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祺然, 我原本以为,我努力点, 对症下药,总能让我在你心里和其他人稍微有点不一样。”
浪漫而宁静的咖啡店内, 男女相对而坐。他们二人称得上是郎才女貌,店员见到两人进来的时候,初时还以为是一对小情侣,但是很快便觉得不对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感太明显。
那男子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他那一双桃花眼,五官温润没有攻击性,令每个看到他的人都觉得此人该是个平易近人的暖男。
比起那些同辈人,他显得稳重许多, 没有年轻人身上的跳脱感, 反倒多了一股神秘感,若即若离的感觉总让人欲罢不能。
“嘿,看什么呢,客人点单了。”
同事催促着那名店员, 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一桌客人, 突然笑了,“怎么,看上那人了?”
“姐,你别取笑我了。”店员有些小尴尬,忙道,“那不是一对小情侣么?”
“嘿,所以我说你社会阅历不足!”那老员工笑笑, 指了指坐在窗户边的男子,“那男的,可是附近那大公司里有名的部草,多少姑娘虎视眈眈都没能把他拿下。”
“这样吗?”小店员讶然道。
相对而坐的男女,那若隐若现的距离感在女子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被无限放大,就像是王母拔下发簪划出来的银河,距离遥远而空茫,都寻不到让两岸接近的路。
“……但是我现在真的受不了了。”
女子似乎是将男子约出来倾诉心事的,说着说着便哭了,泣不成声。而男子只是递过去一包纸巾,便没有其他的表示。
没有安慰,没有开导。只是任由她去哭。
女子念念叨叨了一堆,那精致的妆容都被泪水给染花了,见这种时候男子还没有其他表示,她似乎是情绪崩溃了,吼道,“你这个人又冷情又极端,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周祺然,你这样,真的有想过与人相伴一生吗?!”
这一桌的骚乱将其他客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眼看要对咖啡店内的营业造成不好的影响,小店员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出来,试图劝住这两人,以免最后老板借此扣工资。
还没走进,她便惊讶地听到了男子的回答。
“我知道,所以我做好了独身一辈子的准备。”
说完后,他似乎是看到了走过去的小店员,略表了一下歉意后,直接道,“对不起,她情绪有点激动。”
而后他道,“你说的话没错,确实都没有错。但是……我可能并不适合你。”
这似乎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女子崩溃了,没有放声大哭,而是在椅子上低声呜咽。周围的客人见此情状,不由得对其报以鄙视的眼神——他们把他当做了玩弄他人感情的渣男。
而且能把一个女子搞成这番崩溃模样的,能是什么好人吗?
后来那两人离开了,小店员有些不能回神。
老员工见了,笑道,“怎么了?思春了?”
“不,不是。”小店员道,“只是觉得,那个什么部草,到现在都没有姑娘追到他,还真是有原因的……”
“如何?”一听这话,爱八卦的老员工马上凑过来,横竖现在是打烊时间,没什么客人来了,她们偷懒一下也没啥。
“可能是我个人感觉吧,就觉得……他好像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那美女哭了,那些人盯着他,他都没多大反应。”
“你要这么说也是啊……不过他得是多狠,才让那美女那么咒他啊?”
“感觉很难想象那样一个人去跟别人谈恋爱啊。”小店员撇撇嘴,感叹道。
“那就不用去想象。”
突兀插丨入的男声让两人都吓了一跳,再一看,发现她们话题的主人公就站在柜台后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人皆是一呆。老员工反应比较快,尴尬地咳了咳,道,“不好意思,现在是打烊时间。”
“哦,我还以为是八卦时间。”那男子道。“我可能有东西落在这里了。”
“啊!”
谈起这个,小店员便有了印象,忙去柜子里取东西。那两人走的时候,男子座位处确实有个小包放在那里。和衣着崭新的男子不同,那手包看起来已经有了些岁月的痕迹,甚至边角处还贴着几个可爱的小贴纸,破坏了整体的商务感。
“是这个嘛?”
她将那手包递回去。再见到那贴纸,忍不住开口道,“这些贴纸挺可爱的。”
男子冷哼了一声,“傻到透顶。”
嘴上这么说,男子依旧将包接了回去,好好收着。
男子似乎没有停留的意愿,拿回了东西之后就离开了。老员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感叹道,“唉,长着一张中央空调的脸,干着制冷空调该做的事情。”
他的行事一直没有明显的无礼举动,一切合乎常理,但又会在各种各样的细节处,让你意识到与他的距离。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精英人士’吧?”
闲聊了一番后,两人继续咖啡店的打烊工作。
周祺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这段往事。
他被约出去,而后看着那追了他很久的女子崩溃大哭,成为她的临时树洞。
老实说,他其实没什么感觉。
正如他当时所回答的那般,独身一辈子,也不是什么糟糕事。
周祺然想得很清楚,周围之人的追求与好感,不过是因为他的优越条件加上的分。良禽择木而栖,那些女人会表现得积极主动,他也不奇怪。所以他选择完全不回应,不给予莫名其妙的期待。
那种抱着零星希望便自我打气觉得终将盼到柳暗花明的姿态,他早看腻了。
甚至因为听烦了,他都把自己的包落在了那家店。
虽然心中想着没放什么重要文件,也没放多少钱在里边,那么旧的一个包,丢了也没啥,但是周祺然赶回去找了。
后来因为不想它又被随处放到其他地方,周祺然将其放回了屋内,买了新的包。
然而到最后,拿顺手的还是原来那一个。
被那蠢货贴了看起来蠢到爆的贴纸的那一个。
为什么现在要想起那么烦心的事?
想到心魔爆发之后的感觉与混沌内看到的幻境,周祺然怀疑这又是心魔搞的鬼。
甚至自己总是回忆起一些不想回忆起来的事情,也有那心魔在里边掺和的缘故吧?
回过神时,他又站在了那个街道。
无数次无数次站在了这个街道。
他似乎该觉得疲惫,该觉得厌烦了,但是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感觉。只觉得满心的杀意,和满心的厌恶。
厌恶着一切,厌恶着那个人,也厌恶着自己。越是在幻境之中这么果断干脆,他越觉得当年的自己太过懦弱,竟然什么都没做。
恍惚间,周祺然仿佛听到了秋博宇的声音。
那声音不甚明晰,辨不清说的话,但是周祺然却莫名有自己应该是听过的错觉。
他站了起来,看向周围不断来来往往的路人。
他们依旧是那般漠然,那般行尸走肉一般来来往往,不论他做出什么事,走什么方向,都不会影响到他们。
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
“真君……”
“真君……”
“真君!”
那些声音中,有成年男子的声音,有少年青涩的嗓音,听得周祺然有些恍惚。那似乎是秋博宇在过去不断呼唤他的声音。
哪怕自己始终是个恶劣态度,他都没有放弃,就像个傻子那般,傻傻地凑过来,傻傻地呼唤他。
明明是修真界之中只要是元婴都可以叫的称呼,在那小子口中,似乎被赋予了一番别样的意味。
“对我来说,真君就只是真君而已啊!”
“真君讨厌的事情,博宇也会一起讨厌!”
“这并不是什么需要对真君隐瞒的事情啊!”
其他人的接近,周祺然能大概猜到是什么样的利益驱使他做出这样的举动。但是唯独秋博宇,唯独这位特殊的,最终将获得一切的主角,周祺然看不出他想要什么。
西域这番经历也是。妖化球的无条件亲近他是习惯了的,毕竟这个状态下的小球是没脑子的。
似乎能让人稍稍放松些。
可是后面妖化球恢复成傻球了,态度却还是和以前一样,只偶尔做些恶心人的烦人事,似乎在抓紧一切机会拉进与他的距离。
可是这样有必要吗,他不是已经说过了自己派不上用场,甚至连修为都没了。
与预想状况不对的发展让周祺然有些迷茫,在原地待了许久。
他不想承认。
在离开混沌的前一刻,那秋博宇的言行,重重击在了他的心上。
那人拉着他,在他的呵斥下还带着笑容。
“我放手的话,谁来保护真君呢?”
然后,他放开了拉住石头的手,与他一同被吸入那空间的缝隙。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的话语是真诚的,全程他都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不愿意放开。
保护?不,不需要,他什么时候需要别人的保护了。修为没了只是让他生活麻烦点,但还没有沦落到要人保护的地步吧?
为什么那小子能那么自然地以保护者自居?
为什么自己忘不掉那最后一刻见到的景象。
为什么……?
那小子难道是真的打算拿命来保护他?何必到那种程度呢?
可怕,那样子的话,太可怕了。
还在回想着,那秋博宇的声音似乎更大了几分。
不断重复不断重复,不像是在叫着人名,反而像是在唱着一首歌,一首满载深情的歌。
“……”
周祺然睁开了双眼。
“吵死了!”
一声怒喝震醒了旁边的秋博宇。他迷糊着睁开眼,见到周祺然已经坐起来了,便笑道,“真君醒啦?”
周祺然看过去,那秋博宇的身体是在床下的,上半身趴在床上,保持着学生上学时趴桌上的睡姿,看起来刚刚是在睡觉。
“你在干嘛?”周祺然瞥了他一眼,神色莫名。
这情景,似乎以前也见过。
哦,那时候自己还挺丢脸地抓着这小子的手。
“真君突然晕倒了。”秋博宇解释道,“洪紫道友便安排了客房给真君休息。我担心以真君现在的状态会出什么问题,干脆也留下来了。”
听到秋博宇的解释,周祺然的神色更加微妙了一下,“你小子现在牛气了是不是?”
“真君此话怎讲?”秋博宇听罢,一片茫然。
“我以前可没少借着修为高逗着你玩,现在见我修为没了,你就可劲儿搞小动作是吧?”周祺然不是个爱扣细节的人,但是秋博宇的举动实在是让他感觉到几分不舒服,“‘甄君’是什么鬼名字?我还需要你小子来给我起名?还有后面,茶我自己会喝,东西我自己会吃,你又何必那样?”
秋博宇听罢,已经听出来周祺然并不是真的生气了,只是心中有些别扭——一个独行惯了的人被人强行这么接近,心理有些不舒服是正常的。当时真君估计是因为体内修为问题,没有怎么发作。
是啊,换成平时,他敢那么造次,除非让真君看见更有趣的发展,不然就是被修理的下场。
秋博宇的神情更加温柔了几分,他趴在床沿,道,“博宇擅自做了些决定,冒犯了真君,还请真君责罚。”
毫无辩驳,毫无反抗,直接认下他说的话,仿佛他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秋博宇这小子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态度,从未变过。
周祺然顿了一下,便道,“也没什么可罚的,毕竟我现在可……”
话未说完,手被拉住。
秋博宇看着他,认真地道,“真君,不管怎么样您一直都是我认识的那个真君。修为问题不过是心魔作祟,只要真君您跨过去便能恢复了。在这期间,虽然博宇的实力不足,但是也会尽力保护真君。真君若是想让博宇做什么事,也尽管开口!”
他一直都是这么真诚的,这么认真。
周祺然忍不住避开他的眼神,道,“吵死了……”
“真君,不管怎么样,请相信博宇是认真的。”秋博宇道,“博宇已经立了道心誓了,不是吗?不管发生什么……”
“你不用说了。”周祺然轻哼一声,“你的意思是我跟你拿什么你都不后悔?”
“那是自然!”
周祺然幽幽地盯着他,似乎是在准备筹划什么。换做常人,看到这般眼神,定要身上发毛,觉得自己哪处被盯上了,要被下手。但是秋博宇好似没看见这带着几分恶意的目光,趴在床沿,仰望着周祺然的脸。
“……”
好吧,没吓住。
“来颗灵石。”周祺然泄了气,懒懒道。
“灵石吗?”秋博宇闻言,立时从那黑手环中取东西。对于身上的魔气,他掌握得不是很好,所以折腾了一下后,才终于拿出了想拿的东西。
周祺然默默看着眼前的极品灵石。
那灵石一经取出,室内的魔气似乎都被排挤干净,只留下充盈的灵气。极品灵石是灵石之中最精纯的那一部分,几乎没有任何杂质,蕴含着的灵气可是比上品灵石多了百倍。在中州或许还能勉强说声没那么稀罕,但是在东域,极品灵石绝对是珍宝级别的存在。
“……”
一时之间“你哪来的”“你拿这个干嘛”“你个傻球”等等话语挤在了喉咙口,最终没有谁先蹦出来,周祺然憋到最后,只默默道,“中品。”
对这小子,问再多都只是给自己惹不痛快,还不如直接命令他。
秋博宇麻溜地收回极品灵石,掏了掏,取出一颗中品灵石。
周祺然取过中品灵石,将其握在手中。
这动作,这感觉,让秋博宇感觉有几分莫名的熟悉感。
事实也证明这份熟悉感不是没有来由的。他很快便看到了那灵石的灵气被抽取干净,而后真君的精神恢复了一些。再接着,秋博宇感觉一堆旧书从天而降,呼啦啦地砸在自己的头上。
看着秋博宇的模样,周祺然觉得有股莫名的快意感。
当年系统还在的时候,背包满了的话,奖励物品可是直接砸他头上的。连升级后的系统都没法改掉这个设置。
周祺然的手上是一把玉简,带着丝丝缕缕的魔气,显然不是什么正经的仙修功法,反而像是魔修的。周祺然往旧书堆里的秋博宇丢去一颗中品灵石。
“喏,不白拿。”
在幻境中听着那傻球的烦人叫唤的时候,他不知不觉想起了当初的时候,还没入仙门的傻球另辟蹊径,找到了以凡人之身开启空间道具的方法,这让当时的他有不小的惊讶。现在一想,自己的情况倒是和当初的傻球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便参考了一下看看可行性,事实证明这完全可行。
只是灵气运转的时候,周祺然明显感觉到体内经脉的窒涩,就像是原本畅通的经脉被什么给封住了那般无法运转。因为有元婴期的体质打底,周祺然直接简单粗暴将抽取出来的灵气拿去开空间道具。
成功了。
“真君,这些是什么?”
秋博宇乍一见到这么多旧书,还有真君手上的玉简,不知道周祺然想做什么。不过这不影响他马上把周祺然还的那颗中品灵石给收起来。
真君给的,嘿嘿。
“之前来过西域,搞……点东西的时候,顺便捞到的。”周祺然迅速将“搞事”二字给吞回去。“仙修魔修功法不通,你想要修炼作为魔修的实力的话,就必须先找魔修功法。”
秋博宇听完,眼前一亮,立时感激道,“谢真君!”
“只是正好有这些压到发霉的东西而已,丢给你算废物利用了。”周祺然想了想,接着道,“看上哪个功法先给我看看,我试试能不能修改。”
“修改?”秋博宇讶然。
修真界的功法都是代代相传的,已经成文成册的修炼功法,凝聚了前人大量的心得体会与经验,一般而言跟着修炼便能少走很多弯路,贸然修改功法,不是容易增加走火入魔的危险吗——那个要是把握不好,可是会导致修为散尽的啊!
“手痒,想改改。”周祺然道,“可惜没人敢修炼我改过的功法。”
“那是他们没眼光!”对于周祺然,秋博宇从来都是报以十万分的信任。甚至周祺然亲手为他修改功法这件事,已经足够让他兴奋了。
周祺然狐疑地看着他,“你就不怕我改过之后,你修炼修炼着就突然爆体了?”
“怕自然是怕的,因为那样就没法陪在真君身边了。”秋博宇道,“但是博宇更相信真君。”
看着秋博宇的兴奋神情,周祺然内心又微妙了。
他确实有修改功法的想法,但是从来没拿给别人尝试过,一是他认识的人基本都不需要冒风险去修习他改过的功法,二是……周祺然也懒得额外背人命债。
毕竟那只是突然出现的想法而已。
大约因为不是土著的原因,周祺然对规则看得比较透,对其研究的程度也比他人深,在翻阅了一些修行功法后,他自然是发现了其中有规则的存在。
越是契合规则的功法,等阶便越高。
周祺然于是有了修改功法的念头,但是一直没有付诸实践。如今的境况,倒是让他想起了这个搁置已久的想法。
原书中秋博宇修炼的是后宫妹子给的功法,后宫妹子身份大,给的自然不是一般的功法,是天阶。
如果是天阶的仙修功法的话,周祺然还真有不少,但是天阶的魔修功法——他能说来西域的时候完全沉迷于人工达尔文,都没注意到这方面的事情吗?
虽然他自己也记不太清了,但是清理垃圾顺便打劫的时候,他还是捞了不少西域中有趣的东西的。
如今这情况,让秋博宇修寻常魔修功法似乎有点吃暗亏的感觉。周祺然便想起了自己那个大胆的想法。
只是说出来后,连他自己也觉得风险有点大,不太想动手。可谁知,秋博宇表现得比他还积极,“博宇完全不介意其中的风险,还请真君受累,为博宇指点迷津!
这才是真君。
有这般疯狂的想法,才是他认识的天枢真君啊!
他愿意同那人一般疯狂。
秋博宇这比自己还积极的模样顿时让周祺然有些无语,他伸手过去,戳了戳秋博宇的额头,“你这小子是不是没常识啊,这种事情想想风险就很大吧?”
周祺然突然意识到,如果是让秋博宇贸然尝试自己尚未成熟尚未练手过的想法……他好像还是不太乐意的。
自己提出的想法,在仔细思考过后,又准备收回。周祺然轻啧一声,似乎是有些烦躁。
“真君,我相信您。”秋博宇幽幽道,“您愿意相信您自己吗?”
周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