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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心理

    兴许是因为这两年的折磨, 萨娜很沉默,轻易不开口说话, 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努力让人忽视她, 忘记她,玉儿总觉得她是落下心理疾病了。不过,她能想着派人找她额娘求救,说明她至少没有消沉得不想活,这就有希望。有希望让人帮她走出心理阴影,有希望再让她过上正常的生活。

    “安布,我不想再嫁人了。”低着头的萨娜抬头看一眼玉儿后, 又很快低下头。

    玉儿皱着眉:“萨娜, 抬起头来,你额娘养了你十四年,难道还抵不过别人两年对你的影响?十四年里,父母的宠爱, 兄弟姐妹的关爱你都忘了?这两年的时间就让你连头都不敢抬了?”

    萨娜的身子颤了一下, 玉儿也不再出声,过了一会儿,萨娜的腰慢慢挺直了,头也抬了起来。只是眼睛却仍然不敢与玉儿对视。不过,玉儿觉得她能暂时做到这样也不错了,慢慢来吧。心里的疮伤哪是一时半会儿能抚平的呢!

    “萨娜,这两年, 你可有做错事?”

    “安布。”萨娜维持着僵硬的坐姿,声音里带着不确定:“我不知道。”

    玉儿叹气。

    因为萨克达明安母子与小妾两年的精神折磨,这孩子现在连自己也怀疑了。

    “萨娜,前十四年里,你父母教你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教你管家,教你怎么生活,还教你爱人与自爱。这,就是对的!那么,这两年里,你是否照着你父母的教导去做了?”

    萨娜垂着眼帘,轻声道:“安布,我照着母亲的教导去做,可是,在夫家却落得……”

    玉儿看看停住的萨娜,这孩子,自信已经被摧毁得没剩多少了,因为那对母子对她一切行为的否定,让她连对错也快分不清了。

    “萨娜,你今天在慈宁宫的表现就很好,在慈宁宫里,你不就是按照你额娘的闺秀教育做的吗?那就不错,你看,连太后与皇上也觉得你是个规矩的好孩子。”

    萨娜抬起眼皮迅速看了一眼,又很快垂下眼睑:“安布,其实,其实,在慈宁宫里,我脑子一直有些懵。”

    玉儿呆了一下。

    “也就是说,你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萨娜的声音一直很轻,仿佛唯恐惊吓了谁似的,她缓慢地说道:“也不全是,就是,看人,说话,总像隔着一层轻纱。自己说话,走路,也完全没过脑子。”

    玉儿失笑:“可是你一直做得很好,萨娜,安布很高兴,你的规矩言行已经刻在了骨子里,这两年即使被那一家子折磨,你也并没有忘记。安布相信,你在夫家也一定没有出错。”

    萨娜又迅速看了玉儿一眼,玉儿很敏锐的发现,萨娜的眼中有了亮光。

    心酸?心疼?

    何止呢!

    只因为一句肯定的话,这孩子眼中就有了亮光,可以想见,这两年,她是一句肯定的话也没听到过的,两年扭曲的禁锢生活,让她需要人肯定她,需要人爱她。

    “萨娜,你找人像你额娘求救的做法是对的。当你自己不能自救时,你就应该向有能力的人求救。安布很高兴你没有任凭那对母子再对你继续折磨下去。其实,安布觉得,你应该更早的找人给你额娘送消息,这样,你就能更早跳出那个泥潭。”

    萨娜沉默了好一阵儿,玉儿也不催她,这孩子,需要再慢慢习惯与人交流,需要鼓起勇气说出自己心里的话。她现在,太压抑了!

    “安布,其实,我让人给额娘送消息,没抱多大希望。”

    听着萨娜轻柔的说完,玉儿问:“为什么?你说给安布听,就算说错了也没关系,安布是你的亲人,你便是做错说错,安布也不会心生不满,安布与你额娘阿玛一样爱你。”

    萨娜又快速地抬了一下眼皮,没有什么别的表示,说话的声音却大了一些。

    “安布,萨娜不知道额娘能想出什么办法。”萨娜停了停:“我做梦也没想到,还能离开,离开那个,那个房子。我以为我会老死在那个房子里……”

    萨娜的声音又不自觉地变轻了:“……潮湿,带着霉烂的气味,家俱上仿佛总有一层擦不干净的东西,房间里阴暗,见不着太阳;吃着剩饭、剩菜,每天不停地算账,洗衣,做饭,服侍婆婆,像丫头一样做事,天天被骂下贱,肮脏,该死……”

    听着萨娜平静的述说,玉儿的心紧缩成了一团,牙关紧咬:这该死的一家人,这是要把这孩子逼疯啊!

    玉儿坐到萨娜身边,哆嗦着把她抱在怀里,“没事儿,没事儿,萨娜现在安全了,没事儿,不怕!”

    萨娜抬头看着两腮全是泪的玉儿,奇怪地道:“安布,你怎么哭了?安布,萨娜没怕,萨娜都习惯了。”

    玉儿看着那双柔顺的眼睛,看着那淡粉的唇畔温柔的笑,泪却如雨一般掉了下来。

    “萨娜,好孩子,你这两年受委屈了,安布不会让那家人好过的,你记得吧,咱们走前儿,皇上警告了八阿哥的夫人,不许她再插手萨克达明安的事儿。”

    萨娜唇畔的笑一点点消失:“安布,萨娜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

    玉儿擦着泪,心酸地笑道:“好孩子,我是你的安布呀,便是你惹了麻烦,安布也乐意为你解决,便是你把天捅破了,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端,安布也给你撑腰。好孩子,别怕!八阿哥夫人郭络罗氏她不敢多做什么,这些年,她做得太多,错的也多,她在太后皇上面前说的话,没有你安布说的话有分量,安布不惧她,你也没给安布惹麻烦。”

    萨娜的心里越来越安稳,眼睛慢慢有了生气。

    “安布,萨娜真的没给你惹麻烦吗?安布,如果萨娜给您惹麻烦了,您不用管我,萨娜怎么过日子都行的。只是,千万不能让您,让皇上、太后对您有意见。”

    玉儿的眼眶又湿了,这孩子,到了现在,还一心只想着别人,便是委屈自己,也不愿意为别人添一点儿麻烦。

    玉儿摸摸萨娜的脸,心里又抽了一下,不过,这次,她忍住了没表露出心里的想汉。这孩子的脸,干涩枯黄,没一点儿光泽,十六岁的孩子,皮肤却没什么弹性……

    “萨娜,你没给安布添麻烦,便是真的添了,也没关系。还有你安布玛呢,他娶了你安布,自然要替你安布摆平那些麻烦事儿的。”

    说到男人,萨娜有一些怯:“安布,安布玛不会生你的气吧?”

    玉儿把萨娜又抱得紧了一些,一只手在萨娜的后背一遍一遍地顺着,就像顺着自己几个孩子的背一样。

    “萨娜,你安布玛对安布好着呢,他为了不让别的女人给安布添堵,连小妾也没有的。你知道,他是多罗贝勒,按制,可以有侧夫人的,至于侍妾,通房更是想要有多少,就能有多少。可是,你安布是个性子直的,你安布玛为了不让安布心烦,这些都没有,在贝勒府里,便只有你安布玛,安布,还有你四个弟弟妹妹一起过日子。因此,安布才想着把你接到贝勒府里住。你到了贝勒府,慢慢儿就知道,你安布玛在外面虽然脾气大,却是个顾家的好男人,回了家性子也不暴躁的……”

    萨娜听着安布一点一点述说她将要过的日子,浮在半空不安了许久的心一点一点变得安稳,变得平静,心里一点一点觉得快活,觉得轻松,眼皮慢慢变得沉重……

    玉儿听到萨娜平稳的呼吸声,自己也吐了口气,这孩子,方才连呼吸都放轻了,这会儿睡着了,才敢放任自己,她得受了多少苦,才会这样胆怯?这样卑微?

    玉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那一家子,她怎么会让他们好过呢?律法处理得若不能让她满意,她也自有法子让他们也受萨娜受的苦!他们一家子不是骂萨娜下贱,肮脏,丑陋,不该活在世上吗?现在没了官职,自有那落井下石之辈去奚落他们,她要做的,就是让这些爱幸灾乐祸的一直保持着旺盛的兴趣,让那一家子也过过被人谩骂,吃剩菜剩饭,劳苦而偏无所得的苦难生活。

    现在,那一家子在皇帝那儿挂了号,她倒要看看,萨克达庶福晋是更看重自己的儿女还是这已失势的娘家。至于郭络罗氏,玉儿冷笑,那个女人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还会再帮这个她阿玛同父异母的妹妹吗?郭络罗氏是个这样博爱的?

    郭络罗氏与八阿哥坐在书房里,此前,郭络罗氏已哭过一阵儿,叫过一阵儿屈了。她哭的,自然便是八阿哥应下了呐喇氏的秀女。

    八阿哥这次哄了几句后,便听着郭络罗氏叙说这些年为他做过的事儿,越到后来,八阿哥心里越觉得堵。

    他知道,妻子这些年为自己做了不少,帮着他联络她郭络玛法的旧部,她外家的也都帮衬着他,只是,这些他都记在心里呢,一直也没忘呀,妻子至于总拿出来说吗?是怕他忘了她的恩惠?还是警告他不要因为现在得势就认为她无用?

    八阿哥不自禁又想起伊拉哩氏,那个女人,娘家在军中的势力不显山不露水,却根基很稳,当年,安亲王因着阿尔济不肯投靠,在平三藩后把他的功劳压了又压,可是,他在军中的旧部却因为他对皇帝的忠心慢慢被皇帝所看重,打噶尔丹时,便被提到了重要位置,连他的孙子,也都得了军功。

    伊拉哩家的三个孙辈,老大老二的职位一直没怎么晋升,以前,他不懂,只以为皇阿玛并不太看重,现在,他却明白了,皇阿玛这是在护着他们呢,皇阿玛这是打算把他们留给下一任皇帝来用,因此,才一直压着他们,磨沥他们,让他们慢慢升迁,在每个职位上都呆一阵儿,却是熟悉军队中每个层次的人。为的,便是让他们以后在高位统军时得心应手。如同他当年亲手教导太子一点儿一点儿看清朝局一样。

    八阿哥看着抹泪的妻子,最初,他有多高兴能娶她为妻呢?

    八阿哥的目光变得有些幽远,那年出塞后,回来他就与郭络罗氏成了婚,此前,他因为能娶到她,心里极高兴,他觉得这是阿玛看重他。可是,这些年,他慢慢看明白了,他阿玛是看重他,他皇阿玛这是希望他把安郡王一系的力量都拉拢过来。皇阿玛这是不放心安郡王的儿子,便想让自己的儿子分薄他们在军中的影响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