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魔修捂住脸上的血痕, 本想借此发作，却在听到金丹仙修少女的话的那一瞬间怔住了。
随着红衣少女的出现, 几名护卫打扮的修士冲开人群，把那摆摊的魔修瞬间压制住。
人群散开了些许, 甚至有些人听到了“灵秀”这个名号，立时就萌生了逃跑的想法——整个西域里，敢用“灵秀”这个名字的，又能被叫做“少殿主”的存在，只有那传闻中的古灵殿少殿主古灵秀了。
秋博宇倒是没有受到影响，依然走向周祺妍，顺道收回刚刚被自己抛出去的长剑。
“那那那那个……各位有话好好说嘛……”那魔修颤巍巍道, 先前的嚣张气焰完全熄灭, 只余满腔的恐惧。他有想过这仙修一脸天真样的，恐怕背后有什么大靠山，但是他没想到这靠山就在附近。
就算不谈这后面出现的红衣少女，那先前的飞剑, 也莫名让自己感受到了一股恐惧, 明明那剑不像是什么珍奇异宝，但从他身周呼啸而过时，带起的劲气切切实实让他感受到了内心的震颤，仿佛那出剑之人要取走自己的命，不需费吹灰之力。
这回可真是阴沟里翻船！
“有话好好说？”古灵秀瞥了他一眼，眼中满满的是不以为然。
十年过去，当年的少女姿态也变了几分, 当年的青涩与不成熟之感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盛气凌人的高傲，“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场景——而我看到的是你刚刚想对她动手！”
在古灵秀眼中，周祺妍虽然有奇异的能力在身，但是很容易精力耗尽陷入疲劳状态，她表现出来的模样也不像是擅长与人争斗的，活脱脱的小白兔。现在再次见面，结果直接目睹她“被人欺负”的场景，如何让古灵秀不怒从心头起。
幽冥锁链现身，黑黝黝的锁链直接捆住了被护卫押着的魔修，那淬了毒的尖端正蠢蠢欲动，似乎是准备下手取他小命。
“灵秀，等等。”周祺妍突然阻止了古灵秀的行动，道，“我想跟他买这个陶罐。”
“买什么买！”古灵秀道，“直接拿走便是！”
“……对对对，您要的话尽管拿走，我这里所有的东西您尽管拿！”那魔修赶紧挣扎一番，“只求……只求能放过我这条小命……”
“其他东西估计哥哥看不上。”周祺妍摇了摇头，只拿起陶罐，“我只要这个，灵秀，你放了他吧。”
“祺妍，这家伙刚刚可是想对你动手！”古灵秀一脸不情愿的模样，但是想到周祺妍原本是灵体，现在又不知为何，身上的气息仿佛是个仙修，她以为是仙修特有的圣母心发作了，还想再劝一下——西域这边可不流行什么放人一马，那无异于放虎归山，徒增修行路上的危机，还不如斩草除根来得痛快！
“我自有我的打算。”周祺妍对古灵秀微微一笑，那一贯的姿态看在古灵秀眼中，仿佛是修心养性的那种仙修。
古灵秀咬咬牙，眼神打了个转，而后道，“那行吧！”
她给守卫一个眼神，看起来是示意他们放人，但其中的含义绝对不止于此。
守卫心领神会，其中一人小小取出了定位用的标记，在那魔修因为柳暗花明而惊喜的时候，附着在了他的身上。
在守卫们放手的那一刻，魔修立刻用他最快的速度去逃遁，连摆摊的东西都没去收拾。
此时摆摊区的人已经都散得差不多了，但也有一小撮人还留在这里——都说富贵险中求，万一他们摊位上的什么东西被这些人看上了，那可是大大的好事啊！
拿到陶罐，周祺妍特意在秋博宇的面前晃了晃——这可是她赢了！
“见过少殿主。”秋博宇微微耸肩，回应了周祺妍的示威后，向古灵秀打了个招呼。
他这边礼数毫无问题，可是古灵秀见到他，就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当年虽然是因为误会，可是这人为什么连解释一下都懒，直接要带走祺妍！但凡他解释几句，自己都不那么担心祺妍的状况。
满心以为她被人劫走，到头来才知道那人本来就是周祺妍的熟人，这种被耍的感觉让人难以忘怀，以至于古灵秀看到秋博宇，就带了几分不爽的情绪。
“你是怎么保护她的！”古灵秀道，“她刚刚差点被那杂碎给袭击了耶！你这么玩忽职守，就不怕天枢道君怪罪吗？！”
果然这家伙满身都写着不靠谱！
闻言，秋博宇微微一笑，道，“祺妍有处理好这件事的能力。”
却不去解释“玩忽职守”这个点。
古灵殿众人都默认秋博宇是周祺然的侍从，秋博宇知道这一点，并不会去特意澄清。
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他跟在真君身边才好啊！至于侍从不侍从的，真君估计不会去搭理这类的传言，而自己也不会介意被当成真君的侍从。
“所以你就在一旁看着？”古灵秀十分不满秋博宇的态度。正要继续发作，还是被周祺妍给拉住了。
“好了，灵秀，这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吗。”周祺妍握着小陶罐，把它和四方地灵灯挨在一起，随后道，“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因为风华拍卖会了！”古灵秀道，“那家伙说，风华拍卖会经常会有好东西，带我过来开开眼界。我嫌闷，就自己先出来逛了。”
周祺妍默默看着古灵秀的脸。
虽然口中还是叫着“那家伙”，但是和十年前比起来，这父女俩的关系想必好了不少。毕竟古灵秀提起他的时候，脸上可没多少嫌恶，反而藏着几分亲近。
周祺妍享受过父爱，但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小时候了。在家庭渐渐崩坏之后，她也渐渐忘记了那种铭刻在血缘之中的感情，甚至她上辈子生命的最后一刻，见到的是那男人为了钱将她赶上绝路的可怕嘴脸。
古轩固然我行我素，不顾古灵秀的真实想法，但他确实是真的疼爱古灵秀。
他只是一个不知道如何与女儿交流的父亲。
真好啊……
心中有感慨，周祺妍面上的表情便软了几分，似有几分欲言又止，看得古灵秀一愣，立时道，“啊，那个，你哥哥呢？”
周祺妍在这，秋博宇也在，照理说那人也应该在吧？
“哥哥让我们给他找个好东西。”周祺妍满意道，“虽然好像有点小风波，但是东西到手了。现在我们要回哥哥那里，你呢？”
古灵秀本想说自己继续逛的，但是好不容易遇见周祺妍，就这么离开有些不甘心。而天枢的大名，她借着那个男人听到了不少传闻。
总之是一个足以活在传说中的诡异男人。
身为古灵殿的少殿主，古灵秀这些年早就习惯了说一不二，强势出击，现如今，她难得地有了些犹豫，踌躇着问道，“我……可以跟着你们逛吗？”
周祺妍眨眨眼，“也不是不行，哥哥也说要带我在这上津城逛两圈，再去拍卖会……”
古灵秀眼前一亮，道，“那不是正好吗！我可以带你逛这上津城。天枢道君那般的实力与地位，定然是个大忙人，对这上津城也不会太了解！”
秋博宇看着两个姑娘交流着，不作言语。
周祺妍绝对没有她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圣母——不管怎么样，秋博宇可都是和这个少女相处了十年。
刚刚的情况，以她的一贯性子来看，估计那魔修跑不了多远……
上津城外，好不容易逃出城的魔修疯狂喘息着，庆幸自己遇上了一个傻子。
可惜，倒是损失了那个罐子。
那个罐子是魔修在某处秘境找到的东西，当时与他同行的一名修士似乎是发现了它的不凡，不管怎么说都要带走它。然后就被魔修给干掉了。出了秘境之后，他来到上津城的摆摊区，将罐子摆在那里，他有个见多识广的朋友见了，说这定然是被封存起来的宝贝，可是他们完全没有破解的方法。
于是他们商定好，将那个罐子拿去摆摊。如果有人对其产生兴趣，很有可能是知道如何解开宝物封印的，到时候他们再跟上去抢夺过来便是。
本来看到金丹小姑娘连掩饰都没有，直接要了那罐子，他觉得找到知道如何破解封印的人了，不过这期间，因为大脑里贪念翻涌，让他放弃原先的想法，想直接下手抢这小姑娘——罐子打开了不一定是有用的宝贝，但是这小姑娘身上的东西，比如她手上抱着的一看就不平凡的灯，定能卖出不菲的价钱！
然后就阴沟里翻船了。他从没有这么狼狈过！
很快，魔修就发现了周围似乎有些不对劲——他好像在逐渐下陷！
他瞳孔骤缩，想要逃离这可怕的处境，却发现是徒劳无功——那些变得柔软的石头不知何时把自己的嘴给堵上了，断绝了他求救的机会。就像是有一只手一直将他拉下去那般，那魔修惊恐着，挣扎着，被地面所吞噬——而后地面恢复平整，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等到后来古灵秀的人循着定位找到那魔修，并将其挖出来的时候，都有些惊讶——因为这魔修就像是临死前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面目惊恐，姿态扭曲。而且将其封住的是一种比较坚硬的岩石，那些人怎么想都想不出来这魔修是怎么被塞进去的。
系统这些情况原原本本地转述给了周祺然，已经顺着习惯找了个临街酒楼的周祺然满意地点点头。
不会被人欺负就好。而且看样子，这丫头对地脉能力的掌握有所进步。
至于她让古灵秀放走的动机，因为系统无法读取周祺妍的内心想法，暂不得而知。
不过这一捣乱，倒是把原书中主角踩的坑给搞没了，但是又微妙地和原书中的剧情对上了。
原书之中，修炼完的主角出了万矿山，逛地摊的时候在老爷爷的提醒下发现了小陶罐，就买下了。然而那陶罐的卖主本就包藏祸心，特地埋伏在主角出了上津城回万矿山的路上。结局不用说了，妄图打劫主角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结局。
不过主角在与对方打游击战的时候，把另一波发生冲突的人当做了他们的追兵，顺手给结果了。这直接导致他得罪了一个有名的妖修势力。对方使出调虎离山之计，将洪紫引到其他地方后准备下手截杀主角。
因为主角太难缠，他们特地请来了一名高手帮忙。结果那高手是古灵殿的人，见到古灵秀后，毫无契约精神地倒戈了。
由此点明了正宫妹子的大身份。
现在，坑人的魔修被提前结果了，也没坑到主角。而古灵秀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清清楚楚的。
如果说原本的剧情还能看得见原书的脉络的话，现在的走向完全是一团乱。
几人聊了一会儿后，便结伴回来了。有周祺妍在，他们根本不怕丢失周祺然的方位，当即一行人来到酒楼这边。有古灵秀开路，没有人敢拦下他们，他们便顺顺利利地进了周祺然所在的包厢。
“哥！”周祺妍开开心心地道，将小陶罐递给他，“这东西绝对藏着什么宝贝！”
“知道了，你做得不错。”周祺然微微点头。
“见过天枢道君，在下古灵殿古灵秀。家父古灵殿殿主古轩。”
古灵秀进门之后，便给周祺然行了礼。她确实高傲，但不代表她是傻子，什么时候要端着架子，什么时候要有礼，她还是能把握住的。
古灵秀的护卫们自觉退出房间，在房门处把守着。
面对古灵秀的行礼，周祺然反应平平，将陶罐捏在手中端详着，似乎是准备找出里边的玄机，“嗯，知道了。”
古灵秀有些许的讶然。西域之中的修士，不管是谁都得给她的父亲三分面子。她需要行礼的人物极少，而行礼之后，那些人无一不是热情回应。唯有这天枢道君，不仅反应平淡，还有些……不悦？
难道他与那家伙关系不好？但是这又与那家伙自称的“算是天枢友人”的情况不符合。古灵秀只能暂且将原因归到“天枢行事随意，不拘世人看法”上。
对于这正宫妹子，周祺然观感复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拿什么态度去面对她。
怎么说呢，难道他要对这妹子说，妹子你好，你因为我的缘故没能出场，你的作用被我替代了，你的短剑被那傻球强行塞给我了？
想想就有点微妙。特别是古轩很久之前就在跟他咨询如何处好父女关系，而他压根没想到那个“女”，就是原书剧情之中地位最重的一位。
不过会一直纠结这种事那就不是周祺然了，他端详了一番陶罐，确定上头确实有遮蔽神识的阵法，并且——他不是不能破坏，但是这种小阵法要搞起来有些繁琐。
他干脆将陶罐丢向秋博宇。
秋博宇反应极快，立时就接了下来，一脸疑惑，“真君？”
秋博宇的称呼一直是古灵殿众人疑惑的点。
怎么看天枢此人都已经是道君的级别了吧？这小子却还一口一个“真君”。但是想到天枢本人也没什么意见，他们也不好探索下去。
“无聊的阵法，你自己鼓捣去。”周祺然悠悠道，随即看向古灵秀，“在这上津城到处跑，就不怕你爹到处找你？”
“有那些人在，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去了哪里？”古灵秀微微有些不爽地道。
十年过去了，虽然古灵秀有在尝试培植属于自己的属下，但是毫无疑问的，那些人先是自己父亲的手下，再来才听从自己的话。这让她有些窝火，遂这些年苦心修炼，终于破了一直以来的瓶颈，成了一名魔丹。得知此事，那家伙高兴得跟是他突破了一般，当即就要大操大办来庆祝。
古灵秀本觉得那是那人示威炫耀的手段，与自己无关。但是想到周祺妍的劝导，她便带着尝试的心，去找了他，言明自己不喜欢那样的场合——出乎意料的是，那家伙果然取消了所有相关的安排。
后来几次，在有关自己的事情上，古灵秀也尝试提出自己的意见。而且不是那种委婉暗示的语气，而是直截了当地跟他发脾气，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然后，每一次要求，都被应允了。
十年下来，古灵秀内心的固有印象被渐渐破除，但是父女关系僵硬了那么些年，让她马上与他亲热起来，她还是做不到。同时，她也意识到，要摆脱“他的附庸”这个身份，自己还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她想要能切切实实掌握在自己手上的部下，而不是那男人施舍过来的人。
“既然知道，就努力去摆脱嘛。”周祺然耸耸肩，道，“你以前逃家不是很溜吗？”
古灵秀面色一僵，似乎是没想到天枢会提到这么久远的事情。不，应该说，她没想到天枢会知道这种事情。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古灵秀缓缓道，并小小看了一眼周祺妍。
被她哥这么一说，她不会觉得自己什么作天作地要离家出走的人吧？
周祺妍倒是没有显露出其他的情绪，正安然地坐在周祺然的身旁，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同时还问了句，“哥哥，怎么让灵秀一直站着，不能让她坐下吗？”
“你想让她坐就让她坐咯。”
古灵秀坐不坐他是没有意见的，没看那傻球都非常厚脸皮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只有她还拘谨地站在那里应自己的话。
周祺妍并不想让周祺然得罪古灵秀，便以地脉之力，将一个椅子推到了古灵秀那边，抱以和善的笑容，道，“坐吧。”
她对古灵秀的印象确实不错。
“而且，我离家的话，看着我的那批人定然会遭殃。”古灵秀道，“我不想因为那个男人的残暴，白白背上一批人命。”
古轩以前经常烦周祺然，把他当情感调解员来用，然而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老问题，天天就指着周祺然给出解决办法。现如今见那老家伙有得偿所愿的迹象，周祺然心情就有些微妙了。
“既然如此，你直接说想出去闯荡，让他不准责罚那些看护你的人不就行了。”周祺然单手支着下巴，悠悠然道——当然，在这之前他已经将神识放出，笼罩了这个房间，房门外的那些人，是绝对不会听到屋内的交谈的。
古灵秀睁大了眼，似乎是没想到周祺然会说出这种话。
“呵呵，你觉得你眼中的那野心藏得住吗？”周祺然笑道。
原书的古灵秀绝对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乖乖女。她会选择逃家，一方面是因为父女关系僵硬，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有着野心。古轩确实尽心尽力保护着她，然而这过分的保护也让古灵秀活得有些局限。
不然，一个没有野心的姑娘，会在察觉到主角有危险的时候马上动身前去救援，并顺理成章加入队伍么？这证明古灵秀即便在外漂泊过后，也心心念念想要离家。
古灵秀咬住下唇，似乎是因为内心的想法被人看穿而有些不爽——这天枢道君，着实是个奇异之人。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首先会让那古轩放松警惕，找到机会逃家。并且留下字条告诉他，如果想要那些人命算在她的头上导致她渡劫时平白多了障碍，就尽管动手吧。”周祺然十分平静地说了个计划，并带着几分怂恿意味地道，“永远活在羽翼之下，说不定连树枝的高度都飞不上去哦。”
秋博宇见状，顿时明白真君又在想着搞事了——这人真的无时无刻不在尝试着这种事情。
看着他面带几分小得意地给古灵秀抛出一套又一套的逃家计划，秋博宇捏着小陶罐，渐渐看得痴了。
他喜欢与这个人有关的一切。
不知何时开始，他脑内这样的想法如此浓烈。
周祺然点拨了古灵秀一番后，便也顺着她提出的建议，让她带着周祺妍在上津城好好逛一逛。
这小蠢货总是瑟瑟发抖的坏习惯，得改改了。不过如果周祺妍真的不想改的话，周祺然也不会去强求她。
这时候，周祺然也问了周祺妍为什么要放走魔修后再动手。
“地灵灯跟我说过，地脉在诞生之地，是可以随便行事的，”周祺妍说道，“比如地脉杀人了。实际上不会有什么惩罚或者天谴的，就算是我把整个府所有的人都杀了，问题也不大。”
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面不改色地说着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不过听众反应不大，仿佛这是寻常事，“所以如果让秋哥出手或者让他们出手，就不太好了，不如我来。”
显然周祺妍还记着周祺然提过的“天谴”。
哪怕周祺然说过干掉修士基本没天谴，她也想尽量发挥自己的作用。
在上津城逛了没多久，古灵秀就被古轩叫回去了。因为那风华拍卖会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