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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077

    绵州各书铺收录谭盛礼的文章诗文乃科举考试的考卷, 却无其他, 照李逵的说法, 若能求得谭盛礼佳作, 不得视若珍宝啊?

    他心思动了动,和谭盛礼商量,“父亲,李秀才的话不无道理,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你的文章若能引得更多人共鸣,修身养性知羞耻荣辱, 不失为一件好事啊...”绵州学风不好,谭盛礼虽不言语, 却多有哀叹, 如果能凭文章纠正绵州的歪风邪气, 比教书育人更担得起老师的美名。

    谭盛礼杯里的茶见了底, 谭振兴弯腰替其斟满, 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神色,看他不曾露出反感厌恶, 心知他在思索, 静静地候在旁边。

    良久, 听得谭盛礼长叹了声,“你找冬山来说说罢。”

    “好呐。”谭振兴狂喜,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懒得走路,索性站在院门口冲巷子里喊,“徐冬山,徐冬山,父亲找你有事。”

    喊了几声,巷子里的打铁声没了,徐冬山穿着身长衫过来,见他低眉敛目,步伐略微沉重,不见平日的威风,谭振兴小步跑过去,嘿嘿笑着,“难道你也遇到烦心事了?”那今天还真是个特别的日子呢,谭振兴抵了抵他硬邦邦的胳膊,安慰,“别愁眉不展的了,有什么事说出来,我帮你想想办法。”

    谭家人的聪明是普通人比不上的,徐冬山遇到自己,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无事。”徐冬山抿唇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谭振兴不信,但也不好多问,催他,“快些吧,父亲等着呢。”

    谭家院子堆着几根木头,等晒干给谭佩玉打家具用的,徐冬山进门后,微微敛眸,眸里闪着复杂的光,他目不斜视地进了堂屋,听完谭盛礼所说,直言,“老夫子开书铺的目的就是希望更多人读得起书,天下读书人多清贫,书卖得贵会让很多老百姓敬而生畏且远之,谭叔的观念与老夫子不谋而合,晚辈定全力支持。”

    书铺是徐冬山的,谭盛礼自要和他商量,听徐冬山提起那位老夫子,不禁有些惋惜,大隐隐于市,能教出徐冬山这般品行的夫子,肯定有真知灼见,可惜自己却无缘见到。

    “谭叔。”聊完正事,徐冬山突然拱手,“晚辈有些事想与你说。”

    他语气生硬,神色复杂难辨,谭振兴不由得感兴趣起来,正欲洗耳恭听,哪晓得谭盛礼寡淡地甩了个眼神给他,谭振兴只得不情不愿地站起身,磕磕巴巴道,“我...我去书房誊抄平日的诗。”

    他的文章不算好,诗是精彩绝伦的,外边那些人狗眼看人低,他就让他们领教领教谭家人的风采,不是他吹牛,谭振业出门都能碾压众人,竟有脸质疑谭振学的水准,谭振学的诗他读过,中规中矩却也比很多人强,难不成说谭振学诗不好的人比谭振学厉害?真厉害不至于连个举人都考不上。

    追根究底,都是群趋炎附势捧高踩低的。

    谭振兴乐呵地出了门,徐冬山听他脚步远去,拱手道,“有的事晚辈不曾与谭叔说...”谭家不喜生意人之事他并不清楚,那年买铺子多是无奈,平安街冷清,生意不好做,店家都像把铺子转手给卖了,可能他买了书铺的缘故,纷纷找上门来,有些是老熟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徐冬山拒绝不了只能出手买下,家里银钱不够,好些是问人借的,几年后才把债给还上了,他和谭盛礼说起过往的事儿,交底道,“家父在城里小有名气,攒的钱都被我花在买铺子上了,给大姑娘的聘礼,是我近几年攒的。”

    下聘时他有想过放几张房契在里边,可因铺子不值钱就打消了那个念头,直到见谭振业露出反感之意,他隐隐觉得自己错了,该把这些事说清楚的,他道,“我无意欺瞒谭叔。”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谭盛礼略有困惑。

    徐冬山语噎,因谭振业的态度,他有些心神不宁,细细想想,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哪怕谭盛礼反悔了,他也想试试,不想错过那样美好的人。

    谭盛礼道,“我既同意你和佩玉的亲事,自然不会反悔,你能低价买到铺子是你的机缘,无须解释。”

    徐冬山拱手,“是。”

    这厢谭家人着手准备把文章和诗册放到书铺卖,那厢李逵回了云尖书铺,他受云尖书铺掌柜所托拜访谭盛礼的事不是秘密,这会儿有很多人候着,看到他齐齐迎上来询问,“谭老爷可同意了?”一篇好文,一首好诗,能让人心旷神怡,引人遐思,且道理深刻,这方面来看,谭盛礼比城里的举人老爷强得多。

    尽管嘴上不想承认,但众人不至于眼瞎心盲,谭盛礼的文章和诗远比举人老爷的大气,意境也是举人老爷所不及。

    这会儿看到李逵,恨不得他是抱着谭盛礼的文章回来的。

    面对众人如饥似渴的目光,李逵咳了咳,朝掌柜摇头,众人不由得失望,掌柜拉着李逵到旁边小声问,“你与谭老爷说清楚了没?”近日诸多人来书铺打听谭盛礼的文章或诗册,问的人多了,他觉得必须想方设法拉拢谭家,得知李逵和谭盛礼有些交情,这才重金请他出面。

    却不想,熟人的面子谭盛礼都不给,当真心如磐石哟。

    “说了。”李逵道,“我照你的吩咐,说愿意二八分成,谭老爷仍是不愿,我也没法子了。”

    要知道,城里众位举人老爷不过四六分成,书铺分四,他们分六,谭盛礼能得八成算很好了,谭盛礼想也没想就回绝了,想到这,李逵和掌柜交底,“要我看啊,谭老爷并不是看重银钱的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谭盛礼性情坦荡,对他来说挣这钱来路不正,相较而言,谭家几位公子砍柴挑水抄书,挣的钱更干净点。

    回来的路上,李逵细细琢磨谭盛礼这个人,能在考场提醒其他考生别睡觉,能帮陌生人不辞辛劳的去客栈收拾包袱不昧下任何东西,品性正直,不染俗物,这样的人,怎么会和生意人狼狈为奸?他日真有文章问世,亦不会高价卖于读书人的。当然,这些话他没和掌柜说,谭盛礼毕竟于他有恩,他再泯灭良知,也做不出忘恩负义的事情来。何况,还是对那样的高雅之人。

    他和掌柜道,“我看谭老爷无心扬名,算了吧。”

    掌柜面色不愉,耐着性子道,“知道了。”说着,从兜里掏出个钱袋,“承诺你的不会少,你数数。”

    低头望着绸缎缝制的钱袋子,李逵竟没了往日的欣喜,白着脸接过,“无事我就回客栈了啊。”

    “去吧去吧。”

    云尖书铺没有求到谭盛礼的文章之事在城里传开,谭盛礼再次遭来众多读书人唾骂,骂他自命清高骄纵狂妄,仗着是今年案首就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同为读书人,交流切磋是稀松平常的事,谭盛礼不过有几分才学,未免太不可一世了点。

    任他们说什么,谭家仍没有人露面回应。

    倒是有举人看不下去,出面为谭家澄清,谭老爷真如传言说的那般,就不会认真帮忙指导文章,众人扪心自问,有没有在街上递过文章给谭家公子捎回家让谭老爷看,有没有把困惑不解的内容抄在纸上请谭老爷解惑,如果有,谭老爷可是置之不理?亦或者敷衍了事?

    亏他们是读书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比谁都强,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站出来为谭家说话的是秦向阳,不日他就要回家,委实见不惯某些读书人嗤鼻不屑的嘴脸,有名的佳作没有,背后说人坏话倒是才思敏捷妙语连珠,读书人的脸都背其丢尽了。

    秦向阳站出来后,又有几个举人站出来为谭盛礼说话,谭盛礼岂是有几分才学?明明是才高八斗,深不可测。承认别人的优秀没什么好难的,纵观城里读书人,多少人偷偷请谭盛礼解过惑啊,甚至有的人害怕得罪绵州书院那几位举人老爷,把自己的名字都改了,立身于世,不敢以真名示人,哪有脸数落别人?

    如此,背后嘀咕谭家坏话的人们总算安静下来,安静过后,又心痒难耐地忍不住继续把文章递给谭家几位公子,以防被人撞破,改名字不说,还不敢亲自露面,托人送到谭振学他们手里,而同时收到十几篇字迹不同文章的谭振学他们从不多问,认真收好文章,回家转交给谭盛礼。

    他们仍然日日外出挑水,早上花半个时辰挑水卖,然后回家抄自己引以为傲的文章和诗,下午和晚上读书写功课,时间紧凑,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要不是谭生隐中举回家在即,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是举人了。

    望着收拾行李的谭生隐,谭振兴常常生出种错觉来,他们还没参加乡试...他也不是倒数第一!

    谭生隐和秦向阳等人约着回郡城,再从郡城到府城,到县城,拜访当地衙门老爷后再回家,他人不在,文章和诗册就由谭振业帮忙抄。

    离开这日,天气晴朗,和风融融,谭生隐跪下向谭盛礼辞别,谭盛礼及时扶起他,“我与你说过,叔侄一场,无须见外,你回家多陪陪父母,若有人请教你学问,态度谦逊些,你虽年纪小,毕竟是举人,言行举止会成为他人学习的典范,端正己身,方能指导别人。”

    谭生隐拱手,认真应下,“是。”

    旁边,谭振兴和谭振学帮着搬行李,除了换洗的衣物,还有谭盛礼送给赵铁生和县太爷的书,以及给谭辰风夫妻买的绵州特产,不贵重,都是谭盛礼的心意,两人搬上马车,转身看乞儿站在边上,谭振兴打趣他,“你不会以为我偷偷藏起你的字吧。”

    乞儿记挂郡城的老夫子,给他写了封信,还有几篇大字,谭振兴看到那字很是嗤鼻,旁人送礼,或特产或书,乞儿竟送自己练的字,奇丑无比,他要是老夫子,毫不犹豫地用来做柴烧,恐怕也就乞儿想得出来。

    “不是。”乞儿道,“我想问问需不需要帮忙。”

    犹记得上回搬行李,谭振兴喊他帮忙来着。

    谭振兴捏捏他软哒哒的手臂,“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要你搬也搬不动,真想帮忙,要从砍柴练起...”砍柴是基础功,他们就是从砍柴练起的。

    提到砍柴,乞儿打退堂鼓,“我力气小,还是去旁边待着吧。”

    谭振兴:“......”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就虚情假意的,谭振兴歪嘴,“乞儿啊,你得多和振学哥学学啊。”别进私塾就养了身陋习回来。

    时候不早了,谭振兴他们送谭生隐去城门与秦向阳会合,谭盛礼目送他离开,直到马车远去他才收回视线,看平安街两旁好几个铺子开着门,有人在里边装潢,门外站着几个驻足张望的老人,他们过来和谭盛礼说,锦绣布庄要在这边开新铺子,问谭盛礼,“平安街是不是要恢复热闹了啊。”

    锦绣布庄乃四大布庄之首,他们肯在这边开铺子,应该是瞅到商机了,奈何他们也不懂,只能问谭盛礼。

    铺子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谭盛礼盯着看了片刻,低低道,“或许吧。”

    商人重利,当年毅然决然地搬走,如今毫不犹豫的搬回来,里边定有他不懂的事儿,他在巷子口站了会,看那间铺子有穿着绫罗绸缎的人来,和老人们闲聊会他就回了,若他没记错,那间铺子是谭振业租给谭佩玉做小买卖的......

    谭盛礼没有提及,下午,把他们的文章和诗册放到了平安书铺卖,价格高低以页数多少来论,谭振兴挑了四篇文章四十首诗,共六百文,四篇文章三百文,四十首诗三百文,谭振兴算过了,除去笔墨纸砚的消耗,和砍柴挣的差不多,而且他如果想多卖钱,就得多抄书,抄书都快抄得反胃了,重新数自己抄了几份,忍不住问谭振学,“你说我们能不能请别人抄书啊。”

    像云尖书铺就请了好多人抄书抄文章,声势浩大,没有熟人引荐,想寻个抄书的活都寻不到,严苛得很,他们放宽条件,多招些人,两日就能抄成百上千份多好。

    “大哥,如今咱们是举人了,凡事不能只看利字。”谭振学温声提醒谭振兴注意身份,尽管其他举人老爷这么做,不见得就是正确的,谭振兴不认清身份,很容易出事的。

    谭振兴:“......”他发发牢骚而已,谭振学竟然教育他?他是兄长,长幼有序,谭振学莫不是排名靠前心就飘了,连他都不放在眼里了?他清了清喉咙,义正言辞地告诫谭振学,“你在外受人尊敬我不管,在家我是兄长,你得听我的。”

    话完,隐隐感觉到侧面射来道灼热的视线,经验告诉他,别歪头,歪头就得挨打,他深吸口气,说教的脸顿时笑意盎然,亲昵道,“二弟说的甚是,我记下了。”

    谭盛礼在窗户边看得叹气,“振兴,到堂屋来。”

    谭振兴:“......”

    这下不仅是谭振兴,连谭振学都跟着紧张起来,瞅了眼认真抄书的谭振业,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只听不多时堂屋传来谭振兴的哭声,谭振学震了震,担忧道,“大哥会不会把铺子的事儿说了啊...”

    “不会...”会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堂屋传来谭盛礼的冷喝,“振业,到堂屋来。”

    谭振业浑身僵住,谭振学投以同情的目光,他就料到会有今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早,谭振兴还真是...招得迅速啊,出卖兄弟,他永远是最快的......谭振学都能想象待会堂屋里会发生怎样惨绝人寰的场面,今日的谭家,势必是要响起惊天动地的哭声的。

    堂屋里,谭振兴面朝墙跪着,谭盛礼没有打他,但他太怕了,怕得就忍不住呜呜大哭,谭盛礼懒得多言,打发他去跪着,谭振兴眼泪如倾盆暴雨,哗哗哗的落在地上,兄弟友恭,谦让和睦,他给谭振学甩脸色不对,更不该指责他,呜呜呜,他哭哑着嗓子高喊,“父亲,我错了啊...”

    谭盛礼:“......”

    任何时候,但凡谭振兴哭,就能哭出天崩地裂的绝望来,谭盛礼皱着眉,轻轻揉着太阳穴,而看不清他表情的谭振兴哭得愈发大声,“啊啊啊...呜呜呜...”

    男儿有泪不轻弹,谭振兴哭声高低起伏,比茶馆说书的还有张力,谭盛礼冷斥,“住嘴。”

    嗝,谭振兴打了个嗝,不哭了。

    堂屋安静下来。

    谭振业就在这时进的门,绷着脸,浑身僵硬,“父亲。”

    “你长姐的铺子怎么样了?”谭盛礼淡然出声。

    谭振业敛目,低头道“出了点问题,此事还未和父亲详说。”任谭振业机关算尽也没算到布庄动作迅速,等不及这两日就请人来装潢筹备开业事宜,谭振业脑子快速动着,而地上跪着的谭振兴听到铺子两字,吓得肝胆欲裂,别说哭,连呼吸都忘了。

    “无事,你慢慢说,为父有时间。”

    谭振业站着没动,而谭振兴心知完了,虽不知谭盛礼从哪儿听来的风声,秉着坦白从宽的道理,他大声道,“父亲,我知道,我来说。”

    谭振业:“......”

    不等谭振业找好说辞,谭振兴已经把他出卖了个彻底,从开头到结尾,连他喝连几杯茶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且没有半点添油加醋的成分,语气真挚感人,不知道的以为他声泪俱下地讲故事,谭振业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谭振兴说得起劲,把谭振业要他扮账房先生帮忙算账的事交代得彻彻底底,想他怎么也是个举人,人前低声下气不是不委屈的,说到难过处,呜呜呜啜泣了好几声。

    谭振业:“......”

    他哭得伤心,谭盛礼面上却没什么情绪,“你说你扮作振业的账房先生?”

    谭振兴剧烈地点头,是啊,你说委屈不委屈。

    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谭振业又投机取巧坑人钱财,违背家风,确实该好好教训教训,天知道这件事后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做梦都是谭盛礼握着木棍居高临下地要打他,为此,他差点摔到床下去,今时把这番话说出来,他可算松了口气。

    人哪,不能做坏事,否则心惊胆战就容易睡不着。

    自己虽是从犯,至少要比谭振业轻吧。

    可是最后,他发现自己想错了,谭盛礼没有揍谭振业,而是冷若冰霜地望着他,如梦境里那般冷目森然,谭振兴打了个哆嗦,呜呜呜痛哭不止...

    谭盛礼不与他多言,指了指旁边长凳,要他趴上去挨打。

    谭振兴:“......”

    呜呜呜,整个院子,再次充斥起谭振兴嘹亮的哭声,声音凄厉,吓得笼里的兔子缩着身体躲到了角落,任大丫头怎么拿青草逗它都不肯张嘴,大丫头晃了晃兔笼,嫩声嫩气道,“别怕啊,祖父打父亲呢,父亲不听话,该打,你乖乖吃草,我不打你哦。”

    旁边还蹲着粉雕玉琢的二丫头,也司空见惯的样子,伸长手里的草,喂到兔子嘴边,“吃草草啊,好吃。”

    谭振兴这顿打挨地有点重,谭盛礼收了木棍他翻身下凳,屁股像烧红的铁烫过似的,痛得他直吸冷气,眼泪如汪洋大海没有止尽,好在谭振业有点人性,扶着他站起身,因着疼痛他弯着腰,不敢伸手摸屁股,害怕摸到黏哒哒的血,呜呜呜。

    “父亲啊,儿子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他就知道,和谭振业混逃不掉挨打的命运,可恨他明明知道却还往里跳,呜呜呜,他委屈,告状道,“是徐冬山,徐冬山也是帮凶。”要不是看徐冬山纵容谭振业,他也不至于被善良和嫉妒冲昏头脑就从了谭振业,他可是时刻谨记谭盛礼教诲不曾忘的啊。

    呜呜呜,他挨得冤啊。

    闻言,收了木棍的谭盛礼再次沉了脸,怒道,“伸手。”

    谭振兴莫名,乖乖伸出左手,结果又挨了一棍。

    至此,他啥也不敢说了。

    呜呜呜。

    此时,躲过一劫的谭振业并不觉得轻松,甭管怎样,谭振兴终是受他连累,他屈膝跪地主动认错,“父亲,儿子亦有错。”

    “你以为你逃得了?”谭盛礼喘了口气,放下木棍,端起桌上还有余温的茶抿了小口,沉沉道。

    谭振业:“......”

    谭振兴心里平衡了,他就说嘛,始作俑者是谭振业,没理由自己挨了打他没事,他忍着疼痛,把长凳挪到谭振业跟前,痛哭流涕道,“自己趴着吧。”谁让自己是亲哥呢,帮着挪长凳,弟弟能少走两步路,瞧瞧,到这时他都是体贴的兄长。

    谭振业:“......”

    谭振业主动趴上去,双手紧紧抱着凳子,谁知,谭盛礼的木棍迟迟不落下,等待受刑的滋味太难熬了,他唤了声,“父亲?”

    “你自幼天资过人,心思却不用在正道上。”谭盛礼站起身,握住棍子,狠狠地挥下,“借你兄长为自己造势,和坑蒙拐骗有什么区别?”

    几个孩子,性情不同,谭振业深谙钻营之术,谭盛礼最不喜欢他这点,真想做事,光明正大地和人打交道,非耍小聪明,还把徐冬山和谭振兴拉去为自己造势,谭振兴是账房先生,徐冬山怕是侍从护卫,真以为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出门左拥右护?

    谭振业这种行为他是坚决不能容忍的。

    谭振兴在边上为谭振业数着,十棍子,比他多两棍,心里舒畅了,待谭盛礼停下,急急上前搀扶谭振业,不知谭振业是不是疼懵了,抓着他手腕不放,谭振兴使劲扶他起身,却因用力过猛,身体直直后退,屁股撞到了墙上,“哎哟...”谭振业怕不是故意的哦。

    谭盛礼罚他们半个月不准出门,就在家抄书,不抄他们自己的文章,而是抄《中庸》,反反复复的抄,抄到最后谭振兴手都抽筋了。

    而谭振学照样出门挑水,有读书人递文章过来,他就提了两句平安书铺的事,谭家的文章是诗册在平安书铺有,能直接卖,也能自己找纸笔抄,也供众人借阅,不过数量不多,借了后四日得归还。

    听闻此话的读书人急不可耐的奔向书铺,问了价格后,眼睛都瞪直了,平安书铺藏书不少,再问其他书,价格极为便宜,整个绵州,恐怕没有比平安书铺更便宜的书了,争先恐后的要掏钱买,不知谁说了句“谭老爷把文章放到书铺是希望众人都有好文章好诗读,振学公子说数量有限,咱们哄抢光了,后来的人怎么办?”

    世上存有良知的人多,谭盛礼拒绝云尖书铺分成的提议,转身以这么低的价格放到书铺来,其意不言而喻,既然这样,他们怎么好意思占人便宜。

    那人走向柜台里的徐冬山,拱手问纸笔的价格,买了纸笔,借了书桌,直接自己抄起来。

    见他这样,其他人倒是不好太过分,斟酌过后,都纷纷学那人买纸笔自己抄。

    以谭盛礼的声望,徐冬山以为片刻就会在城里传开,读书人会蜂拥而至,实则不然,等傍晚,平安书铺的读书人才多了起来,但多是自己带了纸笔,甚至有抬了桌椅过来自己抄书的。

    其中有几岁大的孩童,穿着半旧的衣衫,坐下后就不说话了,抄得尤为认真,徐冬山注意到,埋头抄书的多穿着这样的衣衫,素净长衫,有些颜色洗得泛白了,看着他们,徐冬山生出几分感慨来。

    天渐渐暗下,他掌了灯,挨个给他们倒茶。

    “劳烦掌柜了,不用管我们,我们抄完就走。”有少年不好意思地冲徐冬山笑。

    肯自己抄书的多家境贫寒,且不是绵州书院的,绵州书院束脩高,普通老百姓根本承受不起,听说平安书铺有谭老爷的文章,价格便宜能借阅,抱着瞧瞧的态度来的,不成想所言非虚。

    “慢慢来,不着急,书铺今晚不打烊。”徐冬山平日多是自己在书铺抄书,突然多出几个人陪着,竟有些不习惯,时不时抬头望着光下专心致志抄书的脸,消瘦柔和,那双眼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这样的光芒,许久不曾在绵州见到了。

    他隐隐明白谭盛礼为什么拒绝云尖书铺的条件了,想为寒门学子开条路,便宜也能读到好书,踏踏实实做学问,终有天会成材。

    烛火明亮,犹如他们眼底的光。

    谭家人的文章和诗册在平安书铺有卖的事不日就传开了,涌入平安街的学子不计其数,人人都买的话早就供货不足了,然而不曾有那样的事儿发生,多是来抄书借阅的,借阅也不离铺,就在铺子里看,看完后就走,有那少数离家远的,又或者帮朋友捎的,不得已买了书离店。

    或许是读书人多了,平安街热闹了些,有推着车来卖包子的,也有挑着桌椅板凳来开茶铺的,时不时有走街串巷的吆喝叫卖声响起,便是那南飞的燕子,都在屋檐下筑了巢,叽叽叽叽的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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