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回到房里, 玉儿看看天色尚早,便又赖回了床上。
雅尔哈齐今儿受的冲击太多, 觉得自己需要好好醒醒神。
“雅尔哈齐,顺天府的做什么围咱们庄子?”
雅尔哈齐随口道:“追一个逃奴。”
玉儿惊讶道:“一个逃奴, 值当这么大动干戈吗?”
雅尔哈齐道:“这个逃奴盗了好些人家了,嘿嘿,舒舒觉罗家的小子,也被盗了。”
“哦。”
雅尔哈齐看看妻子的反应,翘起嘴角?
“媳妇儿,这舒舒觉罗家的小子,也算是师兄弟, 咱去他们庄子上看看吧?”
玉儿有些懒怠动弹:“算了吧, 好不容易躲出京城,轻省一年,何苦又去应酬别人!”
雅尔哈齐听了媳妇儿这话,心里感觉极舒畅, 嘿嘿, 媳妇儿说那是:应酬别人!嘿嘿,可不就是,舒舒觉罗家的小子可不就是“别人”嘛。
笑眯眯的雅尔哈齐决定不再为那个“别人”多费心思了,媳妇儿都和自己同心同命了,那些个“别人”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
玉儿莫名其妙看着乐得见牙不见眼的丈夫,他说要去别人家做客,自己不同意, 他还乐成这样?那是一开始就不想去?不想去还提什么提?
玉儿不知道,某人连曾经被她家人考虑过为她结亲的对象也要计较,更不知道,那个人提议去别人家做客,为的只是两相比较后让媳妇儿知道某人自己有多优秀,当然,某人是不会承认自己有多么小心眼儿、多么臭屁的,当然,顺带炫耀一下幸福这类小孩子般幼稚的行为,某人自然更不会承认啦……
晚上吃罢饭,弘芝弘英看看哥哥,然后一起走到玉儿跟前,很正式地行礼:“额娘,我们错了。”
“嗯,我们不应该说额娘没我们聪明。”
“下棋的时候不应该总是赢额娘。”
“应该输给额娘。”
“那样额娘就不会不理我们。”
“只陪着阿玛。”
“儿子们以后都让着额娘。”
“输给额娘。”
“额娘,你以后还陪我们吧?”
一边的弘晖捂嘴,弘普扶额,惠容咬紧了唇,雅尔哈齐哈哈大笑。
玉儿又羞又恼又甜又乐,这俩孩子,是被弘普教的?
“过来,到额娘这儿来。”
双胞胎快乐地扑到额娘怀里,
“额娘不生气了吧。”
“嗯,英儿和二哥都有认真反省。”
“我们以后会让着额娘的,额娘,你还和我们玩儿吧?”
“嗯嗯,你不要只陪阿玛玩儿,阿玛都是大人了。不用你一直陪着。”
一边雅尔哈齐不乐意了,这俩不孝顺的儿子,挖上他这个阿玛的墙角了?
“嘿,你俩臭小子,你们现在靠着的那是你阿玛我的媳妇儿,她当然应该先陪着我。”
“阿玛,你长大了。”弘芝反驳。
“阿玛,不是小孩子才会成天要额娘陪着吗?”弘英表示怀疑。
“阿玛,实在不行,咱们还和先前一样一起吧。”弘芝觉得与其让阿玛把额娘抢走,不如分他一点儿。
“嗯嗯,一起一起,”弘英觉得二哥这个主意好。
雅尔哈齐眼珠转了转。招招手把俩孩子叫过去。
“你们几岁了?”
“两岁!”双胞胎异口同声。
“知道你大哥两岁的时候什么样吗?”
两小一起摇头。
“你大哥两岁时可比你们懂事多了,自己和你姐姐玩儿,给你们额娘留了许多时间休息,你们现在这样成天要额娘陪着,你们额娘都累坏了。”
一边的弘普冲着房顶翻了个白眼儿。
弘芝弘英咬着手指头看看大哥,看看额娘,又看看阿玛。
额娘让他们学大哥,阿玛说大哥两岁的时候不缠额娘,那,他们也不能缠着额娘了?可是,他们想和额娘在一起……
玉儿看两个孩子为难得皱成一团的小脸儿,嗔了丈夫一眼。
“芝儿,英儿,好乖,额娘忙完了家务,就来陪你们好不好?你们脑子聪明,额娘很高兴,额娘输了,也没有生气。不过,你们还要多跟你们大哥学习,要勤奋,不能仗着脑子好用就偷懒贪玩儿,好不好?”
双胞胎一起点头。
一边的雅尔哈齐扼腕,这俩臭小子,比大儿子当初还黏人,占了他媳妇儿不少时间,他得想个法子,让他们别再成天缠着媳妇儿……
弘晖在一边开始回想,在府里时,阿玛是不是和堂叔一样,所以,他这个儿子和额娘在一起的时间才会越来越少?那么,要不要跟两个弟弟学,和阿玛抢额娘?想着自己老子那张冷脸,弘晖缩了缩脖子,他不像两个弟弟一样傻大胆儿,他阿玛也不像堂叔这样没正形,如果和阿玛抢额娘,会被罚抄书?还是被罚背书?或者会被阿玛拎过去听他讲《孝经》?
京城里的四阿哥,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很快到了庄亲王的生辰,一家子六口加上弘晖一起去了庄亲王在顺义的庄子。
弘晖悄悄问弘普:“堂伯祖在顺义过寿?京里的亲友呢?”
弘普道:“玛法着人都推了。”理由是汗玛法为国在外奔劳,他的寿就不用贺了。
只要有玉儿在,双胞胎就喜欢缠着额娘,因此,弘晖与弘普两人坐在一起很是说了一阵儿悄悄话。
到了庄子,一群小辈给庄亲王磕头祝寿,玉儿又亲下厨去做了好些个菜,庄亲王儿孙绕膝,这个寿过得很是喜兴。
庄亲王上了年纪,中午总会歇一会儿,双胞胎被雅尔哈齐哄走了,弘晖不知道拉着玉儿在问什么,剩下弘普与惠容坐在一起聊天儿。
“哥哥,你说,玛法以后会不会又不要我们?他都把我们赶出王府了!”虽然额娘让她们不要太计较当初的事儿,可是,惠容怎么也没法像以前一样和玛法亲近了。
弘普沉默了一会儿:“容容,玛法是长辈!”
容容噘着小嘴儿:“那年回府,我给玛法带了好些好玩儿的,可他后来都不抱我了。容容很伤心。”
弘普靠在椅背上想了想:“容容,阿玛是庶出的儿子,玛法更疼爱嫡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因此……”
“因此,我们要更爱阿玛!哥哥,阿玛真可怜!”
弘普想着成天和他们抢额娘的阿玛,扯了扯嘴角:“嗯,若非如此,我早让弟弟们和他抢额娘了。”
惠容捂嘴乐:“哥哥,你说这会儿阿玛是不是又在哄骗两个弟弟?”
弘普叹口气:“你想想当年他怎么哄我们的,就知道他又和两个弟弟说什么了。”
惠容嘻笑道:“我们不帮弟弟?”好吧,惠容没想过帮两个年幼无知的弟弟逃脱阿玛的算计,哥哥说了,可以时不时跟阿玛抢额娘,但不能总占着额娘,要不阿玛就会去找别的女人。虽然,惠容不知道哥哥是从什么地方知道有人要和他们抢阿玛,不过,打小,这个哥哥想事情就比她周到,惠容知道,听哥哥的,总不会有错的。
弘普翘起嘴角:“他们吃过亏了,以后才知道用脑子。”额娘说,宁愿在自己人手里吃点儿小亏,也不能在外人手里吃大亏,弘普素来坚决贯彻额娘的教导。
惠容道:“哥哥,你真坏!”
弘普看看妹妹:“你还不是一样?自己当初被哄骗了,就想看两个弟弟重蹈覆辙。”
惠容不依道:“哥哥,人家哪有!”
弘普看看妹妹,低头拿起书,她没有?没有干嘛笑得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惠容见哥哥又拿书,有些不乐意:“你别总是看书,额娘说,把眼睛看坏了。”
弘普无奈地看妹妹:“你是自己一个人无事做吧。”才拉着他不放。
惠容哼道:“我的东西都在庄子里放着,没带出门儿。”要不,她也有自己的事儿做。
弘普只好把书收起来,这个妹妹,缠人的功夫比两个弟弟只会更高。
“哥哥,你不和阿玛抢额娘,是不是怕他生气了学玛法一样不爱我们了?”
弘普不以为然:“阿玛永远不会像玛法那样,阿玛自己没得到过父爱,所以,他不会让我们也经历他当初的苦难。你看汗玛法多爱他的儿女们就知道了。”
“汗玛法很忙。”
弘普点点头:“嗯,可是,汗玛法再忙,也会想着堂伯堂叔他们,赏人赐物的。”
“玛法也从小没有父亲关爱,他为什么不好好爱阿玛?”
弘普想了想:“因为阿玛是庶子。”他只能找到这个理由。
“汗玛法只有太子堂伯一个嫡子,可他也很爱别的堂叔堂伯呀。”额娘说汗玛法是个好父亲,虽然,略微有些骄纵儿子们,不过,额娘还说了,做父母的,其实在心底都愿意骄纵着儿女的,严格管教儿女,为的是让他们收敛性子,以后少吃亏。额娘说,汗玛法是皇帝,严格要求了那些堂伯堂叔的学业后,在别的地方,就待他们比较慈爱。
惠容不明白,汗玛法都说阿玛做得很好,玛法却不喜欢阿玛,还让他们一家子搬出了王府,惠容对于玛法赶他们一家的事儿,一直耿耿于怀。
弘普皱起小眉头:“所以,我要多看些书,平日好些东西都不懂,额娘说,有些东西,得从书上找答案。”弘普在心里盼着快快长大,这样,他就不会有那么多不懂的,妹妹问什么他也都能知道。
“哥哥,额娘说,人要四十才不惑,让你不要成天只顾着看书,养好身子骨儿最重要。”
弘普无奈地看看妹妹:“我们和别人能一样吗?等到四十才不惑,你说,我们到时还剩下几块儿骨头?”他们这样的人家,能和常人一样吗?再说,额娘说了,他和妹妹智商高于常人,那么,自然不用像常人那样等到四十!
惠容不乐道:“我不管,你身子要是不好了,额娘会伤心。”
弘普看着妹妹瘪着嘴儿快哭的样子,没办法:“知道,知道,我每天不都有陪着弟弟们玩儿?”
惠容转转眼珠,决定以后多让两个弟弟缠哥哥,这样,他就不会成天坐着了,额娘说,成天坐着会生病,她不要哥哥生病。额娘说,有哥哥的妹妹才幸福,有一个健壮又有能力的哥哥,做妹妹的就可以无忧无虑了。嗯,就像额娘和几个舅舅一样。惠容看看哥哥,有些遗憾,要是她也有三个哥哥,多好!
站在房门外的庄亲王轻轻挥手示意米公公扶他回房。他没勇气再听下去了……
平日总是到了时间就能入睡的庄亲王因为孙子们在庄子里,怎么也歇不安稳,这才起了身去找孩子们,只是,走到房门外,却听到了弘普与惠容的交谈。虽然两个孩子没说多少,可是,庄亲王却如遭重捶。
庄亲王疲倦地闭上眼,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却不知道,年纪那般幼小的孙儿孙女却把他的错误记得这般清楚,是因为在意吗?所以,他这个玛法的疏远才让他们记忆深刻?
庄亲王仔细回想当初的一切,这才发现,自打继室有孕,他有意疏远儿孙开始,龙凤胎再也没让他抱过……
庄亲王捂着胸口,急促地吸了几口气,一边的米公公见了,急忙过来询问。
“王爷,您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庄亲王轻哼:“痛!”
“奴才这就着人去传太医。”
庄亲王抓住米公公的衣袖:“不用,不用,今儿孩子们好容易来,别吓着他们,本王躺一会儿就好。就好!”
米公公想起在房门外听到小阿哥小格格的话,一时有些明白过来,回身轻轻替庄亲王揉着胸口。
“王爷,夫人和贝勒爷还是很孝顺的,若知道您这样,他们就该担心了。”
庄亲王苦笑,他们会担心?是呀,他们确实会担心,但是,是否会伤心?
孙儿孙女那年多大?惠容说买了好些东西要给他,可他一件儿也没收到过,庄亲王觉得心脏紧缩成了一团,当初他心心念念盼着出生的孙儿,如今却和他有隔阂了,当年,他和儿子说,他没有好好照看儿子,一定会好好看顾孙子……
他以为孩子们小,其实,他们全都记得,全都懂……
庄亲王闭着眼,紧皱着眉,孙儿孙女儿以前和他多亲呀……
歇罢晌,一家子又聚在一起,玉儿看前明显没什么精神的庄亲王:“阿玛哈,您怎么啦?”
庄亲王有些狼狈:“没事儿,上了年纪了,一些小毛小病。”说着转身去找孩子们去了。
玉儿看着庄亲王和孩子们说话的背影皱了皱眉,想了想,把米公公找到一旁,轻声叮嘱他,若能劝庄亲王回王府也就罢了,如果庄亲王执意呆在顺义的庄子,就差人请个太医或者别的大夫到庄子来给王爷好好瞧瞧,最好能留个大夫长期守在这儿。
送走贝勒爷一家,米公公看着远去的马车叹口气,王爷如果不犯糊涂,现在……看看佝偻着背的王爷,米公公吸口气,轻手轻脚扶他慢慢回了因为没有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一下变得沉黯许多的庄子。
出门一趟,回去时,怀柔庄子留守的侍卫伤了好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