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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八章 林归

    果然当天回来就听说廖氏跟净虚一言不合,把她请走了。自此之后,越发连家里的供奉也改为在天宁寺去做。

    天宁寺乃是□□皇帝封赐过的大寺,许多达官贵人甚至是皇族都在那里敬了香火。廖氏一四品诰命(他儿子的官位给封的),在那里实在算不得什么,也没了任何特权。廖氏却一点没后悔,不论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有些事就是要扼杀在萌芽状态才行。

    贾儒来到吴家,跟吴兆卿提起到吴天佑筹建的吴家省亲别院去看看,吴兆卿答应道:“既这样,不如明日把老冯叫上一起去吧!”

    贾儒自然不会不答应,约定几日后一同去。

    却说还未到约定之期,吴兆卿却来到贾家。贾儒见他面色复杂,也不说别的了,直接请进书房里叙话。

    “代儒兄,这件事……唉,这件事真是我对你不起啊……”吴兆卿也不像平时一样理直气壮地喊他老贾了,大冷的天头上都要宄龊估础

    “是你那个族侄吴天佑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我一看你这面相就猜到了,不关你事……”

    “怎么会不关我事?你好不容易来求我一件事,我却没有办好……”吴兆卿还是很自责,“我说带两个朋友去他那个园子看看,他一听是姓贾,就不大愿意,可能因为贾妃娘娘吧……”

    吴兆卿倒了一杯茶给自己,也给贾儒添上些,对他道:“这也不是我说他就听的。现在他完全不把我们几个老的放在眼里了。防着贾家,是怕贾家的园子盖的比吴娘娘的好,压了她一头?嗬,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呢……”回头诚恳道:“本来他不愿意让跟贾家和周家有关系的人来看,后来他不知听谁说你棋道很好,也懂这些个棋盘、棋子的,想到他自己前日得的一个好物件,也是跟棋有关的,让许多人给看过了都确定不了真假。他还知道怕犯禁,不敢摆在省亲别院里,想让你给看看。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自己来决定给不给他看,我替你答应还是拒绝都不是好主意。”

    贾儒冲他笑笑,无奈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要看他的园子,他以让我鉴定一件物件为交换,公平合理,我不生气。”说着,他打开那个已经放在了书房大桌子上的扁长形黑漆描金龙戏珠纹檀木盒,打开看时,只见里面是一个金碧辉煌的长方形珐琅器。

    贾儒的面色逐渐凝重起来,询问地看向吴兆卿,吴兆卿优雅伸手道:“请。”

    贾儒先拿帕子擦了擦手心里的微汗,这才郑重地把那个珐琅器取出——若非手边没有手套,他真要戴上一副才动手了——

    这玩意太眼熟了!这就是故宫博物院收藏着的那个传世仅有一件的掐丝珐琅狮纹双陆棋盘嘛!他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再看一眼这些自己爱如珍宝的古董了……

    只见这棋盘为长方形,四壁直立,束腰,下承六足带托底座。盘内底沿四边有镀金长方框,两长边上各有12个小圆点,内嵌螺钿,是为棋位。框内d字锦地上饰七狮戏球纹。盘内壁饰缠枝花,外壁共10开光,开光内宝蓝地上饰各种花果。盘座饰纹为缠枝花样。

    要说别的东西他还真不一定懂,但是跟棋类有关系的古董他还是有些研究的,哪怕这只是一个双陆棋盘,而非他最爱的围棋的棋盘。他还是对于它的精美造型和精巧的做工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甚至还曾把它的图片彩印出来夹在自己的文件夹里。

    对于他这个爱好各类棋类游戏的爱好者来说,这件不过是前朝所作的玩器所蕴含的历史意义早已超过了它自身的价值。

    “……是真品吗?”吴兆卿严肃的问。

    “如果我鉴定不出来,他是不是就不许我进去了?”贾儒不答反问。

    吴兆卿一哽,却听贾儒低声又道:“此盘胎体厚重,造型规矩,装饰精美,正是前朝御用监所造重器的代表作之一,传世很可能仅此一件。不过……这玩意一般人还真是用不了的……我只能言尽于此了。”

    吴兆卿松了口气。既然肯说,那么说明贾儒生气也就气一阵子就完了,且也不是生他的气。只是此刻心里不痛快是一定的。

    因这件事在前,贾儒对参观吴家省亲别院的兴致大减。到了约定之期,正巧赶上今冬第一场大雪,三人干脆又推后了几日,等雪扫完了、化了一大半才又出来。

    廖氏抱怨他不知道保养,大冷天还非要出门,还是给他找出来一身新作的鹤氅披上,又准备好了手炉、脚炉以及换的炭,才放他离开。

    既然是自己赢得的观摩机会,贾儒再没兴致也要珍惜起来。他细细观摩了各处建筑的形制,发现这里的楼台有更多是带有江南风格的,略微融合了些北方的大气粗犷,果然江南园林是主流啊!

    为了让景致优美,这片三五亩大的地方所动的工程已经很惊人了。山是新堆起来的,水是从远处山泉上新引下来的,三步一楼、五步一榭,雕梁画栋,自然流畅。假山池沼,虽为人作,却也宛似天开一般。

    唯有一点令他觉得不太舒服的,就是布局得稍显局促了些,虽然是为了形成所谓“每一步所形成的景致都不同”,但是给贵妃省亲用,怎么都觉得不够大气。不过也有可能是吴天佑预算不够,没买下那么大的地方。

    吴兆卿在旁给他指点各处将来会栽种什么树木:“他从南边搞回了许多珍奇花木,只是现在天冷,大多数花都没有开,所以还未摆出来,只雇了妥当懂行的人照顾着呢。”贾、冯两人听得点头。

    贾儒略微靠近吴兆卿耳边,低声问道:“就这园子的花费,总得二十万两银子吧?”

    吴兆卿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二十万两?二十万两连一半都造不起来,这还不算那些摆设的价钱……尤其现在是好几家一起造园子,各项花费以及工钱、原料的价格比去年这个时候翻了一倍还多呢!”

    贾儒暗道“好家伙”!心想好在给林家翻修宅子和给自己家装地热的时候比较早,否则赶上这一拨就成冤大头了!

    听闻黛玉就要回来了,贾儒全家都挺高兴的,在给贾瑞准备婚礼的百忙之中也打算抽出时间来去探望探望。贾琅却有些心神不定的,看得贾儒好笑又好气:“你紧张什么?难道那林姑娘是老虎会吃了你?”

    贾琅委屈道:“林姑娘自然不是老虎。她虽然不大理我,我见她还是高兴得很~但是……唉,那林嬷嬷也太难缠,我在她那里吃了好多次闭门羹了。”

    原来,贾琅和黛玉虽然在一个林府里住了许多日子,但是见面的机会还是很有限的。除了每日聆听林海教诲时能碰到黛玉过来给父亲晨昏定省,余者也就偶然林海身子哪天舒服能起来用饭时会多见一面。即便这样,也比之前几年见过的次数多多了,贾琅还是挺满足的。

    贾儒想了想,出了一个主意:“你让管林宅的那个林通家的替你把她老人家引开不就行了吗?”

    贾琅跟在祖父身边的时候最长,也最了解贾儒的本性,复杂地看了祖父一眼,心说怪不得我这么费劲,想得主意都那么差,原来您想得也不怎么样啊!

    贾儒见他不吭声,便催他。贾琅只好道:“您当我没想到吗?只是那林婶当年也是林嬷嬷当大丫头的时候调/教过的小丫头,在她老人家面前一点不敢造次,哪敢替我弄鬼啊?”一席话说得贾儒也默了。

    贾琅在贾儒那边没得到什么好主意,又去寻求哥哥贾瑞的帮助。

    这边贾琏带着林黛玉也回来了,比贾琅一行只晚了几日,却是因为林黛玉有些晕船,贾琏虽然因为娘娘晋封的事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就回去才好,却也不得不按捺住急切,让林妹妹每天休息够了才行船。

    林黛玉仍从荣府西边角门进府,到了内院给外祖母和长辈们重新磕头拜礼,还未诉说离愁别绪,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林嬷嬷示意着拿出一个盒子,道:“这是父亲给黛玉在此这几年的花费万两,请外祖母莫要推阻,否则我父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心了。”

    贾母此时对黛玉的感情非常复杂——作为自己最疼爱女儿的唯一血脉,她对她是有亲情的,而且黛玉的性子是她喜欢的。然而,再多的亲情也顶不住她父亲那样的‘忤逆’……

    她对这件事真是气愤极了,就这样将自己的算盘全盘打乱,还让自己的命根子宝玉也起了心思,她已经不知该如何对待黛玉、面对林家了……

    然而无论如何,她在众人面前还是要做出一副慈爱的样子来的。只见她拭泪道:“女婿又何须如此呢,真是太见外了。”推阻了两次,却还是命鸳鸯收起那个来。黛玉敏锐地感觉到了祖母抱着她哭时的一丝不同,一种让她有些战栗的感觉……

    黛玉拜别长辈,来到新的院子,姐妹们纷纷来安慰她,同时也为她的定亲而道贺。林妹妹面上淡淡的,心中却有些喜悦。她给众人分发了土仪礼品,宝钗见她还要收拾屋子,便也知趣地叫着大家散去了,日后再来。

    听说贾宝玉大病一场,黛玉心中有一种仿佛被揉搓的钝痛,怔怔地哭了几场,却也没亲身去看他,只派人送了许多药材过去。听林嬷嬷说宝玉几次想要闯门,都被身强力壮的嬷嬷们挡回去了,黛玉觉得既失落又有几分庆幸——

    她每次想起宝玉,面前同时都会浮现起父亲病中对自己的殷殷教导和林嬷嬷的苦口婆心,有时也会出现那张年轻的永远用温润却坚定的眼神望着自己的明媚笑脸……

    林嬷嬷早跟她说了要关门闭户为父守孝,又教导了她许多规矩。她虽然不是很爱听,可是也知道那些都是正理,所以她对林嬷嬷还是很尊敬的。在林嬷嬷的盯梢下,她现在亦没有时间想别的了——

    她本来做女红的速度就慢,身子又弱。新娘子的嫁衣就算不用自己做,起码红盖头却是要亲手绣的,还有过门以后给丈夫的贴身荷包、汗巾子以及赠送给小姑子的荷包等小物件什么的,还要预备其他的备嫁之物。

    林嬷嬷看了她做活的速度,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盯着她必须每天都要做一点,还要喝各种贾琅以林家名义送进来的补药调养身子,她要做的事情突然多了很多,却觉得这样也不错——少了时间思考别的事,她的眼泪仿佛也少多了……

    这边王熙凤和贾琏两人关起门来说私房话,寥寥几句说完扬州和苏州诸事后,王熙凤单刀直入问及林家财产之事,“……林家五代列侯,林姑老爷又是江南盐政,难道就这么点家私吗?别让我知道你给我偷奸耍滑!”

    贾琏连连大喊:“冤枉啊冤枉!”

    原来,贾琏接手的林家产业实在不算多。他也曾怀疑林海是不是把林家的钱财都偷偷交给贾琅了,暗中试探了他几次,也曾在林家收买一些下人打听过。

    然而他发现,贾琅或许在文武之道上都强于他,又极擅丹青、略通棋技,也可称得上是个全才了,却表现得在身外之物上并不怎么看重,也并没有一丝半点的迹象显示林海曾把什么交给过贾琅。

    只有一次,他见到贾琅十分宝贝地捧着一本林海给他的书册研读,翻动前小心得都快要焚香净手了。贾琏怀疑地瞅空子去瞄了瞄,竟然都是些小女孩笔触写的诗词一类的。

    虽然诗写的不错,可也不至于这样啊?

    等贾琅走了便过来偷看,竟然是林海所撰《爱女黛玉诗文选》!

    噢~~怪不得,这是心上人小时候写的诗嘛……果然是小孩子脾性,刚情窦初开时做的事。这些酸词烂文哪能用来过日子呢?但是贾琏也自此对这堂弟放心了。

    后来又听说林家前几代虽然一直单传,但每次孤儿寡母的总会被族老刮去一层皮,几代下来林海财产确实不丰了。林家本就是读书清贵人家,除了林海这任的盐政,以前也没听说做过什么要职的,家里钱少些也可说得通了。

    王熙凤也没听出什么破绽,自己也信了一大半,自去王夫人房里回话并商议下一步之事。

    王夫人现在要着手给女儿修省亲别院了,原指望贾琏能带回大笔的银子,却没想到连自己预计的三分之一都没有,这够干什么的?只得又往薛家身上开始谋划……

    想到薛家,就想到宝钗与宝玉的婚事,又想起廖氏那天说的史湘云,还有贾母这些天频频接触史家两位夫人的态度,王夫人的眉头紧紧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