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虽然不愿意儿孙在此时搬家, 可却拗不过老太太, 何况,老太太的话也硬气,“妾身又, 又没说要咱们两个老东西跟着次子搬家,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家都分了, 还凑一起干什么?难道在等我死?”
老太爷和冯安之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江岳平和刘氏命儿子儿媳打点行装。
第一个搬走的是江寒之和季贞儿, 她的嫁妆虽多, 可心里头早就存了分家单过的心思,一些不常用的嫁妆这些年早就陆陆续续的挪到了自己的陪嫁宅子,现如今需要拾掇的也就是一些常用的首饰衣裳以及摆设。他们夫妻并没有搬去江老爷分给他们的那座宅院, 而是去了绿园。也不知当初江寒之买下绿园时是不是特意选的位置, 这里距离江老爷和刘氏预备搬去的桂花坊大宅坐马车也就两刻钟,近的很, 刘氏听说二儿子夫妻的新家离自己不远, 也收起了心中的不快,虽然她和老爷分给几个儿子的都是五进大宅,可毕竟多年没有住人,看起来有些荒凉,修整的最好的那座还被他们自己留下预备和大房一起居住, 因此如今就算想反对也说不出道理,更何况两座宅子距离桂花坊远近都差不多,不如可了儿媳的心, 让她住自己的地方还自在。待她腾出时间来将新宅扩大,几个儿子都有了自己的院子时不怕他们不来住。
至于江云之夫妻,因为李秀云有了身子,本不想这时挪动,可老太太日渐虚弱,老太爷意志又不坚定,若是他们不搬,江老爷和江敏之夫妻也无法离开,没有公公婆婆走人却把小儿子小儿媳单独留在别人家的道理。
“依妾身看,咱们不如先搬到城北的三进宅子吧。”李秀云从梳妆盒里抽出一支梅花簪插/进发髻里,扭头说道。
江云之皱眉,“可老爷太太的意思是希望咱们离他们近一些。你没看二哥他们,如果不是绿园里桂花坊近便,太太定是要反对的……你如今又怀着身子,许多地方需要太太照应。”
“妾身自然知道太太的心思,太太对咱们素来是好的,妾身也愿意挨着太太住,只是,老爷分给咱们的那座五进宅子短时期内可住不得人,等修整好了最少也要一个月,难不成还要老爷太太大哥大嫂他们等咱们这许久?”
李秀云没说的是,他们可以等,可老太太等得了么?若是在这期间老太太一个不小心去了,他们还怎么搬家?
“要不咱们先跟着太太他们到桂花坊,等城南宅子修好之后再住过去?”江云之迟疑的看向李秀云。
“此事不妥。”李秀云断然否决,“如果我们跟着太太搬去桂花坊,二伯二嫂怎么办?他们可是已经搬到绿园了,一家子三个儿子,单单老二一房单过,外面人怎么看老爷太太,怎么看二伯二嫂?”
江云之一听恍然大悟,感激的拉住李秀云的手,“多亏你提醒我,要不我受老爷埋怨不说,还要平白得罪二哥。”
“这有什么,就算妾身不说,这件事到了太太那里也是要驳回来的。”李秀云笑微微的坐到江云之身旁,“所以,咱们目前只能先搬进三进的宅子,等城南的住处修好了,再搬过去也不迟,三爷这样和老爷太太说,他们定能理解的。”
“……也只能如此了。”江云之轻叹一声,“我这就去寻老爷太太。”
江云之走后,李妈妈面带忧虑的上前说道,“江家三个兄弟,三爷是最弱的一个,本想着若是挨着太太住,也能照应一番,没想到却……”
“瞧妈妈说的,就算我们离的远了,难道太太就不疼了?”李秀云笑着拍拍李妈妈的手,“不过是暂时的罢了,以后还是要搬到城南的,一家子住的近些也热闹。”
“奶奶如今刚刚显怀,怎么着也要等小少爷满了周岁才能再搬家,这一拖可就是一二年。”李妈妈低声嘟囔,这住得远,自然不能像过去那样日日请安,时不时的走动一番,虽然轻省,可太太那边有什么好事儿自家奶奶也会是最后一个知道信儿的。
李秀云不理李妈妈的抱怨,要她说,城南城北都是一个样,早晚他们得独立,总指望着老人能有什么出息。
可就在李秀云偷偷命人去城北的小宅收拾屋子的时候,江云之却兴匆匆的拿着一张房契回来了。
“哪儿来的?”李秀云好奇的问道,“槐树坊离桂花坊可只隔一条街啊。”
“大哥给的。”江云之笑嘻嘻的说道,“我去寻太太的时候刚好大哥也在,知道我们要搬去城北,太太极为不舍,大哥便说大嫂子在槐树坊有一座陪嫁的宅子,前两年嫌那屋子破旧又只是个三进的,便让大哥帮着脱手,大哥见宅子离咱们家的几个布庄都很近,便自己拿了体己给大嫂,将房子扣了下来,整修一番之后一直借给朋友一家住,上个月那家人刚刚搬去京都,这不就空了下来了?”
“那这房契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借他们的,怎么会把房契也一起送来了?
“太太说,虽是兄弟,也没有长久借住的道理,就做主让我给大哥两千银子,将这宅子买下了。”说到这又问李秀云,“你快去取两千两银票来我好给大哥送去。”
李秀云笑呵呵的点头,从梳妆匣的暗格里凑出两张千两的银票递给江云之。江云之灌了一碗茶之后接过银票便去了外书房。
第三日江云之和李秀云夫妻俩便拖着行李搬去了槐树坊。见两个幼子相继搬走,刘氏也拉着韩淑卿行动起来。
桂花坊的宅子是前年新盖的,倒是不需要怎么收拾,刘氏先是打发了两房家人过去准备,之后便和韩氏拾掇出整整四十两马车的物件,慢悠悠的搬离了住了将近三十年的宅院。
“你们是没瞧见搬家那天四弟那个样子,他好意思做,我都不好意思说!”虽然江老爷和刘氏带着几个儿子儿媳分家另过,可毕竟老太爷老太太仍旧健在,老太太又卧病在床,韩氏几个孙媳仍旧是每日前来老宅给老太太侍疾的,这不,韩氏前脚刚刚进门,后脚季贞儿和李秀云便结伴儿来了。因为这几日帮着归拢自己的新家,倒是没怎么串门子,趁着老太太午睡的功夫,妯娌几个凑到了偏房闲聊。
季贞儿挥手将屋子里的几个小丫头撵出去,只留下三人的心腹后才缓缓说道,“我仿佛听说那日四弟拿着个账本儿对账来着?”
“可不是嘛,生怕咱们把他的家产一起带走似的,那个小家子气的样子,真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韩氏吐出口中的瓜子皮,嗤笑道,“咱们家的古董摆件不是两房平均分的么?我们打包行李准备搬家的时候四弟便领着几个婆子封锁了客院和外书房,拿着名册一样一样的对照,听丫头说,他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什么除了老太太、太太住的上房和咱们妯娌三个的住处之外,其他各房的东西可都要算成公中的,后来又硬拉着老太爷和老爷清点公中的库房,要求对账,竟是怀疑我偷运了什么古董!哼,我也不瞒着你们,太太时常和我说,好东西就是拿来使的,留在仓库里摆着能有什么用处?所以咱们家这些古器珍玩,若是好的自然要先给老太太和太太送去,余下的便直接分到各房各院,剩下的几乎都是用来走礼或是摆设客院的,虽也有几件精品,可我还真没看上眼,不想四弟却看的紧,竟拿我和太太当成贼在防着!”
韩氏一番话引得季贞儿和李秀云也跟着不满,虽说分家了,可到底还是一个姓不是?这样说不是在大他们这一房的脸么?季贞儿撇撇嘴,“大嫂子何必跟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见识!”
“就是,不过,虽不和他一般见识,咱们平时来老宅走动也得提防一点,没得再被人怀疑偷了他的什么宝贝!”李秀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白开水,俏皮的眨眨眼睛,低声说道,“我今儿给老太太请安,带的鸡丝粥是用描金翡翠碗装的,那可是我自家的东西,两位嫂嫂可要给妹妹作证,别出门时再碰上个婆子查看,生生贪了我的好东西!”
这话说的引人发笑,韩氏边笑边说,“你这个丫头,平时装的乖巧,说起话来却比咱们都刻薄!”
季贞儿拿起帕子抹了抹眼角,想起正房里的老太太,敛下笑容问道,“这几日我忙着收拾屋子,也没来得及问慧歌,四弟对老太太可好?”
“他哪里敢薄待老太太!”韩氏重重的将茶盏放到桌上,冷哼道,“我们几个虽不是见天儿在这守着,可丫头婆子却留了不少,老爷太太和三位爷也是日日过来请安,四弟虽然不着调,可还不干担上不孝的名头。”
“那就好,老太太这几日精神虽好,可身体却弱的不行,可不能再被气着了。”季贞儿说道,对于老太太,她的感情算是比较复杂的,刚嫁入江家的时候,老太太对她还是不错的,虽然有些小性子,可碍于她的娘家也没有整治过她,就算后来看她没孩子起过惹人厌烦的小心思,最后也都被她一一挡了回去,如今看着这个强势了一辈子的老人,在临终前还要拼着最后一口气为儿孙闯出一条轻省的小路,季贞儿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四弟不气老太太,不代表别人来添麻烦!”李秀云抿抿唇,嘴角拉起一道不快的弧线,“两位嫂嫂可知道大姑太太来了?”
“大姑太太来了?怎么回事儿?”韩氏忙问,他们家前段时间闹成那样大姑太太连个面都不露,如今他们搬走了,她倒是出现了?“她又想干什么?”
“具体有什么打算我也不清楚。”李秀云蹙了一下眉,“昨儿我们三爷来看老太太,正好在上房外头看见大姑太太带着二表妹,听说二表妹定亲了,现在正在商议出嫁的日子,过来给老太太磕头,可我总觉得哪会这么简单?”
“青梨那丫头倒是个好的,可惜摊上那么个姐姐。”韩氏叹了叹,随即问道,“不过,青梨表妹不是还差两个月及笄么?怎么现在就开始商议婚事了?”
“这个我倒是知道。”季贞儿看了两人一眼,缓缓说道,“我娘过去有个贴身丫头嫁给了宁城知县做了填房,前日途径峦城,知道我搬了新家便来瞧我,说起了和二表妹定亲的那个杜家。那杜家公子和青梨表妹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杜夫人也中意这个儿媳妇,本来说好等青梨及笄便下聘的,可上个月不知怎么的杜家姑太太被休了,还带这个正值婚龄的女儿回了娘家,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都是要将女儿配给杜公子,还在杜家老太君跟前说起来青鸾表妹几件不规矩的事情,惹得杜老太太极为不喜。”
“我早就说大表妹这个样子,准要拖累家里人的,可不是应了这话了?”韩氏插口道。
季贞儿拿起一块点心小口嚼了两下,咽下后又继续说道,“杜老太太虽然不满青鸾,可杜夫人哪里会让自家儿子娶个母亲被休弃的女子呢?何况,那位表小姐,不容与父亲和祖母,只能跟着母亲被休回娘家,想来也不是个妥当的,杜夫人怎么看得上?相比之下,青梨表妹可好了不是一点半点了,杜夫人原就中意她,如今虽然不喜她姐姐的作为,可也不至于悔婚,这不,为了堵住杜家姑太太和老太君的嘴,巴巴的赶来峦城议亲了……”
“可俗话不是说长幼有序么?这姐姐还没嫁呢……”李秀云迟疑的问道,望门寡到底不是正经的寡妇,虽然不好说亲,可也不是真的嫁不出去的,若是妹妹先于姐姐出嫁,这话说出去怕是不好听呢。
“所以说,大姑太太着急了呗!”季贞儿别有深意的冲着两人眨了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