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安为眼前的景象而震惊, 因此反而是周祺然先开了口。
“看够了吗？”
不论是脸色还是语气，天枢都是显而易见的不爽, 甚至卓安还是第一次见到天枢露出这副模样，而不是他将别人气成这副模样。
“天枢道友, 这是……？”
“疗伤。”周祺然没好气道，“看不出来吗？”
看得出来。
但问题在于，寻常用灵气来疗伤的时候，伤者不是平躺在地上就是也是打坐状态。像这种抱着人大腿被疗伤的，他还是头次见。
“这少年，果真与天枢道友相识？”
“不认识。”周祺然果断道，“我突然想玩一玩新式的疗伤姿势, 不行吗？”
“……可以。”
那你为什么脸上露出如此明显的排斥和不爽？
有鉴于天枢目前脾气特别差, 而且这里的气氛着实有些诡异。卓安本来就是想来这里问问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情况，见状，便果断道，“那道友先行疗伤, 我就不打扰了。”
“要走快走。”
周祺然的怒气槽在濒临满值的状态。
系统建议让周祺然暂时放下排斥, 令秋博宇得偿所愿亲近了想要亲近的人之后，也知道周祺然的状态会变得特别差，干脆也不出声来找怼。这着实是一个很冒险的建议，但是之前周祺然不是没让秋博宇抱过大腿。
那时的状态也如现在这般。
周祺然到底还是做不到完全冷情。
秋博宇终于接近了自己一直想要接近的那个人，此时满心满眼都是欣喜，和周祺然形成了明显的对比。因为身上的伤挺重的，周祺然不得不在强忍着不适的时候, 还要分出一部分心神去给他疗伤。
说起来也奇怪，照理来说，灵气对于妖兽的治愈效果并不高，妖兽大多靠吞食天材地宝或者浪一点的，用自愈能力熬过去。而周祺然刚刚试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灵气要治疗小球身上的伤口还是比较轻松的。至少只是过了几遍灵气，那伤口的血就止住了。
看着这个扒着自己大腿的妖异少年，周祺然不由得想起了几年前，也就是这小子刚被自己捡回来的模样。
在蔓延着腐朽气味的树洞里，少年被雨水泡了个全身湿透，缩成一团，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见此情景，当时的周祺然才会吃惊，这少年竟是这么一副凄惨的境地。
点家文中对主角的出身，或者说那些苦难，是不会给出大篇幅去描写的，大多一笔带过，感触不深。而周祺然当时带回那个少年，也是带着几分好奇……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感觉吧。
而后等主角醒了，当周祺然发现他竟然隐隐排斥自己的时候，心中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这样就好了，不是吗。
他给主角疗伤，给主角补外挂，虽然说大半是因为觉得好玩，但还有一部分，也是为了弥补自己太浪导致的蝴蝶效应。
时隔几年后，这小子又沦落到要自己救的地步，更令人无奈的是，这伤有其他人的手笔，还有他自己的自残。
周祺然都想敲着他的脑袋骂了。
傻不傻？傻不傻啊！
看着似乎抱着自己大腿就一脸满足的秋博宇，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几乎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离开，但是他又不知怎的，迈不开脚步。
没多久，秋博宇自己搞出来的新伤口就愈合得差不多了。不过与此同时，他身上的血什么的也基本都干透了，留下了一块块难看的血渍。周祺然见状，想扯开少年让他去洗洗身体，可没想到这小子还抱上瘾了，根本不肯松手。
而周祺然不太想承认的是，待疗伤完之后，这小子的呼吸也确实平稳了些，情绪应该不是之前那样的亢奋状态了。周祺然用灵气过了过他的身体，也发现他体内的血液流动也趋于和缓，不是刚刚那般，跟开了抽水泵似的哗哗地流。
这算什么？他的大腿是镇定剂吗？
不过周祺然还是勉强算松了一口气。这算是解决了？
有鉴于秋博宇现在的污糟状态，周祺然在确定他状态平稳后，毫不犹豫地——把他给扯了下来。
见秋博宇马上又要露出那让自己浑身不舒服的委屈眼神，周祺然立时皱眉，道，“你太脏了！”
满身血泥，抱这么一会儿大腿，他这一套衣服基本都废了好吗！
妖化的秋博宇听出了周祺然话语中对自己的嫌弃，霎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果真是又脏又难看。他似乎是完全没想到这一茬，霎时脸上就有些震惊和恐慌，似乎是在担心遭到周祺然嫌弃。
嫌弃你不是必须的事吗，还用担心？
但是看着这小子的眼神，周祺然长叹一口气，道，“算了算了。”
算他倒霉，惹上了这个锲而不舍的主角行不行。
修真界传统的洗澡，都是在屋内立个大木桶，盛满水进去泡，又省地方又泡得爽，而周祺然也不缺这样的装备。
水流状的白缎飞出，再度把这个少年捆起来。而少年似乎对这个待遇已经不惊讶了，只是一脸绝望，生怕周祺然因为自身的脏污而不要自己。甚至他已经把刚刚周祺然那般排斥的原因，也归在了自己身上一片血泥上。
周祺然把秋博宇跟放风筝似的拉回屋内，取出空间道具中的大木桶，灌入灵泉。再布置两三个阵法，这水温就能一直保持温暖，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降温。
而秋博宇被白虹绢丝缎吊在空中，只专心地看着周祺然取出灵石布置木头周围的阵法——这阵法和随手打出的困缚阵不太一样，还是需要布置一下，确定一下范围的。
那眼神太过专注，搞得周祺然频频回头。
“系统。”
【嗯？】
似乎是确定了这个时候的周祺然不会怼人了，周祺然一叫，系统便又出声了。
“这傻球……”周祺然长叹一口气，“我要怎么样，才能忍住不干脆把他煮成深渊潜蛟汤？”
【……尽量忍忍？根据数据，小球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的话，等被刺激的血脉之力恢复，他便能恢复人形小球了。】
“真希望永远都见不到这状态。”周祺然道，“一碰上就浑身都不舒服。”
那看着他的眼神，毫无防备信赖着他的模样，让周祺然十分排斥，又隐隐有些不安。每次遇上妖化状态，他似乎都拿这小子没办法。他的目标太过一致，每次都想往周祺然身上蹭，而周祺然因为种种原因总是让他得手。
周祺然看着身下的阵法。
说不定他真的会忍不住试图把小球煮成球汤。
阵法很快就布置完毕了，灵泉冒出了一阵阵水雾，周祺然看着绑在空中的秋博宇，正想操控着白虹绢丝缎把他放下去，就见到了他突如其来的恐慌。
是的，和刚刚的恐惧程度完全不一样。他看着那大木桶里的水，跟看着活火山的岩浆口差不多，明明刚刚还是毫无反抗的状态，但是见到白虹绢丝缎要把自己放入那水中的时候，他突然就挣扎了。
“嗯？”
周祺然倒是没想到这里还有这种情况。
【根据数据，因为小球有溺水濒死的体验，对于水有些排斥。】
系统及时出来答疑。
“等会儿，我之前也试过把他扔进水里啊，我看他也没什么恐惧的样子？”
【因为你当时轰下去的，是正常状态的小球，不是妖化的小球。】
“有啥区别？”
周祺然不解。
【记忆不共享。】
“……”
还有这种说法吗？！
周祺然无奈之余，心思一动，把妖化秋博宇给放了下来。
“既然这样……”周祺然搓搓手，似乎是打算一抱一直以来被当抱枕之仇。他指向了那木桶，道，“自己进去。”
妖化的秋博宇面上满是震惊，似乎是没想到周祺然会提出这种残酷的命令。
而周祺然似乎是终于抓到一些能让秋博宇为难的事物了，忙不迭道，“进去。”
妖化球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的生无可恋。他的神情仿佛在说你无情你无理你无理取闹。
而周祺然乐呵呵地表示我就是这么无情，这么无理，这么无理取闹。
【你又在试图引导他人对你的恶感。】
“那又怎么样？”周祺然轻哼了一声，身体有些放松下来了，“我就是这么无情无理的人，冷心冷情，那傻球如此亲近我才是古怪的，不自然的事情好么。”
如果你是真的冷心冷情的话。
系统暗自想着。
那你从一开始，就不会给妖化小球得寸进尺的机会。
说到底，你还不是害怕。
有鉴于此，系统决定，破掉周祺然试图靠水来让妖化球害怕他的想法。
没想到妖化球比她的动作还快。
他微微看了眼周祺然，似乎是真的很无奈又委屈，然后也知道那木桶是用来洗澡的，径自走到了水桶旁边，扒了衣服之后就跳了进去。
……说好的对水排斥呢？
周祺然看着在木桶之中欢快洗澡的少年。
都不知道照顾一下围观群众的感想吗，你乐意遛鸟我不乐意看啊。
周祺然一阵烦闷，转身想离开，却听身后传来拍水的声音，似乎是在呼唤他。
周祺然回头，那秋博宇扒在木桶边缘，似乎是发现了这水洗起来很舒服，便向周祺然招了招手，又指了指水桶内部，意思很明显。
一起。
周祺然睁大了眼，霎时间就抄起身周的凳子砸了过去。
不可能！！！！
凳子与木桶相撞，爆开一片水浪。在一片氤氲着的水雾中，周祺然操控着白虹绢丝缎飞过去，将被炸懵了的小球捆起来。
活该！
周祺然冷哼一声。
给你抱大腿已经是极限了好吗！极限！
“系统，不是说好了这小子怕水吗？”
【……我只是说他对水排斥。】
“哈？”
【因为记忆不共享，妖化球只是对水抗拒，但并不是怕水。】
“那他怕成那副模样？！”
【我这边已经不能读取小球脑内的详细数据了。但是根据合理推测，他大约，是……将自己的排斥放大了表现。】
也就是俗称的，装。
“……”
他刚刚咋就没把凳子往那欠揍的小球头上招呼呢！
【他大概，是想跟你……撒娇？】
“撒个鬼的娇，我能把他捣成火爆辣椒。”
周祺然感觉，这两天，自己的情绪一直处于暴躁状态。
周祺然在哼一声，似乎这样能将他的不满发泄出来那样。他走过去想要把木桶的残渣收起，却发现了脚边可疑的东西。
说可疑也说不上啦，这看起来应该是小球身上的那件灵宝。也是难为它质量这么好，被这般折腾也只是略显脏，果真是大街货的特性，不好看，但耐穿。
可疑的是混在那灵宝下面的，另一片布料。
周祺然手一动，那布料便飞了起来。
三角的，薄薄的，不可能出现在土著身上的一件衣物。
“……”
【……】
周祺然还勉强能保持冷静。
但也只是勉强。
他能保持冷静的原因在于，这件贴身衣物，和他常穿的款式，大不相同。这件布料看起来不是什么弹性好的材质，像是依瓢画葫芦，照着某个形状研究出来的仿冒品，但是可能没搞清原版的一些设计用意，做得有些像那些摔跤手相扑手穿的款了。
如果小球身上这一件是周祺然自己的，那周祺然便会当场爆发，没有哪个人喜欢这种事情！而意识到这是山寨仿冒后，他终究还是保持了些许的冷静。
那问题来了，如果是山寨，那定然要有原版。而原版，哪来的？！
虽然是很**的问题，但是周祺然很确定自己是这修真界里的唯一用户。
似乎是察觉到了周祺然的疑惑，系统默默地，默默地开了口……
【我觉得，你可以等小球恢复后，再问问他。】
“当然，肯定要问、问这小子。”周祺然在说到两个“问”字的时候，加重了音，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教训”。
看着不远处一脸无辜的小球，周祺然越来越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倒霉的吧。
惹上了这么一个主角，偏偏还下不了手。
特别是他那双眼睛！
周祺然深吸一口气，试图平稳自己的情绪。
木桶重新准备好，灵泉灌进去，但是周祺然这次可没闲心准备热水了，直接就把秋博宇给丢下去。
去你丫的排斥水。
不把你煮成深渊潜蛟汤都算我定力好了！
秋博宇目露不解，但也感觉出了周祺然心情很差，非同一般地差。他在木桶之中，想了想，会不会是自己身上太脏，他才会这么嫌弃？
于是他很专心地洗刷自己的身体，甚至连那冰冷的水刺激到伤口也毫不在意。
干净点，干净点就行了吧？
只要顺着他的想法，顺着他的意愿，就行了吧。
如黑曜石的双眸间变得深沉。但没有人注意到这点变化。
再一眨眼，妖化的秋博宇便又恢复了原先的单纯目光。
似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么点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