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朱文圻和郑和两人之间也是几年未见,彼此之间很是亲络,但郑和终究没有在泉州多待,等所有的货物全部装车之后,便匆匆告辞,启程去了南京。
虽说走的高速,但到底泉州往南京的距离在这里放着,满载货物的车队也跑不得太快,好在这条路上每隔个七八十里便有个类似驿站性质的区划。
“驻跸区。”
在这个所谓的驻跸区里,吃喝住用几乎一应俱全,连给马嚼的草料都是充足的很。
“这可真是新鲜啊。”
坐了一天的马车,郑和也是累的紧,便在日落之后寻了一处落了脚,本以为这驻跸区的人应该不会太多,却发现这里的客栈占地极大,大门外更是停满了各式的马车。
押送货物的车队实在是太庞大,这里的空间压根不够用,郑和没办法只好安排停在路上,将人手分成两班,小心看管。
推开客栈的门,这一楼显然是吃饭的厅堂,整整齐齐的放着几十张方正的小桌,此刻早已坐满,人声鼎沸,酒酣耳热的那叫一个热闹非凡。
“这位大人快请。”
郑和还在打量着客栈的环境,有小二就迎了上来,那个热络劲让郑和挑眉笑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官的?”
小二乐么滋的笑着:“您虽然风尘仆仆,眉眼颇多疲倦,但这一身的贵气可足的很,非商非民,那不就剩下官了,既然是官,当然要唤您大人了。”
没想到这里一小二都有这般好的眼力劲。
郑和心中啧啧称奇,这恰恰可以说明,这所谓的驻跸区,每日接待的形形色色的人可是不少,不然绝不能让一个小二都能养出这么一双刁钻识人的眼来。
“您快请上,二楼有雅间。”
挥手拒了小二的引路,郑和带着几个亲兵,就在一楼寻了个小桌坐下。
“就在这吃,顺便麻烦你跟大师傅说一声,现在多做两百人的伙食,给我外面的兄弟们送去。”
主要的贵重东西和种植物种子基本都在郑和亲自押运的这一趟,其他那些如山似海带回来的金银俗物,大多则走京道常规输送,并没有跟郑和一起,故只有两百人。
小二眉开眼笑的连应了几声。
两百人的伙食可是一笔大单子? 赚头自然不少。
一边开心的乐着,一边取出一份菜单递给郑和:“大人,您看有哪些拙菜能入您的眼。”
郑和接过? 只扫了一眼便小小抽了口子凉气。
不仅菜式全,更吓人的便是菜价。
这可比泉州城里有名的酒家? 还得贵上一截。
“一斤烤羊肉,能要三百文?”
愕然的抬头看向小二? 郑和这语气可就不善了起来:“泉州城里一斤羊肉才卖一百文? 虽然人家那是生的没有经过加工,但就算下了馆子? 也没涨两倍的道理吧? 你们这是黑店不成!”
郑和一瞪眼? 小二顿时吓得不轻,谁让郑和眉宇之间的杀气太浓,这小二平素里便是见多了达官显贵也经不住这一下。
“哎呦大人,您这可冤枉我们了? 我们这可是正轨经营,有商贸司的经营许可? 这价格也是定数,贵贱的,我们明码标价,绝不是说事后才漫天要价。”
“呵。”郑和冷笑一声? 但也不好在这里较真,不想多事,便干脆点了一气。
“三斤羊肉、三斤牛肉,再来这这这炒上六个小菜,顺便拿五瓶那什么剑南春来,另外两百份伙食,全给我按照你们这最高标准的单人餐做。”
小二笔杆子耍的飞快,最后一合数,眉飞色舞。
“大人破费,零头给你抹了,一共一万七。”
一万七千文,那就是十七两银子,倒也不算太贵。
从欧洲转一圈回来,光金币都拉回了十几船,还有北非稍待的各种晃眼的宝石,郑和还真不拿这笔开销当回事。
但一摸口袋却是尴尬了。
没带钱呐。
当下脸上倒也不慌,抬手:“成,我知道了,你且先下去做便是。”
他是不急,但小二可急。
上万的买卖,哪能说走就走,万一回头郑和结不起账,这一万七可就算到了他脑袋上。
埋头干上大半年才能还得起。
当下这脸就苦了起来,冲着郑和小心翼翼的赔笑。
“大人,您看咱这,能先给付了成吗?”
这一句话说的,几名亲兵都恼了起来,一拍桌子就要发飙,被郑和伸手拦下。
“成,我不难为你。”郑和没辙,轻咳一声看向几名亲兵:“那个,你们谁带钱了。”
几名亲兵你看我我看你的,俱都一脸尴尬。
“您也知道,我们的年饷都是直接发到户头里,早都不给结现钱了,再说大海上飘着,要钱也没用啊。”
嘿,这可真是掉了脸。
最要紧的,便是这一趟外面拉的几十车货物里面,就没有一个是金银玉石之类的值钱物件。
扣都扣不出来。
实在是没辙的郑和只好挤出一丝笑:“我能给你签个条子吗?放心,就拿我这条子不论是去南京或者去泉州都能领到钱。”
大名鼎鼎的郑和郑大都督,不得已之下已经沦落到靠打白条才能吃上饭了。
可小二哪认识他郑和是哪根葱啊,一听没钱,只能硬着头皮婉拒。
这一下可着实惹怒了几个亲兵。
“娘的,给脸不要脸!”
其中一个刀疤脸直接拍桌而起,指着小二的鼻子就骂:“信不信老子今晚就把你们这给拆了,一把火烧个干净。”
他这一发飙,小二反而不怕,仰脖吆喝一声。
“有人闹事。”
霎时间,原本还人声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百十名食客都纷纷看向郑和这边,一脸看热闹的神情。
大厅账桌后面,一个捧着书静度的年轻男人放下手里的书,走了过来。
“谁要闹事?”
能在这地界开驻跸区的,谁还没个三亲六故的,啥身份敢在这闹事?
一看来了管事的,郑和反而踏实了下来。
小二不认识他情有可原,管事的总得有些眼界了吧。
当下便取出一块牌子放桌上。
“实在抱歉,出门匆忙忘了带银钱,我的弟兄们都还饿着,所以厚颜想签个条子。”
男人没急着允下来,而是先看了看这牌子,蹙眉想了半天后才恍然。
一张脸堪称是百花齐放般的灿烂。
“好说好说,我这就去安排,今个大人您赏脸来咱们这那就安心落住,一切自有我来安排,条子甚的哪里话,见外了不是,您坐着。”
全大明叫郑和得自然是多了去,但这气度排面,应该只有那位只存在于报纸上的靖海都督了。
这可是顶了天的贵人。
男子臆测出了郑和的身份,倒也没有声张,拎着小二便离开,没多时,便是上了一桌子琳琅满目的酒菜,可是比郑和先前自己点的还要好上太多。
“这人倒是有眼力见。”
郑和笑着举杯,跟几名亲兵同饮,堪堪放下后却是盯向先前那发怒的刀疤脸,轻声诘责了一句:“咱们现在已经回了国,这不是那些蛮夷化外之地,王法当头,你若是再这般随意恫吓他人耍威风,可别怪我把你踢出军队,一点纪律都不懂。”
刀疤脸忙起身,挺直了脊梁大声应了是。
“坐吧,吃饭。”
郑和又宽和起来,二次举杯:“今晚吃饱喝足好好睡上一觉,再过几日咱们就能回到南京了,到时候给你们放几天假,好好逛逛。”
“谢谢将军。”
大家伙顿时眉开眼笑,欢呼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