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皇帝要召见自己,许显纯激动许久,早早就踏上了进宫面圣的路。
黄昏已过,墨色夜空,西暖阁外脚步声渐渐走近,自石缝中传来的虫鸣戛然而止。
只见一名穿着锦衣卫官衣的汉子来到门前,徘徊一阵,方才对门前的小太监笑道
“敢问公公,皇上可还在暖阁吗”
那乾清宫侍奉太监,见来者是锦衣卫,不慌不忙斜睨一眼,才是回道
“许显纯”
来者尴尬一笑,也说“正是我。”
“你别怕,陛下正在里头等着你,进去就是。”
“谢公公告知。”
许显纯还是第一次进入皇宫,皇帝梳理政务之处,仍有些紧张,但想了片刻,仍壮着胆子迈了进去。
刚一进暖阁,只瞧是乌漆麻黑一片。
乌黑的阁内,依稀能见两个人影,一个躺在靠椅上,另一个则是尽职尽责地守护在一旁,寸步不离。
“公公”
许显纯不是刘侨,出门之前苦做过一番功课,自然知道眼前这位,是乾清宫的管事牌子,常为皇帝念奏疏的王朝辅。
“嘘”
王朝辅先是轻嘘一声,再才是轻声唤醒了正在熟睡的皇帝“皇爷,许显纯到了。”
“呃”
朱由校睁开眼睛,这时也有眼尖的都人掌起了灯,蓦地,西暖阁给照的透亮。
“这次庭杖,你办的不错。”
朱由校起身活动了一下,走到墙上将那副宝剑拿出来,在手中把玩着。
“臣是为皇上办事,自然要体察上意,不能太过小心谨慎。”许显纯说话的时候,也悄悄抬起头窥视上颜。
朱由校将宝剑立在一边,躺到侧卧上,拿起宫娥冲泡正温热适当的枣花茶。
听这话,轻笑问道
“怎么,你这意思,是暗讽刘侨办事太过谨慎,不会体察朕的意思”
许显纯忙跪在地上,道“臣不敢”
“起来吧。”
朱由校含了一口,感受到温甜在嘴中回味,心情好了不少,又道
“朕没有采纳孙承宗退守宁、锦,提拔袁崇焕的建议,他怎么想”
许显纯闻言,一下子就明白这是皇帝在考验自己安插眼线,探听大臣心思的能耐。
他顿了顿,尴尬地道
“孙承宗在广宁升帐时,曾与众人说,朝廷奸人作祟,有能人不用。他五内茫然,不若皇上直接罢免了他的参议之职,以鼓舞全辽士气。”
“呵,赌气的屁话。”
朱由校将口里的茶咽进肚里,起身在暖阁里踱步,半晌才道“放弃辽沈,亏他想得出来”
“皇上圣明,孙承宗昏头了。”许显纯不失时机地暗暗拍了一发马匹。
“嗯,不过他也还有些能耐,让他在广宁待着,总比王化贞要强上许多。”
朱由校说完,复又望了一眼许显纯,见他垂头不敢相视,便喃喃自语道
“王化贞去职,洪承畴、孙承宗虽战策不同,却与熊廷弼素无仇怨,他也能展开拳脚了。”
许显纯支棱着耳朵,静静听皇帝自语,一言未发。
这时,西暖阁外忽地刮起了小风,清新的空气吹进来,让君臣两人都是精神一振。
“许显纯。”
朱由校将宝剑拿起,望着锋利、泛着寒光的剑刃,直截了当地道“自现在起,你代刘侨做锦衣卫指挥使。”
“谢皇上”
许显纯战战兢兢,等的就是这样出人头地的一天,只要能做皇家鹰犬的头头,哪管自己身后声名发臭。
人,终其一生,就是要往高处走。
在王朝辅的示意下,几名宫人托着盘子前来,许显纯抬头一看,心中顿时激荡不已。
这些盘中,装着他此前梦寐以求的东西。
刻着锦衣卫指挥使牙牌,大红飞鱼服官衣,还有那柄削铁如泥,大内有司特制的冷艳绣春刀。
他如数接在手上,奉起衣、牌,坚定地道“臣许显纯,定为皇上鞍前马后,报效隆恩”
“朕乏了。”
这时,朱由校神色变得极为冷淡,转身直接走回内殿。
“臣告退”
这并没有打击到许显纯的兴奋之情,他奉着衣、牌,直到回到家中那一刻,方才释然,恣意地大笑起来。
“打今儿起,我就是锦衣卫指挥使了”
“骆养性,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和我斗”
自语到这,许显纯换上了一副极为阴狠之色,明天起,他要好好梳理一遍北镇抚司。
刘侨虽说办事不得力被皇帝撤了,但毕竟他在任时,常常采纳自己的意见,表面关系维持的还算不错。
至于骆养性,他骆家不是在锦衣卫声名大吗,老子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
等处理了镇抚司内,到时候就要转头去跟东厂争了,刘侨办不到的,我许显纯全都要。
堂堂锦衣卫,天子亲军,能被番子压一头
当夜,许显纯辗转反侧,他失眠了。
“见过指挥使”
第二天,一身大红官衣的许显纯来到镇抚司,精神正好。
见一名百户正不顾风雨,站在门外等候,他上前摸了摸这百户的官衣,发现已经湿透。
又见这百户浑身瑟瑟发抖,仍在冲自己媚笑,便问
“你叫什么”
“卑职崔应元,摸虎堂上指挥、百户官,愿为大人效力。”那人忙抱拳说道。
“什么叫为我办事,都是为皇上办事。”许显纯见他孺子可教也,冷笑几声,道
“好,你随我进来吧。”
“谢大人”
天启元年,是天启王朝新纪元的开始。
但,这一年很不太平。
大明在辽东丢城陷地,国内又因种种矛盾,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自万历四十七年努尔哈赤取得萨尔浒之战胜利后,后金军便在辽东形成规模,由此,明军转攻为守。
后来,努尔哈赤攻克重镇沈阳,但却因毛文龙偷袭赫图阿拉而被迫转向,没有设兵留守。
广宁之战,王化贞勾结兵部尚书张鹤鸣,擅自出击,被建奴钻了空子,大举来犯。
还是毛文龙的东江军,奇袭义州,捉了老奴第五子莽古尔泰,收复义州全境,皮岛、朝鲜接连一体。
老奴在广宁和老家背后摇摆不定,最后还是放弃了大好形势,转而南下,去攻毛文龙。
而大明朝廷上,也是血雨腥风,丝毫不逊色于兵戈交争的战场。
张鹤鸣被诛杀三族,王化贞回京后三司会审,最终被判处凌迟刑罚,抄家灭门。
这还没完,魏忠贤抓住机会,开始大肆报复东林党人。
邹元标、万燝等人接连被抓进东厂大牢,生死未卜,就连回老家讲学的杨涟,都被缇骑拿回京师,严刑拷打。
借着搜捕贞观政要一书,魏忠贤手下的东厂,在京就至少捉拿了三百余名士子。
血流漂杵,无一活口。
一时间,东林党人皆称,阉党蒙蔽圣听,权势熏天,把控朝政,比王瑾、汪直之流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用四个字形容魏忠贤的阉党空前绝后。
正当奴骑扫荡辽东,朝中血雨腥风之时,大明帝国的西南边陲,陡起战端。
一场波及数省的大战乱,风雨欲来
。