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扬从美国回来已经第二天下午了, 心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宋楠是唯一一个详细了解这件事的人，他也从头至尾的跟着老板一起理清了这些事。
太惊悚了, 太匪夷所思了。
而更多的却是……难过，以及酸涩。连他这个局外人听着那两个医生讲述时, 都心惊胆战不忍再听，更逞论那个人的爱人，或者那个险些无法来到世上的孩子的父亲了。
哎……宋助理叹了口气，打开车子，“老板？”
“你先回公司，晚上把需要合同都拿到那边去。”
“好的。”那边是哪边，宋楠十分清楚。
秦牧扬坐上车, 眉宇间尽是疲惫。马不停蹄的三十几个小时, 他几乎没有一秒钟的睡眠。离开之前满脑子都是疑问以及不安，而从美国回来以后，又满心都是疼惜和懊悔。
那样敏感的性格，秦牧扬不知道自己昨天的突然离开会给对方造成什么样的想法。
他必须马上赶回去。
车子启动, 他的眼圈下一团黑, 下巴上也有没刮尽的胡渣，整个人狼狈的很。
路上给赵汐家里打电话，没人接，再打手机，关机。秦牧扬有些愣了，心头突然一凉，猛地加快速度, 飞速往那边驶去。
克制住心里不断上涌的恐惧，秦牧扬在上楼的时候，甚至有些腿抖。
大门开着，他松了一口气。
“小汐——，你是谁？”
秦牧扬猛地站住，脸色不善的看着正从卧室走出来的中年男人。
男人看到他也愣了，嗓门高起来，“你才是谁啊！这是我的房子，你问我是谁！真是！这年头的人都这么没礼貌吗！”
秦牧扬心跳加速，慢慢走进去。客厅，厨房，卧室，洗手间……都没人。
衣柜里，两人的衣服都没了！
秦牧扬觉得自己真的要崩溃了，一把抓上男人的衣领，“怎么是你的房子？住在这个的人呢？带着个小孩儿那个！”
“哎哎，松手，松手！”男人哇哇的叫，十分无语，“我是房东啊，这本来就是我的房子。”
秦牧扬手上一松，男人挣了开去，跳到一边使劲儿揉脖子，“我说你们这些人怎么都这样啊，太没礼貌了。赵先生也是，住的好好的，突然就要给我退房，你说我这住的这么远，他突然就说不住了，老子他妈的正上班呢，还得赶紧赶过来，真是的。”
秦牧扬觉得自己要疯了，喃喃道：“什么时候？”
房东疑惑，“什么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走的！”
对方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行了，房东不敢的再抱怨，结结巴巴道：“快、快四点吧……”
秦牧扬抬头看，已经五点了，他立马转身往楼下跑，速度快的让房东只一个闪眼人便不见了。
“宋楠，你现在去火车东站看看有没有这个点回d市的火车！看到赵汐帮我拦下来！”
宋楠一凛，“好，马上去！”
赵汐没有钱，唯一选择的工具应该就是火车，两人刚和好摊牌那阵儿，他也听对方说过以前带冬冬看病时都是坐火车的。
他没坐过这东西，不确定的赵汐会在哪个车站。
他心急如焚的开着车，打开手机不死心的继续拨对方的电话，挂掉时才看到一堆未接电话。
全是赵汐的号码，是昨晚七点多打的。
他知道应该是赵冬冬，自己昨天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孩子一定吓坏了，昨晚两父子到底怎么样了，怎么忍心就这样离开！
秦牧扬没有一刻这么后悔，这么难受。赵汐在美国那段日子，赵冬冬出生后的大病小病，在那个叶医生冷淡的口吻里讲出来，秦牧扬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心疼，懊悔，恨不得马上跑回来将那人抱在怀里亲吻，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而不是现在这样……惊慌失措的去寻找！
拜托你，拜托你，不要离开，不要上车。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后悔，还没表明对你和孩子的爱意。你怎么能走，怎么能离开！
他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那种马上要失去什么的感受让他手掌发抖，差点一头撞上前面的车。
手机铃声响起，“老板，找过了，没看到赵先生和孩子。下午去d城的火车只有一趟，在城站，是六点二十的。”
六点二十？！
秦牧扬看表，五点半！来的及，还来得及！
不停的加速度，不停的超车。当他看到火车站标志的时候，几乎要流出泪来，下车时一个踉跄差点跪在地上。
电子屏幕上滚动着列车的详细信息，他焦急的一行行看过去，找到了那趟列车，立马往相应的候车室跑去。
现在不是旅游旺季，也不是学生民工回家的时候，候车室里人并不多，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两父子。
赵汐弯腰坐着，赵冬冬抱着他的胳膊不停的说着什么。
秦牧扬直到走进了才感觉到不对，他慌忙跑过去，再也顾不得什么小心试探。
“小汐——”秦牧扬靠近他们，蹲/下身去搂赵汐的肩膀。
预料中的抵抗没有，他感到对方的身体正在微微发着抖，听到他的声音头也没抬起来。
“爸爸，秦爸爸！呜呜呜，秦爸爸！”赵冬冬放开赵汐的胳膊，扑上来摇晃他的手，“爸爸病了，爸爸难受，你快看看，看看！”
“冬冬……”赵汐突然出声，无力的抬起头，接着便愣住了。
秦牧扬也愣住了，双手放在对方肩膀上僵住没动，直到对方皱着眉发出一声呻/吟才回过神。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肚子吗？还是胃疼了？”他说到这里似是停顿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对方捂住肚子的手。
赵汐本就没血色的脸更加惨白，拼力的躲开他的手，一脑门的汗，低下头固执的沉默着。
他的手虚虚的环着肚子，垂着头不说话。
赵冬冬憋着泪在旁边看着，他不敢哭，不敢出声。爸爸病了，爸爸要去医院。
“秦爸爸……”孩子可怜的拽拽秦牧扬的袖子。
秦牧扬失神的低头去看，接触到孩子的眼神，浑身一震，不再说什么，弯腰将人打横抱起来。
“冬冬跟着我，拉住我的衣服。”
赵冬冬乖巧的拉住他的衣角，秦牧扬的步伐迈的很大，孩子腿短，几乎是跑着跟着两人。
赵汐窝在他怀里没说话，不知是没力气还是不想说。他的眉头微微蹙起，额头上的汗将头发打湿，十分憔悴。
秦牧扬心如刀割，将人抱到后座放进去，从后备箱找出毯子盖上，亲吻对方的额头。
“乖，我们去医院，没事的啊。”
“秦牧扬……”
衣服被拉住，赵汐撑着坐起来，稳住急促的呼吸，“没事。不去医院，不去。”
秦牧扬眼眶泛酸，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我让高岩安排，不会有陌生人的。”
赵汐看他，低声重复，“我不想去。”
“好，不去。我叫他来家里。”秦牧扬不再勉强，又看了他一会，发现没有太大异样，这才坐到前座去。
赵汐在后面躺着，赵冬冬就坐到了副驾驶。
小家伙儿此刻十分冷静，小脸绷得很紧，从刚才从候车室出来，他就一路差不多跑着跟过来。秦牧扬一心放在赵汐身上，完全忽略的这个跟在他屁股后的孩子，而赵冬冬竟一路都沉默的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直到爸爸被放到后面躺下，他才乖巧的自己拉开车门爬进去。
秦牧扬开动车子，从后视镜里看孩子和爱人，心头不知该怎么想。
我怎么能放手，怎么能伤害他们……
秦牧扬几乎忍不住要流泪，握住方向盘的手不停发抖。
“秦爸爸。”赵冬冬突然探过身体，趴到他身上来抱了一下，仿佛在给他安慰。
秦牧扬拼命深呼吸，稳住激烈的情绪。
“乖孩子，冬冬真是爸爸的乖孩子。”
“嗯。”赵冬冬也红着眼点头，一脸成熟表现着担忧。
后面赵汐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愿说话，一点动静没有。
车子开得不快，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黑下来了。赵汐气息平稳，脸色也好了一些。秦牧扬对他的状况一点都不知道，有些无措的将人轻轻抱起来，这次没有忘记赵冬冬，爱人和孩子都看着，慢慢往楼上走。
他没有认识的妇产科医生，只能半路上把高岩叫过来。
高岩对好友这种两句话交代事情的作风不以为然，施施然的提着小药箱赶了过来。
“哎呦，你这是咋了？”高岩大惊，嘴巴张成o型。
秦牧扬揉揉眉，“没怎么。快进来帮我看看。”
“哦，又是你那小情儿吗？还是小孩儿？”高岩调笑着往里走，接着站定了。
“我说，你们俩是在闹分手么？还是在玩苦情游戏？”
他无语的走上前观察赵汐的脸色，“老秦啊，怎么人到你手里能越养越瘦呢，瞧这脸白的，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他一边询问一边摸上赵汐的额头，“哦，有点发烧，出点汗是好的。开点退烧药就好了啊，干嘛还大老远把我叫过来，啧！”
“不是……”秦牧扬的声音有些艰难。
“不是什么？”高岩瞪眼，“你自己过来摸摸，是个人都知道他在发烧，这点小屁事你找我就算了，还质疑我的医术！秦牧扬我告诉你，我——”
“不能吃药。”秦牧扬打断他，犹豫了一会，问道：“高岩，那个……如果怀孕了，你们医生是怎么诊断的？”
高岩翻白眼，“验孕纸，b超。”
秦牧扬张口无言，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赵汐的气色仍旧不好，刚才他到车站的时候对方明明捂着肚子很不舒服的样子，他没结过婚，也没经历过那个过程，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情况是怎样。
而现在，他要怎么跟好友解释，怎么在尽量不触伤赵汐自尊的情况下确定一下。
“你怎么了，问这个干什么？”
高岩疑惑的看着他走来走去，神情焦躁，也不禁严肃起来。
“阿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问怀孕做什么？你搞大了谁的肚子？不是，这事儿你怎么能在这儿问啊，你情儿——”
“出来，我有话跟你讲。”秦牧扬打断他，替赵汐把被子捂好，率先走出去。
高岩摸摸鼻子，也跟了出去。
赵冬冬老老实实的坐在沙发上，看到他们出来。明明一脸焦急，偏偏成熟的装出一脸镇定。
高岩看的惊奇，“哟，你这儿子不简单呐！”
赵冬冬抿着嘴不理他，固执的看着秦牧杨。
秦牧杨走上前摸摸他的脸，冰凉的。去厨房热了杯牛奶，递到孩子手里。
“冬冬不担心，爸爸没事。看，这是医生叔叔，还记得吗？秦爸爸带你去找过他。”
赵冬冬眼神在高岩身上转，点点头，“记得。”
“嗯，医生已经看过爸爸了，没有事。所以宝贝放心，乖乖喝牛奶，爸爸在睡觉，不要去打扰他。如果困了就自己去刷牙洗脸，知道了吗？”
赵冬冬眼里明显流露出恐惧，小心的拉住他的衣袖，“秦、秦爸爸，你要走了吗？又要丢下冬冬和爸爸吗？你别走，我乖的，我听话，爸爸也听话，你别走啊，呜呜呜……”
孩子突然没征兆的哭了起来，高岩吓了一跳，有些尴尬。
“好孩子。”秦牧扬声音沙哑，将孩子抱进怀里，下巴亲昵的蹭着他的小额头，“爸爸怎么会丢下自己的孩子呢，只是有点事需要和医生叔叔谈，顾及不到冬冬，爸爸才会叮嘱你呀。”
“真的吗？”赵冬冬红着眼，“那、那你们在这里聊，冬冬不吵，不吵好了吗？”
秦牧扬手上一停，“……好。我们在阳台，你可以看到，可以吗？”
赵冬冬忙不迭的点头，随即转过脑袋规规矩矩的看电视，表示他不会吵到两人。
“唉……”高岩突然长叹一口气，表情有些怜悯。
秦牧扬站起来，看了看他，高岩跟上，两人走到阳台上，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