查看,那人正往柴上泼油点火,掌柜失声大叫,逢乞儿他们回来,掌柜要他们赶紧去楼上喊谭盛礼。

    得知谭盛礼在楼上睡觉,唐恒不由分说地去井边打水救火,风驰电掣舍我其谁的架势吓得掌柜以为谭盛礼睡在火里的呢。

    不管怎么说,火扑灭了,除了损失点柴和油,客栈没有更大的损失。

    以为谭盛礼他们会清早离开,谁知半夜突起兴致要走,小镇没有宵禁,马车能出城,掌柜在柜台边拨弄着算盘,见他们下楼,愁眉不展地迎上前,“谭老爷要走了?”

    掌柜踟蹰,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有人会在他客栈纵火,直至傍晚送菜的农户来,两人聊起此事,农夫问他是否得罪了什么人,纵火不是小事,惹出人命是要坐牢的,普通人谁敢啊。电石火光间,掌柜想到了昨天跪地不起的方县令,顿时脊背发凉,他低着头,小心翼翼问谭盛礼,“此去黔州可有人前来接应?”

    “此去祭拜故人的。”

    就是没人接应了,掌柜有些着急,看向谭盛礼怀里歪着头酣睡的孩子,温吞道,“谭老爷没来过黔州吧,以前黔州土匪窝子不少。”

    唐恒听不懂掌柜的话,他不喜欢黔州,但毕竟是他故土,不爱听人抹黑,呛声道,“官府不是都将其安顿好了吗?”

    没犯过大错的重新做人,有罪的坐牢抵罪,罪孽深重又拒不从良的直接排官差剿匪,怎么就还有土匪了?

    他语气冲,掌柜不好再多说,让谭盛礼稍等,去后院拿了个包子出来,讪讪道,“这是内子做的,黔州特产,谭老爷尝尝吧。”

    唐恒嗤鼻,他,土生土长的黔州人,从来没听说包子是黔州特产,哪怕掌柜送包茶也比这强吧,不过看谭盛礼脸色似乎很喜欢,临走时还多给了几文钱,“多谢掌柜了。”

    唐恒毫不留情地告诉他,“表舅,你被骗了。”

    谭盛礼没吭声,夜里寂静,车轮辗过青石砖的声响格外响亮,马车行驶得很快,快得车里的唐恒坐不稳,很想冲外边抱怨,但看谭盛礼神色冷峻,硬是憋着不敢吭声,“表舅?”

    “嗯。”

    唐恒没话了。

    片刻功夫,马车突然停了,唐恒撩起车帘看向车外,借着车里的光,看清了车外情形,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车轮极其蹩脚的辗过两侧草地,唐恒:“怎么不走官道?”

    耳旁传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旁边有簇竹林,唐恒不解其意,但听谭盛礼轻描淡写道,“砍柴如何?”

    唐恒:“......”谭盛礼觉得他白天偷懒了?他怎么可能偷懒,他要是偷懒乞儿就会跟着学,柴少卖的钱少,谭盛礼花出去的就多,分到他手里的就少,他怎么可能偷懒!!

    谭盛礼太瞧不起人了点。

    “怕死吗?”谭盛礼又问了句。

    唐恒不说话,默默抄起刀就任劳任怨的走向竹林,只是这时节没什么干竹子,好在谭盛礼要求低得很,只要新鲜的竹子,两头还必须是尖的。

    谭佩玉抱着如兰站在边上,郑鹭娘则提着灯笼照明,谭盛礼和朱政袁安在小路上不知嘀嘀咕咕些什么,唐恒隐隐觉得气氛不对,抵了抵卖力砍竹子的乞儿,“表舅是不是被烟熏坏脑子了?”

    乞儿:“......”

    谭老爷是怕客栈走水乃有人故意为之吧,方举人为人虚伪,保不齐杀人灭口,见唐恒几下就砍断了竹子,手法熟练,他没有多言,无知者无畏,他问唐恒,“恒儿怕死吗?”

    唐恒:“......”

    看了眼不远处的谭盛礼,唐恒挺起胸膛,“不怕。”肯定是表舅考察自己是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他怎么可能怕死,永远不会怕死的。

    乞儿笑了,手下愈发用力,“我也不怕。”

    想到掌柜给谭盛礼的包子,乞儿塞给唐恒,“谭老爷让我拿给你吃的。”

    唐恒坚决摇头,“我不吃,给如兰吃吧!”他要好好表现,争取多分点家产,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包子就功亏一篑,他又说了一遍,“包子给如兰吃。”

    “恒哥...”乞儿必须说句实话,“其实你和振兴哥很像。”

    唐恒:“骂人也不带这么骂的。”

    乞儿:“......”

    他们动作很快,一盏茶不到就砍了很多竹子,且削得尖尖的,乞儿给朱政他们抱去,两人跳下挖好的坑,将竹子插.进去,然后在上边铺上稻草,往前还铺了几步,看着像哪个农户除草后扔在路边没来记得收走的,农户们除草,草都背回家晒干当柴烧,有那嫌湿草重的,随手扔在路边晒着,晒干了再背回家。

    因此有主人的田地旁放着草基本没人会拿,这是农户们默认了的。

    一切准备妥当,朱政问,“咱们是找地方藏起来还是继续赶路?”

    “等着吧。”他已经给两州知府去了信,只要拖住他们,几个时辰内就会有答复了,以防两州知府互相推诿勾结,他特意让谭佩珠写了封信给平安书铺的掌柜,那个掌柜收到信会想法子的......守在这是以防追来的人不是衙役是普通人,掉进陷阱就遭殃了。

    让朱政和袁安将马车藏进草丛,他们躲在暗处等着。

    唐恒琢磨出点意思,“有人追咱们?”他怎么不知道?

    谭盛礼摇头,“不是追,是杀吧。”

    唐恒惊住了,杀他们,谁这么有眼不识泰山啊,谭盛礼可是国子监祭酒...等等,他瞪大眼睛,“客栈放火的人?”

    “嗯。”

    “他娘的,在黔州地界敢动老子的人,别说他是衙役,天王老子老子都不怕!”他抄起刀,挡在谭盛礼身前,“表舅莫怕,甭管来的谁,老子见一个砍一个,要他们知道老子杀人跟砍柴一样容易。”

    谭盛礼:“......”

    “待会真动手,你保护好你四姨,表舅不怕。”

    是了,唐恒想到郑鹭娘也在,赶紧挪去郑鹭娘跟前,语气明显不同了,“四姨,你别怕,我这段时间天天练砍柴呢。”

    郑鹭娘:“......”

    等了很久,在唐恒忍不住快睡不过去时,那群人总算来了,离得远,他看不清他们长相,但听声音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都是些什么读书人哪,白天那群学生凶残就算了,门生无数人人敬佩的谭老爷不过是个老奸巨猾的伪君子...”

    唐恒莫名表示赞同,要不怎么能将他忽悠得团团转呢,谭盛礼的书不是白读的。

    “你们说早去官道设埋伏我就不答应,你看看,真要在官道等,咱等到明年都等不到人。”想不到谭盛礼如此敏锐,察觉到危险后半夜走小路离开,看两侧车轮印儿,他们大步走,“走快点,追到黔州也要把人追到。”

    其实这已经是黔州地界了,几个地痞真以为披身衙役服就是衙役了?

    骨子里的残暴是改不了的。

    就在唐恒暗自嘀咕时,小路上传出一声尖叫,“啊啊啊...”

    前边的人栽进坑,落到削尖的竹子上,因为时间紧迫,朱政他们来不及挖深坑,像谭振兴他们对付土匪那样让其掉进去就爬不起来,故而只能在坑底做文章,他们脚贴着脚,前边的人朝前栽,后边的人下意识伸手拉,结果通通栽进坑里。

    最慢的四个衙役没掉坑,接连后腿。

    “他娘的,谁把陷阱挖在路上啊。”衙役骂道。

    黑暗里,唐恒轻轻扯了下谭盛礼衣袖,问要不要冲出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谭盛礼让再等等。

    竹子尖且密,谁没插进肉里,但疼得不轻,磨破皮是免不了的,最底下的两个人还受了伤,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他们察觉到情形不对,正想说点什么,后边突然亮起大火,早已离去的学生们打着火把,齐齐扑了过来,“身为衙役竟敢谋害朝廷命官,真是罪大恶极,看我们不刮了你的皮!”

    衙役们:“......”天杀的,不是说读书人迂腐吗,怎么这群人这么聪明。

    不怕文人学问高,就怕他们武力高。

    几个衙役到处逃窜,担心学生们追不上,唐恒亮起灯笼就冲了出去,“啊啊啊,敢谋害我表舅的命,看我不砍死你们。”

    刀,唐恒手里拿着刀,冲上前,直接朝衙役挥了过去,还没接触到皮肤,衙役身体一软,直直倒了下去,活生生给吓晕了,唐恒踹他两脚,“不中用的,还衙役呢,丢官府的脸。”

    唐恒不知衙役的真实身份,嫌弃得不行。

    其他学生们骁勇,很快就把剩下的人抓住了,其中有两人受了伤,不过没有大碍,在镇上作威作福久了,遇到危险拔刀都给我忘了,衙役们身上的刀是方县令送的,要他们装作土匪谋财害命的假象,谁知危急时刻,他们只顾着逃命,根本没想到那一岔。

    等想起来,已经没用了。

    看到唐恒,学生们很高兴,“谭老爷呢?”

    走出客栈,他们确实要走了,但想起衙役的话,怎么想怎么觉得有问题,因此派几个人回镇上问问情况,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地方父母官伙同地痞讹诈百姓钱财,鱼肉乡里,比土匪更甚,随后又听说客栈走水,他们觉得那火是冲着谭盛礼去的,都没离开,而是在官道上等着。

    那些人无恶不作,一次不成必然还会再找机会。

    本以为要等到明天,谁知有人说后边有光,往小道上去了,起初他们没多想,直到又有光亮起,方向还是小道,他们就多留了个心眼,左右都是野外睡觉,睡哪儿不是睡啊,就想过来看个究竟,真还是让他们碰上了。

    比起唐恒,他们愤怒更甚,谭盛礼这样好的人竟差点遭此毒手,简直不把他们读书人放在眼里,顾不得斯文,抬脚就往身上踹。

    唐恒直接把刀递过去,“砍吧,省事。”

    衙役:“......”

    谭盛礼动作慢点,出来时已经尘埃落定了,他问学生们怎么去而复返,对付这样的人,他虽无胜算,但不会心慈手软,尤其对方还是冲着他的命来的。

    “学生们问镇上的百姓,得知方县令为官不仁,担心谭老爷出事特意等在官道上...”

    谭盛礼拱手,“多谢。”

    “哪儿的话,谭老爷为人高雅,若是出事乃学生们损失,也是百姓的损失,哪能坐视不理啊。”他们没说的是,谭盛礼还是谭振业的父亲,谭振业如果知道他们见死不救,有的办法收拾他们,他们是真被谭振业的手段吓怕了。

    几人被稻草搓的绳子捆着,学生们问谭盛礼有何打算,谭盛礼说,“交给方县令自行处置吧。”

    学生们不赞同,上梁不正下梁歪,方县令可不是省油的灯,听说这种人竟能拜入京城名师门下,当真是师门不幸啊。

    “没事,抓着人了,他不敢不管的。”

    “那我们去吧,谭老爷忙你的事儿,无须理会这事了,学生们虽不才,但也不会任由这等人继续祸害乡里!”方县令要是不给个说法,他们有的是办法让方县令吃不着睡不着,说起来,还都是和谭振业学的呢,“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经过这件事,学生们大抵能明白谭老爷为什么坚持举家去京城了。”

    自从决定考科举,谭盛礼通过县试后就带着子女们搬了家,他们去过巴西郡,那里人杰地灵,民风极好,还去拜祭过乞丐爹娘和寻子多年未果的陈山,世人重男轻女担心死后无子送终,但自身品行端正,多的是为你送终的人,或许会迟到但不会忘记。

    “谭老爷,把这件事交给我们来做吧。”

    看他们脸上跃跃欲试,谭盛礼点头,“好。”

    他们也不耽误,就在路边找了根没用完的竹竿,把人捆在竹竿上抬着就走了,衙役气急,“你们绑猪呢!”

    是不杀不可辱,这群读书人太欺负人了。

    “猪比你们老实多了。”

    衙役们:“......”

    看他们走远,火光消失不见,朱政感慨,“与人为善,处处都有朋友。”他们逃过一劫,看似是劫难,何尝是谭盛礼教得好的缘故,人在危险面前会感到恐惧是本能,但是刚才,他在这群学生们身上看不到半点恐惧,相反,他们显得很兴奋。

    “咱们走吧。”

    到黔州后,再没出现类似的事,相反,黔州知府得到消息,早早在门口候着,邀请谭盛礼去衙门讲学,衙门里坐满了学生,都是慕名而来的,谭盛礼没有推辞,讲了半日,第二天随唐恒去祭拜谭家姑娘,在坟前,谭盛礼看到了唐恒祖父,老态龙钟的杵着拐杖,脸上有讨好,有巴结。

    想让唐恒回唐家继承家产。

    谭盛礼以为唐恒会动摇,谁知唐恒想也不想的拒绝了,“早就分家了,唐家家产与我无关,要继承我也是继承谭家家产。”

    别想诳他回去,唐家其他人不待见他,他就算分家产能分到多少?谭家就不同了,表哥表弟虽不喜欢他,但从不甩脸色,尽管不承认自己有眼无珠看走了眼结交冉诚,但不可否认,每次他遇到事给冉诚写信,谭振业都尽心尽责的为自己出谋划策。

    比起随时都会反悔不认账的亲戚,他更愿意跟着说到做到的表舅。

    哪怕他抱怨谭盛礼逼着他读书砍柴,但谭盛礼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能将双手拿书的读书人教得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冲锋陷阵,人品不会差。

    回黔州后他们住在客栈,唐家派人来了好几次要请他们回去,唐恒都没搭理,而且看着一次撵一次人,唐家那位老夫人也是狗急跳墙了,竟把那陈年旧事翻了出来,要她儿子纳郑鹭娘为妾!

    还说郑鹭娘早就是唐家的人了。

    唐恒怒不可止,直接和唐家人打了起来,动手的是他堂哥,长得蟑头鼠脑,说话难听至极,“你不信问问你四姨,是她求着我爹...”

    “你他娘的闭嘴,别以为我表舅管得严我就不敢打你。”唐恒不傻,想到那年自己被关进监牢,没几天就被放出来,四姨来接他什么都不肯说,他也没多问,没几天四姨就说要去谭家认亲,说她打听过来,谭家这辈人出息,表舅表哥都要考科举,那时他想着有好日子过就行,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现在想想,好端端的官府怎么就不追究他了。

    “唐复,老子揍死你!”唐恒是真起了杀心,去马车抄刀就要砍人,谭盛礼下楼,冷声斥责他,“看过地痞混混觉得他们很体面是不是?”

    唐恒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唐复,“他...他骂我四姨。”心底不是不痛恨的,哇的声,瞬间哭了出来,捂着脸就往楼上跑。

    谭盛礼看了眼唐复,眼神冰冷,冷得唐复打哆嗦,他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也知道他多受人敬重,祖父和父亲都害怕得罪他,不敢来滋事,想着自己是晚辈,谭盛礼再计较也不会和他计较,唐复试着挺了挺脊背,奈何直不起来,几次无果,索性放弃。

    “将你祖父和父亲请来吧...若是不愿,去衙门说也行。”谭盛礼没有为难他。

    唐复捂住胸口,转身就跑,回家后,如实转达谭盛礼的话,后悔自己替他们出头,“我就说他得罪不起,唐恒多野的人都被他训得服服帖帖的,还有那些衙役,你们没听说他们的下场吗?”

    落到一群读书人手里,被揍得鼻青脸肿不说,还被抬着□□,百姓们远远围观不敢做什么,乞丐们对其深恶痛绝,扔石子颇粪水,要不是害怕坐牢,恐怕会扑过去将其撕来吃了,谭老爷乐善好施,帮助过很多乞丐,岭南那些人能有今天就是谭老爷的功劳。

    这些人想害谭老爷,不是断他们的活路吗?

    别看他们穷,也分得清好坏,谭老爷出事都不站出来,以后没人会怜悯同情他们。

    这些人算是把读书人和乞丐得罪了彻底,方县令收到消息,早早拿出写好的辞官折子试图糊弄过去,结果学生们根本不接受,把两州知府都惊动了,方县令自以为是的依仗没了,很快被下了狱,等待他的不知是什么呢。

    想到谭盛礼的威望,唐家人瑟瑟发抖。

    唐老夫人不以为意,“富贵险中求...”

    “祖母,说这句话的人都在牢里躺着呢。”

    唐老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更新完结章,其实郑鹭娘是女主,只是男主的性格注定不会喜欢任何人!所以作者君设定的时候他娶妻就是想给她一个身份,有个好的生活,这就是男主的cp。

    晚上完结了,提前说拜拜。这周星期天开《反派死于话多》小反派世家的小公子穿到大反派身上的故事!

    你们猜猜皇上交给男主的事儿是什么?感谢在2020-05-05 20:59:55~2020-05-06 05:0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drea 10瓶;wangting582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