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山上下打量穿着贝勒夫人服的女儿, 尊贵,华丽, 尤带稚气的玉白小脸并不曾被华丽的衣裳压制抢了风采,倒是那身衣裳因一双褶褶凤目中的清澈, 带出一种不在尘世的超脱与高贵。
阿山很得意,果然还是自己的女儿最夺目!
“阿玛,你明儿就走吗?”玉儿又想往阿玛怀里靠,可是,看看周围的环境,不免遗憾地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对,这次回京, 一来送你出门, 二来两江有些事儿阿玛回京与万岁爷禀报,两江阿玛还得早点回去为皇上守着呀!”阿山看着女儿眼中的不舍笑道。
“额娘也明天一起吗?”那回门连额娘也见不着了?
阿山笑着伸手摸摸女儿的小脸,旁边雅尔哈齐眨了眨眼,心里喊:那是我媳妇儿!
“她等你回门后再去, 不见见你, 你额娘怎么放心!”阿山笑叹。
“嗯!”玉儿像小猫一样眯着眼蹭蹭阿玛的手。
阿山看着女儿可人的小样儿,直叹气,要是在家多好,在家还能抱抱宝贝女儿!本要放下的手,因看到旁边雅尔哈齐灼灼的目光,一挑眉,又让女儿蹭了一阵儿才收了回来。
“阿玛, 女儿在额娘那儿留了好些好东西,你记得带走!”玉儿也知道这是皇宫,不好太过,便开始想还有什么能为阿玛做的。
阿山笑着点头。
“以后我还让分明给您和额娘带信,你不用担心女儿!女儿会过得很好的!”玉儿当然知道阿玛其实最不放心的是自己。
阿山看看旁边的雅尔哈齐,这两三年,这个毛脚女婿也算成长不少,变得可靠多了,女儿交给他,也算放心。
只是……
看看从小至大捧在手上的女儿,阿山忍不住心酸,只是,他一人怎么能顶自己一家子呢,女儿总会大小受些委屈的!想着不免又瞪了雅尔哈齐一眼。
“嫁了人啦,要好好侍奉公婆夫君!”啊,自己乖乖的女儿居然要去侍候别人啦,阿山的心在滴血。
“嗯!”玉儿点头:“阿玛,你放心吧!女儿不会让家族蒙羞的!”
“要好好照顾自己!”阿山还是没忍住!
“嗯!”玉儿的眼又笑眯了!
“阿玛先走了,你们还得去给几位娘娘请安不是?礼物都带好了?”
玉儿回头看,后面的小太监一直捧着在不远处站着呢。阿山随着女儿的视线看过去,点了点头。
“行了,阿玛走了,你二人且去吧!”
“阿玛慢走!”夫妻二人一起行礼!
阿山点点头,一狠心,转身快步走了!他怕再不走,自己就要在皇宫失态了!
目送着阿玛的身影被重重宫殿掩没,玉儿垂下了嘴角,再怎么自我安慰,可是阿玛远赴两江,自己嫁为人妇,再不可能像小时候一样了……
雅尔哈齐看看媳妇儿沮丧的神情,哄她:“过几天咱们还回府看你额娘玛法太太呢,有机会了,咱们就去看你阿玛,别想了!”
玉儿深吸几口气,是不能再想了,在皇宫哭丧着一张脸,被人看见可不好!闭目稳稳心绪,修炼心法转了两圈儿,心情平静多了!
雅尔哈齐看着媳妇儿闭目调整心情,便安静站在一旁等待。
玉儿睁开眼,对雅尔哈齐笑道:“咱们先去哪宫?”
“先去钟粹宫!”
乾清宫里,皇帝看着地上跪着的太监。
“这么说,小丫头哭了?”
“是!”
皇帝笑了笑,如果不哭才怪呢!
“阿山呢?”
“阿山大人仰着头看了一会儿天!”
皇帝忍不住笑。这要走了,不多瞧瞧宝贝女儿,却把时间花在看天上?不用说,那个恋女的阿山定是伤心了!想了想,又叹口气,同样是父亲,自己又怎会不明白这个臣子的心情呢!挥挥手,“行了,下去吧!”
太监听令退了下去,留下皇帝在乾清宫想女儿!
钟粹宫的荣妃是皇帝第一个皇子的生母,她共生有五子一女,而其中只有皇子胤祉,皇女固伦荣宪公主长大成人。
痛失四子的荣妃,眼神淡然,嗓音轻浅,神态宁静,想是看透了宫禁事变,在后宫中过着平逸的生活,稳固自己的地位。
倘若四位皇子尚存,或许对于荣妃的一生会有重大改变。
在延禧宫见着宜妃时,宜妃显然想起了这个眼神清澈的女子,拉着玉儿笑道:“那天万岁爷一高兴,把乐器都赏了你,后来再找顺手的,却寻摸了许久!”
宜妃说起皇帝时,语气亲昵,神情中有着宠妃的自信,四妃中,她是众所周知最得皇帝喜爱的妃子!也难怪那日她那样与皇帝说话,当日同样陪伴皇帝的德妃明显更低调柔婉。
翊坤宫住的是惠妃,她是最早服侍皇帝的嫔妃之一,年龄已经不小了,眼角的鱼尾纹脂粉已遮不住了,不过,气质谈吐却自有一幅大家的风范、妃子的贵气。她拉着玉儿夸了几句,收下了小夫妻备下的礼,又赏了他们一些东西。
玉儿纳闷,惠妃这是第一次见自己吧,态度挺和蔼的,这样儿的娘娘,怎么养出大阿哥那样儿的?记得历史上,大阿哥除了打仗还真没干多少聪明事儿!
雅尔哈齐看看她表情,轻声道:“你阿玛这升总督有快半年了!”
玉儿想了想,明白了,自己阿玛也算重臣了,三个哥哥都在军中,三哥更是年纪轻轻就做了正二品的统领,再加上雅尔哈齐是铁帽子亲王唯一的儿子,这样的身份,不说多让人忌惮,但至少不至于让人轻慢了!若大阿哥早有夺嫡之心,惠妃应该也是知道的吧,所以,平日处事时自然待人亲和!再次叹气,这是个拼爹拼娘拼家世还拼老公的时代啊!
到永和宫时,四阿哥与十三、十四阿哥也在德妃这儿,德妃对玉儿的印象还算不错,笑眯眯拉着玉儿说笑。
一边的十四阿哥看看这个长得与自己额娘一样很是美丽的女子,有些讷闷:“就是你养了一只大雕?”
玉儿笑道:“那雕不是奴才养的,它平日总在外面飞,只是,时不时爱来找奴才玩儿!”
十四阿哥点点头:“这才对嘛,你这么娇滴滴一个女子,怎么能驯鹰呢!”
一般的女子已经很娇气了,可她看着更过,仿佛力气大点儿就会被碰破皮儿似的!这样的女子,那雕又不懂收敛力道,这一碰,不是得化了?
总之,十四是不信这样的女子能驯养桀傲的雄鹰的!
十三阿哥在一边儿笑,谁第一次见到也是不信的,不过,只要见过她与那雕相处,谁都能知道这二者谁更凶猛。
想着以前见那雕被她压在身下拔毛欺负,老老实实收着爪子一动也不敢动,一点儿脾气没有,那哪是雕呀,比鸽子还温驯!
不过再想想那雕面对旁人时的神情,十三阿哥不得不承认,那确实是一只性情凶猛、桀骜不驯的雄鹰,而不是圈养的一只长得过大的鸽子!
四阿哥显然也想到她欺负大雕的那些事儿了,嘴角难得地翘了起来,目中也溢出了笑意,让一边的十四阿哥讶异地看了这个亲哥哥好几眼,这个哥哥先前心情不是不太好吗?
从永和宫出来时,那三位也一起出来了,德妃说时间不早了,把他们都赶了出来。
四阿哥看着那着朝服后显得异常相衬的两人,垂眼转动手上的佛珠。
“四爷,你是不是右腿冻着了?”方才在永和宫,德妃居然没发现吗?
四阿哥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她身畔的雅尔哈齐,“还好!”
玉儿撇撇嘴儿,逞强!
“四哥,你怎么不早说?”十三阿哥显然比那冻了腿的本人更紧张!
“就是,不舒服,你就早说嘛。”十四是真的不明白?
“无妨!”四阿哥翘起唇角,“不过是睡觉没盖好被子!”
玉儿的灵觉告诉她,四阿哥在撒谎。对于四阿哥,不知是因为自小的情份,还是因为知道他未来勤政操持,她在所有人里总是最先注意到他;对于这样为国为民的人,自前世起,她便是打心底里佩服的,自然对他不免比别人更关注一些;再加上知道他早早就病逝了……
玉儿摇头:“年轻的时候不注意保养,到年老时,你才知道有一个好身子骨是多重要的事儿呢!”
身畔的几人都忍不住笑,四阿哥的目中也溢出了笑意,她还是这样,明明别人比她年长,她却总喜欢用忧心的年长者的口气说话!十来年了,还这样!
四阿哥笑着看看那十来年也未变的玉白肤色,“无甚大事,不过是冻了罢了!”
冻了?现在他腿上的血气还有些凝滞,他难道不是在屋里睡觉,而是在屋外睡不成?
“您回府后,还是用药酒好好搓搓吧,寒气凝在腿里,将来会得风湿的!”玉儿想了想:“至少要让一个壮汉为你搓够两个时辰!”
四阿哥唇角一垂,两个时辰,那腿成什么样了?
玉儿很认真地点头:“你现在腿里已经有寒气了,走路都有点儿僵硬了!这会儿不把寒气搓出来,以后再打理可就晚了!”
十三阿哥不赞同地喊:“四哥!”
四阿哥看看玉儿坚持的眼神,又看看十三弟,无奈地点点头。搓就搓吧!不过就是又热又烫又难受又不能躲罢了……
十三、十四还未成婚,都住在宫里,出宫的便只有四阿哥与雅尔哈齐、玉儿三人。
四阿哥一路沉默不语,听着雅尔哈齐时不时问她可累了,听她软柔甜孺的声音回说不累,转动着佛珠,四阿哥默念着心经,她,嫁人了!
到了停轿之处,看着四阿哥的暖轿,玉儿笑道:“幸好,你还知道乘轿而不是骑马,要不,说不准会从马上掉下来!”
四阿哥对她一如既往的纯稚很是无奈,这都成婚了,怎么还这样?以后在亲王府的日子,不会受什么磨难吧?看看雅尔哈齐,希望他有能力护着她吧!
摇摇头,转身往自己的暖轿走去。
“四爷,你记得回家让人帮你搓啊!”玉儿看他转身,急忙又叮嘱一句。
四阿哥回头看那站得很近的两人,唇角一翘,点点头,钻进了轿内。
玉儿看着四阿哥的暖轿慢慢走远,回身与雅尔哈齐上了自己的轿子,一边摇头:“他明明小时候身体就不好,现在还不注意,将来有他着急的时候。”着急得找些乱七八糟的炼丹术士,结果把命都弄没了!
雅尔哈齐跺脚后低头看着自己掌中媳妇儿玉白的小手,“你待他比别的阿哥更好!”
玉儿点头:“嗯!你知道我四岁就遇到他了,那时他明明手累得不行,也没嫌弃我,后来还送了我一只小玉狗!那贴身带着的,是心爱之物呢!你说,别人待我好,我是不是也应该回报他!”
又道:“人常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很有道理呀!你忘了,出塞那年,他可也总护着我呢!”
雅尔哈齐抬起头,看着媳妇儿坦荡的眼神,笑了。
是啊,在她的心里,那可是个多年的故人!
揉捏着媳妇儿的小手,雅尔哈齐心满意足地道:“是呢!也算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