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寻我究竟何事?”李秀云再次问道。
吴青鸾有些扭捏的笑了笑, “就是想找三表嫂聊聊天……不如我们到前面的亭子里坐坐吧?”说完便挽着李秀云的胳膊要往左走。
李秀云无奈的低叹一声, 不着痕迹的摆脱吴青鸾巴上来的手臂,随着她的脚步过了福安桥,在亭子里选了一个位置坐下, 听着吴青鸾东拉西扯将近半个时辰,耐性终于耗尽, 正好脱身之际,却听吴青鸾说道, “三表嫂可听说了白家的惨事?”
李秀云一怔, 前些时候白家发生的那桩事情几乎传遍了全城,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话从吴青鸾嘴里说出来, 却莫名的让她觉得警惕。
白家乃是峦城的老户, 先祖曾以一手好木工闻名前朝,更是凭着这份儿手艺创下了一份产业, 如今传到白老爷这一代, 不算田产和存银,单是家具铺子便有十几间。白老爷一生只有一个女人,可惜白夫人命薄,在生下次子之后便撒手人寰。白老爷是重情之人,余生一直在怀念亡妻, 竟未曾续弦,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事业之中。
白府没有女主人,白老爷一个大男人难免疏于对两个儿子的管教, 可白家两位少爷却都是争气的。白家大少爷十三岁便开始跟着父亲经商,精明能干深受下属信赖,而白家二少爷却以才情闻名,九岁那年便做出了一首诗来思念亡母,看的白老爷热泪盈眶,那首诗更是被人传了出去,深受才子们追捧。可惜,白二公子打娘胎里便带着病,这些年来一直病病歪歪的,十天里倒有七八天是倒在床上休息,因此多年来倒是极少见外人。
可惜,一场变故却打破了这个家庭的平静。几个月前白老爷去邻城巡查铺子,不想却遇到了盗匪,当时便丧了命。刚刚发了丧,白家大少爷便张罗分家,也不知族长和族老是如何研究的,总之最后,田产铺子是全没白二少爷的份儿,现银也只得了一万两,白家大奶奶更是直接从嫁妆里拿出一座三进的宅子,美其名曰是让白家二房夫以后有个落脚的地方,实际却是暗示二房三口人尽快搬离祖宅。白二少爷夫妻都是温和之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时便懵了。白二公子不服这样的决断,多次寻到族里,可那些平日里对他和颜悦色的族长和族老,却让他接连吃了闭门羹。白二少爷本就体弱多病,经过此事心情抑郁更是急速衰弱下去。白二奶奶本不想要大伯嫂给的房子,可自家这样的情况,丈夫多病,女儿稚龄,只能忍气吞声的接了白家大奶奶笑里藏刀递过来的房契。
白二公子搬进了小宅子便再没离开过床榻,白二奶奶虽出身小户,可也知道如今家中这样的情况,理应将那仅存的一万两银子用来置办些田产增加收益,可偏偏丈夫自小锦衣玉食,病弱的身子全靠名贵的药材维持,若是猛然断了,岂不是要了他的命?白二奶奶觉得就算白二公子身子在不好,那也是她的主心骨,只要这个人在,她和女儿便有希望。于是咬着牙请医问药,期盼着白二少爷病情好转,可惜,人到底没有挣过命,不过两个月,白二少爷便含着泪咽了气。
白二奶奶哭得晕厥,可是,祸不单行,还有更致命的打击在等着她。白二少爷夫妻只有一女,因为刚刚搬家,白二奶奶要忙着理事和照顾丈夫,便将女儿托给了奶娘照顾,自己每日只得空时去看看。而那赵奶娘,本是白家买来的小丫头,后来配给了小厮,因长得整齐被白二奶奶看中,做了白家小姑娘的奶娘。可惜,赵奶娘在得知白家二房在分家之中所得无几之后便活了心思,几次三番的暗中对白家大奶奶示好,可惜并没得到回应。赵奶娘觉得是因为自己和白姑娘的牵连太深,所以才不受大奶奶信任,因此心中便带了气儿,到了小宅子之后也不用心伺候姑娘。那日白二公子过世,白家正是慌乱之际,赵奶娘等不及也跑到院子门口探听情况,不想刚会走路的白家小姑娘却摇摇晃晃的出了卧房,小孩子下台阶还不稳,一个咧蹶便摔了下去,因扫院子的小丫头今日躲懒,青石地上的一粒碎石直直磕入白家小姑娘的太阳穴,小女孩当场死亡。
白二奶奶一日之内丧夫失女,脑子便有些失常,不哭不笑的呆坐在房内,亲友们劝了许久也觉得疲惫,夜里便回了家,想着次日再来劝慰一番,可是白二奶奶却没给任何人机会,当夜便支开守灵的下人,在丈夫和女儿的灵堂里悬了梁。
“哎,亲兄弟又怎样,还不是为了钱恨不得撕了对方?那白家两位少爷,听说当年也是兄友弟恭手足情深,可如今呢?白老爷刚闭眼,连孝期的没过便闹着分家,白家大少爷更是将亲弟弟逼死,哼,真真是为了钱什么都不顾……”吴青鸾一边叹气一边偷瞄李秀云,见她不接话,便说道,“要我说,这都是规矩害的人,凭什么家产要有长子继承一半儿?难道次子幼子便不是亲儿子了?这白家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要不是这条害死人的规矩,白大少爷会光明正大的刻薄弟弟?”
“……那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自有他存在的必要。”李秀云垂下眼皮,不温不火的说道,“至于白家这样的情况,到底是少数,白家大公子苛待弟弟的事情如今传的世人皆知,这名声可是坏了,现如今他自己想必也尝到了苦果!”
大月虽讲究嫡长子继承制,但是幼子却也可适当的分些财产的,即便没有老人遗嘱,一些长子为了名声也不会太过亏待手足,像白家大少爷这样恨不得一毛不拔的可是极少数,那白二少爷只得了那样一点点钱,与净身出户也差不多了。商人重信誉,将厚道,白大少爷这样的行为别人不知便罢,一旦传了出去,损失的可不是几两银子几间铺子。
“便是尝到了苦果又如何,这人都死了。”吴青鸾不赞同的冷哼,“白家二房实在是可怜,闹的如今家破人亡的下场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规矩害死人!”
“……”
吴青鸾见李秀云不说话,心里便有些着急,想了想便试探的说道,“看了白家二少爷一家的下场,我总是忍不住想到江家,想到二表哥和三表哥……”
李秀云抬头看了一眼吴青鸾,心中隐隐猜到她的意思,便“哦”了一声。
吴青鸾看到李秀云似乎有些反应,急忙说道,“二表哥倒是好一些,他如今管着铺子,自己有本事,二表嫂嫁妆又多,想必不会因为钱财犯愁……主要是三表哥和三表嫂……情况堪忧呀……”
李秀云听到这,心里也有些触动。其实对于他们三房的处境,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江云之虽然不嫖不赌,可吃喝玩乐却一样不缺。讲享受爱潇洒不愿受到束缚,十**岁的人了每日却只知呼朋会友的游山玩水,正经营生一样没有。这些糟心的事情每日都压在李秀云心里,一日不解决,她便要悬着心。
嫁给江云之几个月,如果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其实江云之算是个好丈夫,虽不像江二少那样细心体贴,可对她这个妻子却没话说。他不嫌弃自己出身落魄,每日总是笑颜以对,便是在外头受了气,回来也不会迁怒于她,平时得了好吃的好玩的也会想着给她留着,这样的丈夫,其实已经不错了。她倾心于江云之的爽朗和温柔,可却不安于他的性格。这样的男人,让她缺少安全感。
这也是她每次都要小心翼翼、宽厚容忍、逆来顺受的面对老太太的缘故之一,虽说也是碍于孝道,但更重要的却是,老太太是江家唯一一个全心全意毫无顾忌的为江云之考虑的人。这一点,老太爷和老爷都做不到,而太太,虽然忧心幼子,可生性冷静理智的她,绝不会为了江云之伤害其他儿女的心,在面对抉择的时候,刘氏想的更多的绝对是江家的荣誉,家族的未来。只有老太太,任性跋扈,爱恨分明,她厌恶一个人的时候,无法掩饰,可疼爱一个人时,也绝对全心全意。老太太虽然不会为了江云之去破坏祖宗规矩,可却会在能力范围内为这个孙子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在江家,老太太是她苦难的根源,可同时也是她的希望。
她知道吴青鸾实在挑破离间,也清楚她这样做的原因,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江家绝对不会发生白家那样的情况!因为,以老太爷和老太太性子,依江老爷和刘氏的精明,江家一定不会等到长辈辞世后在让族里来决定家产的分配。江老爷绝不会允许白家的惨事在发生在自己的儿子中间,而刘氏,也不会让钱财分割儿女的手足之情。
有老太太和几位长辈在,她相信在分家之时她和江云之并不会吃亏,可这不代表她可以就此放心。江云之这样的性子,奢侈惯了,节衣缩食的日子他绝对过不了,可如果他自己不争气,再多的财富也总有耗尽的一天。前些日子她在碧琴的帮助下整顿了自己的落梅苑,如果那些丫头婆子老实多了,几个挑事儿的也被碧琴寻了由子打发出去,换来的皆是本分听话的,这让她舒心许多,人也渐渐有了精神。当时也曾想过规劝江云之一番,若是能让他撒下心思到铺子学学生意岂不是最好?据他观察,江敏之和江寒之还是十分宠爱这个弟弟的,如果他肯上进,定会倾囊以授,更可靠还收江老爷在后边坐镇。
只是,她不讨老太太的喜欢,江云之是她在江家唯一的依靠,他又一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她倒是不敢狠劝,若是为了这个惹得她不快,岂不是得不偿失?何况,她的性子一向是以静制动,江云之如今还不够成熟,可是人总要长大,触动他成长的可以是时间也可能是事件,她如今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江云之在时间的磨砺下逐渐成熟,或者,等待或创造一个契机,让他被迫长大!无论哪一种,她都要好好推动一番。
“表嫂?三表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吴青鸾不满的嘟起嘴,“我关心你,为你考虑,结果你居然当着我的面儿走神儿!”
这样的性子,实在不够讨喜,难怪外祖母不喜欢!吴青鸾气的直跺脚。
“……多些表妹关心,只是这些言论实在不是我们做晚辈的该说的,便是想一想都是罪过!”李秀云淡淡的应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想进江家的门,又怕嫁了了个空攮子,便想拿她当枪使,她李秀云看起来就那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