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氛累贯深宫,灾殃立现”
“这个魏大中,好大的胆子,敢将朕比作纣王”朱由校下了御阶,径直走到魏大中面前,气的浑身颤抖,言语颠倒
“你倒是说说,朕哪里像纣王了”
阁臣刘一燝紧紧蹙起双眉,一脸无语地看着面前这个任性的少年皇帝,心中觉得实在可笑。
论年纪,自己足以当眼前这位天启皇帝的父亲,每当暮年的他垂首叩拜年幼君主并且劝谏时,心中总有几分不协调的滑稽。
听见皇帝与大臣又在怒语想象,暖阁外本打算进去的宫娥们,都识趣地停住了脚步。
“唉,这些大臣,怎生的就与皇爷杠起来了。”
“是呀,有事没事骂皇帝,他们这是个个都把自己比作了魏征”
宫娥们正在无奈地讨论,却见急匆匆又跑来一人,众人赶紧将他拦住,一人问
“干什么去”
“捷报,宁远兵备袁崇焕奉出援,在沈阳打了个漂亮的大胜仗,皇爷听了,一定龙颜大悦”
说着,他就要进门。
“别呀,你别现在去,皇爷正和内阁大臣发威呢”
宫娥们话刚说完,里边就传出阁臣“铁骨铮铮”的谏言。
“非是魏大中将陛下比作商纣,他只是因成汤之时,主上国政不修,朝纲不理,朝欢暮乐,治乱所系的前辙,奉劝陛下日参省己,正心修德。”
朱由校瞪了他一眼,甩出魏大中临去西南前上奏的题本,道
“阁老,他这本子里写的如此明白,所谓陛下御极后,阉人杂剧不离左右,射猎走马驰骋于南海子,无乃败礼之渐,你这是当朕傻”
“臣等不敢”刘一燝心中叹气。
内阁五名大臣,原本全是东林,众正盈朝。
光宗驾崩不及两年,现在可倒好,除了首辅韩爌,次辅自己以外,王在晋、顾秉谦还有魏广微,都是阉党邪派。
魏大中再一去职,就连刘宗周都不怎么干直言进谏了,这朝中上下,全被阉尘蒙蔽。
此番魏大中直言,实在是一舒心中愤懑,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替他阐明缘由,莫要让皇帝一怒之下,怪罪于他。
“他不是要做杜太师吗,好、朕就听听这位大明朝太师的谏言”言罢,朱由校再度落座,静待下文。
刘一燝深吸口气,稽首拜道
“魏大中不避斧钺之诛,敢冒天威,非为沽名。”
“今辽左重城频险,衣冠沦为辫发,华夷不分,百姓则苦于赋税,边将苦于战役,祖宗三百年设计,危在旦夕。”
刘一燝说着,眼中泛起泪光。
魏大中如此朝纲劳苦,殷殷献言,他实在不想让这番心思付诸流水。
然而,御座上的天启皇帝听他说着,脸上不屑愈发明显,这更让刘一燝这名老臣心生悲愤,话也就说的重了一些
“皇爷欲平辽东,必先除建虏。”
“君子、阳也,故君子登庸中国之盛。而夷狄等属因,辽东建虏兴起,乃朝廷任用阉人,流放重臣所致。”
“陛下还不明白”
朱由校冷冷看着他,眼中兴起杀意。
刘一燝身形一颤,仍不为所动,道
“光复辽东,重整河山,必要以阳克阴,扑杀阴气。”
“臣还请陛下饶恕魏大中直言劝谏之罪,召重臣还京,则天下可平,辽东可复”
朱由校终是怒极反笑。
然还不带回话,刘一燝便咄咄逼人,颤抖着胡须,质问
“事关社稷,陛下如何笑得出来”
“陛下不修阙德,莫非也不知道礼义廉耻”
“刘一燝”朱由校指着他,说道
“嘉靖朝,有海瑞抱棺批鳞,万历朝,有雒于仁上疏酒色财气,将我皇祖骂了个体无完肤。”
“如今,又有魏大中去西南前犯颜直谏,好、好得很啊”
“海瑞、雒于仁之辈,在朕看来,皆是冒死上言,想要流传史册而已。”
“你们这些依靠直谏搏名的朝廷重臣,嘴上高唱圣明,四体顶礼神祗,心中却从未将身为汝之君父当人”
“朕、不过是那魏大中搏名之工具罢了。”
“也好,既然他有意沽名,朕也不好拂了他的意,传谕,魏大中不必去西南了,即刻问斩”
朱由校知道这是东林党人的计谋,但心中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也便罢了,这昏君做就做了
“陛下”刘一燝被这一番话呛的脸色惨白。
他实在没想到,这皇帝会行如此出格之事,朝廷重臣只因直谏便遭诛杀,成何体统
“刘一燝。”朱由校回首,轻声道
“你是先帝顾命重臣,亦是朕的肱骨之臣,当初李氏据宫,也有你护朕登基。”
“可今日之言,你也是包庇魏大中,犯颜上谏的罪臣”
“这内阁,不再需要那么多谏臣”
刘一燝一怔,未料到今日之事会闹到如此地步,他躬身走进一些,真切地见到皇帝眼中的冷寒之意。
他心中隐隐作痛,实在不想多年仕途就此划上终点,但事已至此,皇帝龙兴震怒,绝无挽回的余地了。
“臣只是罪臣,先帝在时武功,皇上在时有罪,还请陛下,好自为之”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眼见刘一燝跪拜辞去,朱由校深呼口气,平复心境,道
“听诸臣谏言,朕亦知天下战事日久,决意在靠近西暖阁的偏殿,设立军机处。”
“此偏殿,自今日起更名军机房。”
“兵部尚书崔呈秀、礼部尚书顾秉谦、东阁大学士魏广微、内阁大学士王在晋、英国公张维贤,日日都到军机房值班,助朕商讨军机重事。”
酝酿了一年多,朱由校终于还是将西暖阁,进一步升级成了军机处。
早先在西暖阁增派值臣,就是朱由校设立军机处的第一步。
西暖阁值臣王在晋,顾秉谦,在西暖阁值班一年有余,日日都在皇帝身边,威望早就与原本不可同日而语。
这时再挑选朝堂重臣设立军机处,借助西南大捷之余威,当可一举而定。
当然,这军机处刚设立,朱由校的借口还是商讨战事。
等过上一段时间,军机大臣们打成一片,在朝堂中形成自己的体系,再与内阁争夺权力,也就是水到渠成了。
处死魏大中后,阁臣刘一燝上疏请辞。
朱由校没有多做挽留,毅然准辞,至此,内阁也就只剩下一个韩爌,还在苦苦支撑。
泰昌皇帝在位时组建起来的东林内阁,已被朱由校一步一步裁撤、淘汰。
倒是英国公张维贤,懒散惯了,一听自己要每天去西暖阁的军机房值班,那是一百个不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