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太太要搬走?”季贞儿诧异的看着韩氏, “老太太如今可还病着呢。”
季贞儿哭笑不得的往景西苑方向瞥了一眼, 母亲重病,做女儿的不留着侍疾,反倒要拎起包袱走人?那对母女不要名声了?
“可不是非走不可么!我和太太不知费了多少唇舌也留不住。”韩氏无奈叹了一口气, “大姑太太一直哭哭啼啼的说没脸留在江家了,一定要搬走, 如今已经在城南寻了宅子,明日便要搬了, 我想着如今老太太病重, 没法子给吴家人置办酒席送行。他们母女虽然……可总归是长辈,咱们妯娌几个一起瞧瞧大姑太太,若仍是留不住, 就当是给亲戚送行了。”
“正该如此。”季贞儿应道, “我正要去上房,三弟妹那边就有我去知会一声吧, 若是她身子渐好, 咱们就结伴去。”
“那就有劳弟妹了,议事房那里还有事,我先去一趟,待会儿就回房里收拾送给大姑太太的礼,你们收拾妥当了就来寻我吧。”
季贞儿点头应诺, 目送韩氏离开后便吩咐落霞回房打点礼物,自己领着红缎青缎往上房走去,服侍着老太太用了半碗粥, 又安抚了老人家几句便去了落梅苑。
“三弟妹身子可好些了?”
“二嫂子快进屋坐。”一听丫头说季贞儿来了落梅苑,李秀云连忙迎了出来,“碧琴上茶。”
“不用忙活了,我待会儿就走。”季贞儿探头瞧了一眼炕桌上的针线篮子,拿出里头的小衣服看了看,“三弟妹的手艺又见长了,这衣服做的真是精致。”
李秀云微微笑了笑,“我也就这么点长处能拿得出手。”
“你太过谦了。”季贞儿不以为然,将小衣服放进篮子中,端过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你如今正怀着身子,这些事情还是交给绿衣或是针线房做吧,别累着了。”
“我知道,不过就是闲着时摆弄两针罢了。”
季贞儿点头,“那就好。我上次打发人送来的银丝燕窝你用着可好?”
“极好,比咱们自家买的要强许多,有劳二嫂想着了。”
“这有什么,你若吃着好,我待会儿命人再送些过来。”
李秀云知道她不缺这些,也不推辞,“那就多谢二嫂子了。”
季贞儿笑了笑,转口说道,“我这次来,是和大嫂子领了差事,会你一起去给大姑太太送行的。”
“恩?”李秀云猛的一抬头,“什么?”
“大姑太太要搬家了,你身子若是舒坦,就和咱们一块儿去瞧瞧,免得过后让大姑太太挑理。”季贞儿重复道。
李秀云将这话在心里转了两圈儿,慢吞吞的说道,“自然要去的,只是没想到大姑太太会这么突然的决定要搬走。”
“说是在城南买了宅子。”季贞儿冲着李秀云神秘的眨眨眼,“我想着,这宅子会不会就在冯安之家附近。”
李秀云一怔,随后扑哧笑了起来,娇声叫道,“二嫂子想什么呢……”笑完之后却又补了一句,“哪有女儿还没成亲就投奔女婿的?”
“怎么没有?如今人还没过门就想着帮情郎争权夺利了,投奔个女婿又算什么?!”季贞儿讽刺的笑笑,随后起身说道,“我先回去看看落霞准备的东西,待会儿再来寻你一起去大嫂那里。”
李秀云点头,送走季贞儿后便捡了两样自己过去绣的东西,又添了两套首饰,半个时辰后便同两个妯娌一起去了景西苑。
此时大江氏已经指挥者下人收拾好了行李,只留了随身用的几样摆在屋子里,见韩氏三人过来,也不意外,先是满脸憔悴的哭了几声,被劝住后便拉着妯娌三个的手絮絮叨叨的说起话来,先是说韩氏贤惠能干,将府里整治的井井有条,又说季贞儿性子有福气,最后有拉着李秀云坐到自己身边感慨了叹了两声。
“我本以为咱们娘俩是最有缘的,还想着以后青鸾靠你照应,没想到你竟是个有福的。”
大姑太太这番不着边际的话,听的李秀云哭笑不得,想了半天才冒出一句,“哪里及得上青鸾表妹的福气。”
“她哪里有什么福气,不过是个眼皮子浅的。”话虽如此,可大江氏眉梢眼角的得意却无法掩饰。
韩氏看着生气,脱口说道,“可惜老太太病重,否着也能跟着表妹沾沾喜气。”
大江氏脸上一僵,随即又红了眼眶,“我知道老太太在生我的气,可我有什么法子,青鸾和他情投意合,虽说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也不忍心拆散那样一对恩爱的鸳鸯啊……老太太病了,我也跟着着急,可她不该打青鸾呀,女孩子的容貌多重要,伤着了可如何是好?这不是毁了她一辈子么……”
韩氏三人互相看了看,最后季贞儿说道,“老太太病成那个样子,谁能想到她还能有力气拿碗砸表妹呢?可见是气急了,表妹最是善解人意,定能体谅老太太的。”
这话可有学问,明着说老太太砸人不对,可暗地里却在指责吴青鸾做事不地道,惹怒老太太这才让她拖着病体打人。毕竟,老太太病成那个样子,谁来看望都是恹恹的,就连往日瞧不顺眼的李秀云都没再刁难,却偏偏在吴青鸾来探病的时候猛的抓过丫头手中的汤碗砸了过去,
果然,大江氏被季贞儿噎的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才抽抽噎噎的哭道,“反正,我如今是没脸住在这儿了……我虽有心去给老太太侍奉汤药,可却不被待见,老太太看我就生气,我做女儿也不忍心继续给她添堵,不如走了干净。”
韩氏三人见状只得上前安抚,直到后来吴青梨进来,大江氏才拿过帕子拭了泪,抓住女儿连连问道,“你姐姐可换了药了?大夫如何说?脸上会不会留疤?”
“母亲放心,大夫说伤口愈合的极好,应该无事的。”吴青梨安抚道。
“什么叫应该?那就是说还是有可能留疤了?这可如何是好!”
见大江氏又有崩溃的迹象,韩氏连忙领着两个妯娌告辞。大江氏也没心情挽留,这些日子的生活对她来说可谓是一波三折,刚为大女儿寻了个好夫婿高兴,便听到母亲差点被气死,满心愧疚的去请安侍疾,女儿却被毁容。虽不严重,可却有了瑕疵,若是以后被嫌弃可怎么办?!
“娘,姐姐没事的,不过是擦破了点皮……”吴青梨很无奈,原本母亲还算是正常,怎么如今看来也有些不着调起来了?莫非是和那个假货处久了受了影响?
“流了那么多的血还能叫擦破皮?”大江氏怪叫,“我以前就知道老太太是个狠心的,只是没想到她能狠到这个程度,青鸾可是她亲外孙女呀,她怎么忍心?!”
你们母女将人家气的中风时怎么不想着那是亲娘和亲姥姥呢?!吴青梨暗暗撇嘴,摊上这样的母亲和姐姐,她是没折儿了。她人微言轻,管不了他们,只盼着他们将来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聪明反被聪明误坏了自己名声也拖累了她!毕竟,有自己在,就算将来吴家败了,也能帮衬母亲姐姐一些,若是她受了姐姐的牵连坏了亲事,只怕他们吴家就再无翻身之地了,指望庶出的弟弟真心孝敬不着调的嫡母和嫡姐,那简直是笑话!
不说大江氏这边怎么抱怨,只看老太爷,在老太太病后,也曾想起过两人年轻时的恩爱和多年对正室的敬重,加上这些年老太太的功劳苦劳,心中倒也起了那么一点愧意,只是一想到冯氏一生的凄苦,想到那个无缘一见的长子,再对比老太太这些年的威风八面,江老爷四十年的顺风顺水,这心中的天枰不由得仍旧渐渐倾斜。
对于次子江老爷,他一直是极为满意的,幼时聪慧好学,长大之后在经商上更是颇有手腕,最重要的是,儿子孝顺,这对他们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才是最为重要的。因此当初一时糊涂被冯安之说动,命人画了自家作坊的图样出来,事后也曾暗暗后悔,对于给儿孙添的麻烦更是惭愧不已,虽然想不出法子补救,可之后冯安之再说什么却不肯在应承了。不过却在冯安之哀哀凄凄的说不愿因为自己破坏老天爷美满的家庭之后心生触动,已经对不起原配和长子了,万不能让冯氏留下的这唯一一点骨血仍旧没有着落。因此不顾老太太病重,一而再再而三的拜访族长。
老族长本就是老太爷嫡嫡亲的哥哥,自然是愿意见到弟弟子孙昌盛的,只是如今江家当家的却是子侄,江岳平素来敬重他这个伯父,对族里也多有孝敬,因此竟委婉的劝老太爷先将此事说与老太太和儿孙,之后再谈认祖归宗之事。
老太爷虽然心疼冯安之,可也不愿意因此将从小养在身边的江老爷对自己生出嫌隙,长叹一声之后便应了。
那日他命人摆下一做好酒,拉着儿子细细的说了自己年轻时的糊涂事,因为愚孝冤枉冯氏,还得他们母子不得善终,如今孙儿寻来,他实在不忍心让他继续流落在外。
“安之是个好孩子,他一直说不想回到江家,不愿意你母亲和你为他和我生出嫌隙,如今来峦城也只是想偷偷的看看素不相识的亲人……你知道他父母和祖母都已经过世了,如今在这世上和他血脉相连的人也只有我们这一家子了。”老天爷感叹的看着儿子,语重心长的说道。
“父亲重情,这是江家的福气。”江岳平淡淡说道,随即话锋一转,“只是,您一心想让冯侄儿认祖归宗,只怕他本人却不是这么想的呢,否则也不会和董家联合使出偷取图样这种下作手段了,弄出这样的事情来,让儿子如何相信,他是真心把咱们当成亲人?”
老太爷的脸色猛的涨红,神色尴尬的垂下眼帘,讷讷的说道,“此事是我糊涂了……所幸这些损失家里还能承受,并未毁了基业,否则为父真是无地自容了……”
见老父如此,江岳平也不好再说什么,端起酒壶给老天爷满上,自己又饮了一杯后才说道,“儿子的命是父亲给的,如今也不忍心让您为难,您不忍心江家的骨血流落在外,儿子难道就忍心让唯一的侄儿吃苦受罪?只是前些日子他的行为实在是让我为难……江家家业虽丰,可也不能这样糟践啊……难道父亲就忍心将家产拱手让给董家?”
老太爷听儿子口气松动,眼中一喜,连忙说道,“安之生母早逝,董家作为母族对他恩重如山,前些日子董家生意上遇到了困境,董老爷用恩情压他,他也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的,否则以安之的品性哪会如此?这样说明了他知恩重情不是?”
老天爷偷偷观察儿子,见他面部表情,看不出心中所想,便板起脸来软硬兼施,“为父身为一家之主,按理说安之认祖归宗之事我一人就可决定,只是为父知道你素来是个孝顺懂事的,也不想让你因此对安之不满,便事先知会你一声……”
言下之意,言下之意,老子是你爹,这事儿我一人就能拍板决定,如今和你说是给你面子!
果然,江岳平眼中快速滑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恼怒,随后想到如果老太爷执意如此,他还真没辙,何况他也真是不想再为此事纠结了,将那个冯安之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着,总比让他在外头给江家惹祸的强,于是说道,“儿子自然是尊重父亲的意见的,只是老太太那边……”
“你母亲那里我亲自去说。”老太爷急急应道,见儿子面露忧色,连忙保证道,“你母亲脾气烈,我知道你担心他听了病情加重,你放心,此事为父自由分寸的,不会气着她。”
怎么可能不生气?江岳平暗暗撇嘴,可是有了老太爷的保证到底稍稍安了一分的心。老太爷如今得了他的允诺,心中定是安稳了不少,和老太太说话的时候也会注意语气,到底比自己不同意,让他带着气去寻老太太说话来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